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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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知道李嫣然怀孕了，纵然是不喜欢李嫣然的品性了，但孩子没有过错，只要李嫣然老老实实的，不再生事端，皇上不介意养着李嫣然。

皇上处理完朝政，就到冯雪的甘泉殿看她。

这些日子，冯雪的身子好了很多，腹部的伤口已经结痂，只是不宜太过操劳，需要在床上静养。

皇上进了甘泉殿，就发现冯雪坐在床上读书，伊人这些日子清减了不少，身形显得有些单薄，肌肤雪白，眉眼柔和，让人看见就心生宁静之意。

“太医叫你多休息，你怎么又起来读书？”皇上坐到冯雪身边，轻声说。

冯雪微微弯了弯眼睛，神情中带着一丝狡黠，“没办法，在这屋子里太闷了，只能读读书解闷儿。”

皇上帮冯雪绾好一缕不听话的头发，“等你好了，我就带你去围场打猎，到时候让你好好玩一玩。”

冯雪轻轻地嗯了声，既不谄媚，也不无动于衷，只是淡淡的，像是她这个人一样，宁静中带着坚韧，看似无声胜有声，很多人都被她这种似有若无的态度撩拨。

皇上的心不知道怎么的，似乎被谁拨动了一下，他微微地晃了神。

“……”

过了很久，皇上才想起要跟冯雪说的事，“你从前救过一个少年么？”

冯雪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犹豫了一下才道，“呃，我之前确实救过，那个少年是什么恶人么？皇上怎么会知道他？”

皇上摇摇头，“当然不是，你怎么会救他，你当时不怕他连累你么？”

冯雪自顾自地答，“当然怕了，只不过，当时追兵追过来了，我要是不救他，追兵要是发现我在那里，也会杀了我吧。”

皇上一想，果然如此，这才是正常人的想法，他当时怎么会相信李嫣然那样蹩脚的说法。

皇上拿出了凌霄花香囊，“那个少年就是我，你救我的那天，这个凌霄花香囊落在地上了，被我拾到了。”

冯雪的眼睛微微睁大，略一思索，“原来那个少年是陛下，那您怎么知道是我，您怎么知道这个香囊是我的，这是别人送我的。”

冯雪说着说着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道，“是咱们上元宫宴那天，我带陛下躲到了石洞里，所以陛下您才认出了我么？”

冯雪两次救人，都带人躲到了石洞里，那是皇宫中少有人知道的一处隐蔽位置。

皇上点头，“确实是这样。你第一次救我的时候，你身上的香囊掉到了地上，被我捡走了，我之前宠爱李氏，也是因为我登基后，拿香囊找人，李嫣然冒认了你的功劳。”

冯雪蹙眉，“亏我之前还帮过李家姐妹，那个香囊是她们为了谢我才送给我做礼物的，我才带了几天，就找不到了……”

皇上轻轻地将冯雪搂在怀里，“对不起，是我没有早点找到你。”

冯雪摇摇头，“这跟陛下有什么关系？都是李嫣然怀了贪念。”

皇上默了默，“我之前把李嫣然送回浣衣局了，但是她怀孕了……太后做主，将她安置在了兰芳殿，你放心，我不会让她到你面前惹你心烦，”察觉到冯雪的身体僵了僵，皇上不用想，也能知道冯雪现在一定和委屈，连忙补充道，“等你伤好了，我就为你举行‘手铸金人’的仪式，等你顺利做了皇后，你就跟我一起俯瞰着万里江山。”

北魏皇帝想要册封皇后，一般都是要举行‘手铸金人’的仪式，先让看中的皇后候选人亲自‘手铸金人’，将金块融化，倒在提前准备好的人形模具里。

若是金人铸成了，那才能证明这个皇后候选人是被上天认可的，对国家，对皇帝都是吉利的。

若是没铸成，只能轮到下一位皇后候选人‘手铸金人’。

冯雪能怎么办？她心里厌恶李嫣然，面上却不能表露出来，“我都听皇上的。”

冯雪越是生气，声音反而越柔和，听着软绵绵的，没有攻击性。

但其实这绵绵柔柔的话下，是冯雪被强行安耐住的怒气，冯雪对李嫣然的厌恶，就像在饭碗里看到一只老鼠，换了一碗饭，里面还有一只老鼠。

皇上当然知道这事是冯雪受委屈了，他本以为，冯雪会吵闹起来，他想着哄哄她，让这事过去。

可皇上看到冯雪忍气吞声的样子，反而心头发堵，觉得自己委屈了她。

都是李氏的错，冒认功劳，死不悔改，要不是李氏怀了孩子，他一定流放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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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雪的姑姑来看望冯雪，宫人们上了茶点就退出屋子，只留下冯月姐妹和冯昭仪在殿内叙话。

冯雪倚在榻上，轻言细语，“皇上有意让我做皇后，等我伤好了，就让我去‘手铸金人’，若金人铸成了，那我就是板上钉钉的皇后，咱们冯家就是魏国数一数二的国戚。”

“‘手铸金人’可不容易，其中的门道多着呢，要是有谁想要使坏也是很容易的。”冯昭仪不是故意泼冷水，而是事实确实像她说得那样。

金块的大小，模具是否完好，融化金块火大还是火小，都是门道，要是有心人想要使坏，真的是防不胜防。

北魏开国皇帝至今，不过五代帝皇，曾经举行过多次‘手铸金人’的仪式，却只立了三位皇后，也就是说‘手铸金人’成功率只有五成左右。

开国皇帝道武帝宠爱皇长子的母亲刘夫人，但刘夫人‘手铸金人’没成功，最终是另一位慕容夫人通过了‘手铸金人’的仪式，成为皇后。

第二位皇帝明元帝宠爱贺夫人，贺夫人没有通过‘手铸金人’的仪式，他竟然将后位空悬，直到贺夫人死了，他才立长子为太子，赐死了太子的生母。

第三位皇帝就是太武帝，太武帝的皇后——赫连皇后也是通过了‘手铸金人’的仪式才顺利坐稳皇后之位。

“咱们可以提前私底下多做几回‘手铸金人’，将所有参与‘手铸金人’的宫人都换成咱们的自己人，这样咱们就能放心多了，阿雪对制作金人的手法熟练，成功率也高些。”冯月提出自己的建议。

多练习，熟能生巧，参与‘手铸金人’仪式的又都是自己人，这样一定万无一失！

“咱们母女三个人，齐心协力，一定要让阿雪做上皇后。”冯昭仪心中激荡，难得阿雪得到皇上皇后的宠信，既然有这个机会，何不放手一试？

阿雪成为皇后，千年万代都能有人记得她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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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芳殿。

兰芳殿除了距离皇上的寝宫远之外，几乎没有缺点。

景致极好，院子里开着大片大片的玉簪花，花瓣近似粉白，极为婀娜，远看就像一个个宫装美人迎风起舞。

但李嫣然没有这个闲心看花赏景，她心里烦得很，随手摘掉了一朵玉簪花，一下一下地揪花瓣，揪了一会儿，玉簪花的头就秃了，李嫣然将花骨朵扔到了地上，恨恨地踩了几脚，“烦死了，烦死了，皇上怎么不来看我？”

李蕴宁管不了妹妹，自从她在浣衣局冷落了李嫣然之后，每次李嫣然生气，她去劝妹妹宽心，都会被李嫣然怼个没脸。

“你说什么说？你要知道，你能从浣衣局里出来，可不是靠你的好恩人冯雪，是靠我，靠我！没有给我解决问题的能力也就罢了，每天就知道劝我宽心，再宽心！”

李蕴宁知道李嫣然说得都对，她确实像妹妹说的那样，并不聪明，也没解决问题的手腕。

但她知道人不能一错再错，善恶终有报，人不能不知感恩的。

李嫣然不会赶走李蕴宁，因为她知道，这皇宫里，只有李蕴宁和她血脉相连，李蕴宁并没有出色的才华，过人的心计，但李蕴宁永远不可能抛弃她。

李嫣然和李蕴宁性情相反，心里装的东西也不一样，李嫣然只想着锦绣前程，不择手段，李蕴宁性情良善，有底线，偶尔会被现实胁迫，随波逐流，但很快也能找回自我。

但她们姐妹这么多年相依为命，从南朝家乡的郡守府邸，到长安永昌王拓跋仁的王府，再到平城这座冰冷豪奢的皇宫。

她们两个人早就纠缠在一起，就算偶尔互相看不惯彼此，但她们两人也离不开彼此。

一个小宫女顺着兰芳殿的侧门，悄悄进来。

李嫣然看到她，眼睛一亮，脸上的怒容瞬间收敛，“芍药，你来了。”

名叫芍药的小宫女冲着李嫣然福了一礼，“贵人安康。”

李嫣然拿着食桌上的糕点给芍药，“吃吧，吃吧，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李嫣然看到一旁站着的李蕴宁，找了个由头，把她打发出去，“我今天晚上要吃荷叶糯米鸡，你去厨房看着他们做，千万别把鸡肉做老了，我不爱吃。”

李蕴宁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李嫣然才没管这个姐姐想什么，打发走了身边的人，才跟着芍药小声道，“是冯雪那边发生什么事了么？我自从到了兰芳殿后，太后让我安心养胎，我都不知道最近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芍药咽下口中的糕点，“我说最近想要来兰芳殿见您，怎么这么困难，原来是太后提前吩咐了，”

她用手帕抹抹嘴，小声道，“冯贵人不是受伤了么？皇上说等她伤好了，就让冯贵人举行‘手铸金人’的仪式，冯贵人通过了以后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后了。”

李嫣然非常的不甘心，下意识又想要使坏。

李嫣然摸着自己的肚子，自己的肚子圆圆的，她家乡的人都说肚子圆圆的就是男孩。

李嫣然务必确信，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孩，那等孩子生下来就是皇长子，而她李嫣然就是皇长子的母亲。

北魏一直一来都将皇长子立为太子，可以说皇长子是板上钉钉的未来皇帝。

她李嫣然才应该是举行‘手铸金人’仪式的皇后候选人，她不光应该做皇后，以后还应该做太后，享受全天下的供奉！

芍药接着说，“冯贵人和她姑姑看起对这事很上心呢，这几天冯太昭仪都在甘泉殿，安排宫人演练‘手铸金人’仪式。”

李嫣然听了之后，心里像是有十万只蚂蚁在啃咬她的心脏，为什么？为什么？

李嫣然的心思急转，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冯雪能遇上可靠的姑姑帮衬她，冯雪的姐姐也不掉链子，都能帮她，冯雪还那么好运！她只是无意间帮了一个人，就帮到了皇上，皇上还因此对她格外好！

上天为什么不垂怜她李嫣然？她李嫣然也是南朝郡守之女，是南阳郡公认的第一美人，为什么不让她李嫣然救皇上？为什么不让她李嫣然拥有帮她扶摇直上的家人？

李嫣然的肚子忽然动了一下，她醒过神来，抓住芍药的手，“芍药，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芍药没说话，但她的神情里写满了难做。

李嫣然下了狠心，“芍药，只要你按我说的做，我就给你一千两，够你和你的家人在平城活一辈子了。”

芍药心动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李嫣然大喜，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芍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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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月将煎好的药递给冯雪，“芍药去了兰芳殿，不知道又和李嫣然谋划什么去了。”

冯雪一口一口地喝着苦涩的汤药，目光从容淡定，“左不过就是‘手铸金人’的事，看来李嫣然这是按耐不住了，又想出手。”

“李嫣然安安生生的生下孩子，过几天好日子不行么？为什么总想作妖害人。”冯月真的不理解李嫣然的想法，百思不得其解。

冯雪抬眼看姐姐，“人的贪念是永无止境的，李嫣然靠着孩子重新过回了娘娘的日子，却看到无一所处的我成了皇后的候选人，要举行‘手铸金人’的仪式，她本就是嫉妒心强的人，看到我过得好了，怎么能甘心？”

冯月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她一直是个容易满足的姑娘，不知道有些人永远欲壑难填，“那阿雪，你怎么不早把芍药除掉？就让她在咱们宫里往外传消息？咱们宫里的事都让她告诉李嫣然了。”

冯雪咽下最后一口苦药，皱着眉，“除掉了，反而打草惊蛇，不是芍药，也会有别人进来，不如按兵不动，看看这个小老鼠想在我们宫里兴起什么风浪。”

冯雪看向冯月，“再则，你怎么知道，芍药告诉李嫣然的事，不是我想告诉李嫣然的呢？”

冯月彻底服气了，给冯雪的嘴里塞了一块杏子蜜饯，从怀里拿出一方绣帕，给冯雪擦嘴，“得了得了，我就知道一切搜在你掌控之中，那就按你说的来，看看芍药这个小老鼠要兴起什么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