香囊
皇宫。
刘尼、源贺和陆丽携手帮助太孙登基,宫里终于恢复了以往的秩序。
太孙登基后,私下里悄悄发出了一个诏令。
他要身边的贴身侍候的内侍去寻找凌霄花香囊的主人。
宫中的内侍跑遍整个后宫,询问凌霄花香囊是谁所做。
李嫣然正在织造局做事,自然第一个听到了这消息。
织造局的其他人还以为这是上面来人,通过这个香囊找犯了罪的人,都纷纷沉默。
但李嫣然眼尖,她一眼就辨认出了这个凌霄花纹路是她绣的。
李嫣然看来问人的内侍衣着不凡,眉宇间并没有焦躁,她心下判定这个事应该不是坏事。
她隐隐感觉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就要来了。
她站在原地搓了搓手,还是鼓起勇气站了出来,故作镇定地说,“这,这香囊确实是奴婢做的,公公,请问怎么了,奴婢是犯了什么事么?”
内侍看了她一眼,并没立即相信她,而是道,“你怎能证明是你做的?”
李嫣然说,“每个人绣品针脚纹路都不相似,比如说这个凌霄花香囊上的凌霄花我用了虚实针的技法,整个宫里只有我会,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内侍将织造局的宫女都盘问了一遍,才确定李嫣然说的是真的。
内侍大喜,脸上绽开了一抹笑容,温和地对李嫣然说,“姑娘今后有福了。”
内侍的态度简直和方才判若两人,这让李嫣然更加庆幸自己刚才站出来,她觉得自己赌对了。
内侍将李嫣然带回了皇上居住的寝宫,“姑娘,您且在这里稍等一会儿。”
李嫣然点头。
等到内侍离开,李嫣然才松了一口气。
她坐到案几旁,悄悄打量皇上的寝宫,汉白玉铺地,金丝楠木做得卧具,高大名贵的珊瑚树……富丽堂皇,贵气至极。
李嫣然是做过永昌王的宠妾的,那时候永昌王宠爱她,送给她很多昂贵的饰品衣物,譬如百鸟裙,南海的真珠……但永昌王到底只是个王爷,他有的东西天生就差皇帝一筹,能给人的东西相比之下也寒碜不少。
不多时,殿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李嫣然忙对着铜镜整理碎发,她的头发其实从未乱过,只是这个时候她紧张得很,不做点什么,她觉得心慌慌的。
殿门打开,李嫣然很快见到了皇上的身形,皇上步履匆匆,可以看出他心情急迫。
待皇上凑近了,李嫣然终于看清皇上的样貌,皇上是个眉眼俊逸的青年人,李嫣然看到他就想起家乡的绿柳和春水。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温和清雅的男子。
李嫣然脸上爬上一抹羞红,继而低下头,掩饰自己的激动。
这就是你的机会,李嫣然!你翻身的机会就要到了,只要你轻轻点头,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李嫣然的指甲掐进肉里,忍住,忍住,李嫣然!
皇上看到李嫣然低头,脸上的颜色由白皙转为粉红,只以为是女孩子记得害羞,他径直走到了李嫣然身边,眉眼含笑,说,“我可算找到你了,那天天太黑了,我都没看清你的脸。”
李嫣然不敢搭话,只是心虚的低头。
皇上起先有点疑惑,不一会儿又像恍然大悟似的,拍了拍脑袋,“对了,对了,我忘了,你还不认识我,五月初十那天,你还有印象么?我就是那天夜里撞了你的男子。”
李嫣然仿佛明白了些什么,她的脑袋迅速闪过无数的念头,五月初十……有一个带着这个凌霄花香囊的人与皇上有了一段缘分,或者这个人对皇帝有什么恩惠,这个凌霄花香囊一落到了地上,被这个皇上捡走了。
而她的香囊……只送给了冯春衣。
不过皇上言语之中,似乎并没看清那个人的脸。
她还有机会!
面对皇上明亮的眼睛,李嫣然下意识轻轻地颔首,她很精明,没有过多的谈论那天的事,只是含糊的说,“奴婢惶恐,不知道那一天的人是皇上,言行之间,多有得罪,请皇上赎罪。”
皇上看她点头赞同,看起来更兴奋了,“没事没事,不知者无罪,何况你也救了我啊。”
皇上冲着李嫣然笑,“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你叫什么啊?”
李嫣然含羞带怯,微微抬头,朱唇轻启,“回皇上的话,奴婢叫李嫣然。”
“嫣然,嫣然,嫣然一笑,你这个名字起得好,人如其名,艳若桃李。”皇上由衷赞了一句。
皇上看到李嫣然,神情是显而易见的高兴,对着她喋喋不休,像一个情窦初开的男孩子。
他对这李嫣然说,“你的胆子可真大啊,居然敢救我,还不告诉我你的名字,要不是有这个凌霄花香囊,我恐怕再也找不到你了。”
李嫣然是侍奉过王爷的,她很清楚自己的美貌对于男人的杀伤力,更知道对于眼前的皇上,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天子,她应该如何拿捏自己的态度,不能太卑微了,要明艳而又风情,亲近而不狎昵。
李嫣然笑了一下说,很温柔的模样,“我从小胆子就大,当时估计是头脑一热,下意识就那么做了,根本没考虑后果,若是重来一次,我未必还敢这么做。”
李嫣然三言两语之间,已经弄明白了这件事,她擅长男女相处之道,皇上又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将李嫣然视作自己的救命恩人,很快就和李嫣然熟悉起来,两个人相处甚欢。
*
李嫣然自从与皇上相识后,身价水涨船高,成了宫里上下争相讨好的对象。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有心人想讨好李嫣然,顺势给李蕴宁脱了奴籍。
李蕴宁近日来又惊又喜,一直处于飘飘然的状态。
近来,天气渐热,李嫣然总是想吃凉盘,冰酪,她身边暂时没有得力的人,李蕴宁索性自告奋勇帮妹妹去膳堂点菜。
她刚到门口就听见两个小宫女在谈笑。
一个圆脸小宫女在说,“院子里这位李姑娘是靠一个香囊取得了皇上的欢心,咱们膳堂就属你最漂亮,绣工最好,你还不勤练绣功?”
另一个瓜子脸的小宫女脸上红了红,“你少打趣我了,绣工好的人多的是,皇上哪能每个人都看上?”
圆脸宫女一脸故作神秘,“听说香囊上绣着凌霄花,兴许是皇上喜欢凌霄花呢,你要不要回去试试?要是撞了大运,皇上真能看上你,那你就再也不用干这些粗活了,那就是成了贵人了。”
瓜子脸宫女咬了咬唇,似是被圆脸宫女说得动心,“那我试试?”
圆脸宫女神情一滞,眼睛里飞快闪过一丝嫉妒,很快恢复笑脸,“试试就试试呗,万一成了呢,到时候可千万别忘了我啊。”
瓜子脸宫女不好意思地笑,“肯定不会的,但皇上什么女人没见过,我姑且一试。”
……
李蕴宁悄悄退出膳堂,心里一阵心惊肉跳。
她顾不得什么冷盘、热盘,飞快跑回妹妹的屋子。
李蕴宁见到妹妹,立马让其他人离开。
李嫣然看姐姐急火火的,还有些纳闷,“姐姐,你这是怎么了?背后有人追你啊?”
李蕴宁板着脸,走到李嫣然身前,直视她的眼睛,“你是怎么跟皇上认识的?”
李嫣然下意识不敢看姐姐的眼睛,睁眼编瞎话,眼睛都不眨一下,随口就来,“就那么认识的,皇上看我好看,霎时间,天雷勾动地火,狂性大发……就这样。”
李嫣然试图转移话题,她睁大眼睛,争取让自己看起来单纯且无辜,以往她露出这副表情,李蕴宁就不忍心追究她的过错。
可这次,李蕴宁依旧直视她,“你跟我说,那个香囊,是不是咱们给冯春衣的那个凌霄花香囊?”
李嫣然抿了抿嘴,把脸转向一旁,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李蕴宁把她的脸转回来,“你跟我说真话,皇上要找的香囊是不是咱们送冯春衣的那个香囊!?”
李嫣然知道瞒不过,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冯春衣,冯春衣,你就知道冯春衣!我不管,那香囊本来就是我绣的,那个凌霄花是我一针一线绣的。”
“与皇上有关系的是冯春衣,不是你,你怎么能冒认?”
李嫣然腾的一下站起来,心虚之下,反而更加激动,“我凭什么不能认?皇上要找香囊的主人,我就是香囊的主人!我没错!!”
李蕴宁被妹妹气得头昏脑胀,她感觉全身上下的血都往脑袋上涌,指尖都发麻,“你冒认别人的缘分,你还有理了?”
李嫣然梗着脖子不肯认错,“冒认了都冒认了,没什么好说的,我受够在针织坊没日没夜的干活,我想过好日子,我要吃山珍海味,我要饮琼浆玉酿,我要所有人都羡慕我,上天生就我这般美貌,就是为了让我做人上人的,我怎能辜负天意?”
李蕴宁脸涨得通红,伸出手想要给这个不知廉耻的妹妹一巴掌。
李嫣然也不躲,反而大大方方露出脸让李蕴宁打,“你打吧,你打吧,你打死我,我也不会回头的。”
她眼里含着泪花,但态度很明确,她不改,死也不改。
李蕴宁不能接受,因为冯雪帮过他们,“你是疯了!你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姐姐,你难道不好奇吗?我凭什么从一个宫女受到皇上的宠爱?你还记不记得那个香囊?那是你让我缝的,你拿去送给冯春衣,我也不太清楚具体的过程,但应该是冯春衣救了皇上,皇上当时没有看清救他的人的脸,只捡到了香囊,我承认的香囊是我的,相当于承认了我是皇上的恩人,这就是皇上对我宠爱的由来,如果一旦让皇上知道你跟我乃至整个李家,阖族上下都得死。”
李蕴宁放开了阻止李嫣然的手,她知道妹妹说的对,如果真相被皇上知道,那么她们姐妹恐怕都得死,李家的人也得死。
李蕴宁扬起手没打妹妹,反而给重重自己一巴掌。
李蕴宁的脸瞬间高涨,又红又鼓起来,火辣辣的疼。
李蕴宁是在自责。
她觉得,嫣然今天会做这样的事情,都怪她这个长姐,是自己没有管教好妹妹,才让妹妹做出这样背信弃义、不知廉耻的事情。
李蕴宁扬起手还要再打自己,李嫣然慌了,连忙拦住她,声音里带上哭腔,她抱住姐姐,眼泪滚滚落下,“姐姐,你要是有气,就朝着我发,别打自己,我求你了,我看见你打你自己,我心里比我身上挨了打还疼。”
李嫣然咬了咬牙,“姐姐,我的确是冒认了冯春衣的缘分,但我觉得我也不是完全骗了皇上,那个香囊的确是我缝制的,皇上是想找香囊的主人,根据香囊的针脚找人,迟早也会找到我的,皇上说香囊的主人救了他,我没否认,也没承认,我想着,我先与皇上缠绵,待我怀上孩子,就把你也介绍给皇上,等你和我成了皇上的宠妃,咱们就效仿汉朝的王太后姐妹,给皇上多生几个孩子,咱们努努力,说不得咱们的孩子也能像汉武帝一样雄才伟略,得皇上喜爱,到时候皇上就算发现我确实骗了他,看在孩子的份上,他也不能将我们姐妹如何,大不了……大不了,皇上不再宠幸我们,但那时候咱们地位稳固,子嗣傍身,皇上的宠爱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了,更别说现在我们俩已经能摆脱做罪奴的命运,我们又能过好日子了……”
就像当年,永昌王拓跋仁攻破她们的家乡,她们两个人凭借姿色做了永昌王的宠妾,李氏一族嫡枝也得以保全……
李嫣然眼睛流露出向往的神色。
其实当时在王府的日子也很好,只可惜永昌王谋反,她们被充作罪奴,日子才变得不好。
李蕴宁被她说得眼泪也掉下来,“傻子,你这个傻子,你今天冒认了冯春衣的功劳,咱们受过冯春衣的恩惠,你忘了吗?要是没有她,你或许早就没命活了。”
李嫣然当然知道自己对不住冯雪,但她太想过好日子了,嘴硬道,“冯春衣她年纪这么轻,就做了女官,以后前途不会小的,大不了……”
李嫣然停下,不知道该不该说。
李蕴宁看她,“大不了什么?”
李嫣然心一横,信口开河,“大不了,等我坐上高位,再补偿她,到时候我让她做三品、不,二品女官!”
将来的事,谁也不知道,随便许诺,就算不实现,谁又能拿她怎样?
李蕴宁也明白这个道理,气得拿手指点妹妹的脑袋,“你个臭丫头,冥顽不灵!”
李嫣然任她戳自己的脑袋,“事情已经这样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姐姐,我现在只能继续往前走,我没有回头路了。”
李蕴宁也知道这个道理,“你这么有主意,那你说接下来怎么办?”
李嫣然思忖了一会,“没别的办法,只能咬死了香囊是我的,剩下的走一步看一步。”
李蕴宁也没办法了,“那就按你说的,只能这样了。”
李蕴宁抓住妹妹的手,“嫣然,我们要是真的能过得好,一定要多多回报冯春衣,这件事,是我们对不住她。”
李蕴宁是在告诫妹妹,也是告诫自己。
李嫣然却只是哭。
没答应,也没不答应。
李蕴宁看她哭的伤心,以为妹妹知道错了,态度缓和下来,轻轻拭去妹妹的脸上的泪,“咱们不能做没良心的人,没良心的人是不会有好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