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快落山了，艾希从放学等到现在，但校门口没出现半点伊斯的身影。明明两个人说好了，艾希不信他不来，还在想会不会他依旧在教学楼后面等她，她没犹豫，又来到那棵树底下，但还是不见他人。
眼见学生们都走光了，她也不能在学校里待太久，只能一个人伶仃地坐在校门口的公交车站，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希望他只是来得晚些，只是报复自己下午的迟到。
她搓搓脸，让自己稍稍打起精神，按亮了手机，屏幕上显示六点四十五，晚饭的时间都快过了。
早知道把联系方式留给他了，她心想。
天边颜色渐暗，街边的路灯亮起，车站的站牌挡不住带着寒意的冷风，艾希抱紧自己搓了搓手臂，她身上只穿了一件校服裙，在晚上不免有点单薄。
看样子他不会来了，也许是突然有事耽搁了，艾希决定还是先回去，希望他还记得她留的地址。
艾希走进路边的超市，熟练地拐进冷冻区，挑了一盒芝士比较多的速食千层面，结账出门后还蹭了一口旁边面包店的试吃，是全麦核桃面包，核桃仁很香，不过有点放冷掉了。
老房子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她不知道自己那个便宜老爹又跑去哪浪了，她也懒得花心思去想。
千层面热过头了，最上面的芝士烤得有些焦。她往嘴里扒拉了两口，发现番茄肉酱的番茄颜色很像某人头发的红色。
番茄是她为数不多喜欢吃的蔬菜，没有那种绿叶菜的……菜味，每次吃到都觉得有点恶心。也是小时候妈妈总是惯着自己，但凡是她做饭的时候，餐桌上从来不会出现绿色的食物。
忽然，像手掌拍在门板上发出“啪啪”的声响，但这声音有一阵停一阵的，还很虚弱。
一开始艾希还以为他爹没带钥匙，后来才发现不对，他爹拍门的力道比这大多了，恨不得直接把门震碎。
一打开门，艾希担心了许久的人就在眼前。
伊斯身上脏的像是刚从泥地里滚过一样，头发上还沾上了几根小树枝，脸色苍白的可怕。
“救我。”
伊斯只说出口这两个词，身子一歪，倒在了艾希怀里，泥巴也蹭了她一身。
艾希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从玄关拖到客厅，再也没多余的力气拉他上楼，只能把他放在客厅。
拿起他的手，只见掌心血肉淋漓，表面的皮肉已经烂到流脓水，仔细瞧还能看见丝丝缕缕的肌肉纤维附在白骨上。
布瑞斯，艾希现在满脑子都是那条死狗得意的笑脸，她想好了，如果伊斯的手没办法回复原样，她一定要把他的手臂生生扯下来塞进他嘴里。
她从房间里找出来那本魔导书，熟练的翻到布瑞斯那页，一头野狼赫然印在书页的抬头，下面写着召唤他的方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不算什么领主，所以召唤的方法比起贝利尔要简单的多：
［请在有窗户和水源的地方进行，保证室内光线的昏暗，在墙上或地板画出法阵，以果酒作诱饵，轻念咒语，等待对方上钩］
甚至不需要准备祭品。
她记得家里还有去年圣诞节打折买的红酒，不是什么好酒，不过召唤那家伙肯定够了。
艾希找不到开瓶器，牙把瓶口的软木塞咬碎了都没打开这瓶红酒，情急之下索性打碎了酒瓶，用手指沾着酒液画完了整个法阵。熄了灯，点着从柜子里翻出来的蜡烛，仪式开始了。
地板仿佛被利爪撕开了一道裂口，布瑞斯从里面爬了出来。
他掸去衣服沾上的酒液，好奇地观察着四周，“真荣幸，没想到我能成为你第一个召唤的恶魔。”
忽然，他眉头一皱，嗅了嗅衣服上的酒味，嫌恶地呕了一声，刚才脸上的兴奋完全消失。
“你就用这么劣等的酒召唤我？！”
艾希沉着声音冷冷地回答道：“配你足够了。”
布瑞斯才发现眼前的女孩和他第一次见她时的纯良完全不同，此时她正脸色阴沉的盯着他，烛光摇曳，刘海的阴影下是无光的眼神。
这小鬼不会以为自己能召唤出他来有多了不起吧，他冷笑了一声，偏头发现了倒在一边的伊斯。
原来是为了这位。
“贝利尔没告诉你，和恶魔订下的契约连恶魔本人都没办法解除吗。”布瑞斯笑得嘲讽。
“我知道”，艾希走向伊斯把他溃烂的手掌展示给布瑞斯，“但我想你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缓缓开口威胁到：“把他变回原样。”
布瑞斯嗤笑一声，凑到她面前，讥讽道：“就算我能办到又怎样，我为什么要帮你们呐？”
“难道不是你们不守信用在前吗？”
话说到一半，忽然，布瑞斯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撕扯着，浑身的血液像是沸腾了一般，他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捂着心脏跪倒在地。
意识到自己是被眼前这个小鬼诅咒了，布瑞斯气得双眼发红，不难想象这是谁教给她的。
“贝利尔连这都告诉你了？！这个叛徒！”
艾希跪在地上，面无表情地凑近他，直视着他的眼睛，指尖蹭去他嘴角的血，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顺手抹在自己脸上。
“原来恶魔的血也是红色的吗？”
艾希站起身高高在上地俯视他，“现在呢，做得到吗？”
这下布瑞斯终于知道贝利尔为什么愿意把魔导书给她，这幅居高临下的样子简直和二百年前的那位几乎一模一样。但转念一想，既然贝利尔都愿意帮她，那自己做个顺水人情不好吗。
但被这小鬼这样压制，他心里难免觉得不痛快，吊着一口气忍痛说道：“先把诅咒解开。”
艾希挥挥手，布瑞斯登时好受了不少，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我当然可以帮他，但我……”
“你觉得你还有资格讲条件吗？”艾希站在一边冷笑着讽刺道。
“好啦！我无条件帮忙行了吧！”
布瑞斯放弃了和她讲价，现在魔导书可是在她手里，自己不得不忌惮，他本来还想着她能给自己向贝利尔求情，让月神把自己腿上箭伤给消了。但眼下的情况，自己身上不添新伤就不错了，这下被威胁的人反过来成了他。
布瑞斯把伊斯的伤勉强恢复了一半，虽然表面的皮肉没好完全，但是至少不像原来那样触目惊心。
“我只能恢复成这样了，想要完全好还是得完成约定才行，不然到时候我也没办法。”
艾希紧盯着他，生怕他又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眼见伊斯的伤口恢复了些，才稍稍松了口气。
“那他怎么还不醒？”
布瑞斯在一旁事不关己的样子，“我怎么知道，可能是人类太脆弱了吧。”
艾希垂眼思考了良久，“我回地狱，你在这帮我看着，如果有人来，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赶他出去。”
这才多一会儿，这小鬼就使唤自己使唤得这么顺手。
“好。”布瑞斯咬牙切齿地说。
艾希把伊斯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他半个身体的重量几乎都压在她身上。
“多谢。”
布瑞斯没想到她竟然和自己道谢。
吹灭了桌上的蜡烛，两人隐入了一片黑暗当中。
再睁眼，他们已经来到贝利尔的空中小屋。
“你第一个召唤的竟然不是我！”
艾希一睁眼就听见贝利尔大声地抱怨，可她看了看周围，压根没发现他的身影。
“低头！”
艾希低头看去，一个戴眼镜的小男孩正叉腰气势汹汹地瞪着她。虽然但是，小孩子的模样没有半点威慑力。
他的力量可能回归了不少，原来那双鸟腿已经变成正常人类的双腿了。
“恭喜你啊，变成正常比例了。”
艾希有气无力地祝贺他，躬身把肩上的伊斯慢慢放下来，瘫坐在地上。
贝利尔轻哼了一声，问道：“他怎么了？”
“不知道，明明伤口没那么深了，但是他还是不醒。”艾希显得有些无措，转头求助贝利尔。
“所以才来找你。”
而贝利尔面对她的示弱则似乎很受用，“我看看。”
他一把拉过伊斯的手，仔细看了看那枚印记，似乎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又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然后像是摸到了什么东西，表情有些无语。
“这家伙应该是疼晕了，后脑勺着地摔了一跤。”
艾希听完了他的解释，此时才算如释重负。
贝利尔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干草，至少在艾希眼里是一把干草，塞进伊斯嘴里，还扶着他的下巴嚼了嚼，顺手拿起桌子上插着已经枯萎得只剩花芯的鲜花的花瓶，想用花瓶里的水给他顺下去，还好被艾希拦住。
“干嘛？这是草药，他吃完马上就能醒过来。”贝利尔对艾希的拦着他行为感到不解。
“至少……至少用干净一点的水吧。”
艾希让自己勉强接受了那堆干巴的小枯草是草药的解释，但实在没办法眼看着那瓶浑浊的液体灌进他嘴里。
贝利尔嘁了一声，“矫情。”
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半瓶可乐，对着伊斯的嘴巴灌下去，“还是健怡可乐呢，这下可以了吧。”
“可以……”
原来恶魔也追求低热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