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希注意到伊斯的动作，一边蹲下身解开自己身上的包袱一边说：“没必要这么嫌弃他，虽然爱贪小便宜了点，但也不是什么坏人。”

伊斯没想到她这会儿好不容易主动开口说话也是在替别人打抱不平，心里也有些不平，说道：“他收了我们那么多钱，至少也该帮人帮到底。只把我们送到这儿，自己先跑了算怎么回事。”

艾希看着包袱里只剩一只的甲虫，沉默了一会儿，捏着那虫子的后腿递给他，“这个给你。”

伊斯没多想，把那只虫子标本塞进自己的上衣口袋，正好抵着他心口的位置。

亲眼看着他把那东西装好，艾希又开口道：“他本来就和我们不熟，也没必要为了钱舍出自己的性命来陪我们。”

“可是我就是舍了自己的命来救你！”

伊斯在一边抱着胳膊，语气激动，看向艾希的眼神有些委屈，又小声补充道：“而且还没收钱”，所以能不能不要总是向着别人说话，明明自己也为她做了很多。

但是这话落在艾希的耳朵却又是另外的一番意思，她停下手里的动作，思索了一会儿，说道：“谢谢……”

她之前就一直在想伊斯究竟是做什么的，能如此神通广大地闯进这里，起初她还以为他是教会的神职人员，只是偶然路过，碰巧从恶魔手里拯救她一个小女孩，但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她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他那副自由散漫的样子无论如何也不像是正式的教会成员。现在她隐约猜到了，他也许是那种收钱替人驱魔的驱魔师散户，就是不知道怎么找上的自己。

“我回去就把钱给你。”艾希没看他，只是说完这句话后继续手上的动作。她从那堆武器里抽出来一把长弓，结果怎么也找不到配它的箭，又丢了回去。

伊斯一听就知道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他没想要钱，只是希望她至少也能对自己有一点点的怜悯，别再这样冷冰冰地和他讲话。

他蹲下身来，轻叹了口气，和她说道:“我的意思是说……我们……”

不等他说完，艾希指了指那堆包裹，“你挑些能用的武器吧，如果真像他们说的那样危险，至少还能保下一条命。”话是这样说，但要是真的遇到什么不测，还是先保全他为上，至少能留一个人给自己收尸吧，艾希这样想。

“哪有那么严重”，伊斯看了眼她，低头开始挑挑拣拣起来。

“这是什么？”他从里面捡起一块中空的小木头，上面还拴着黑色皮绳，穿着一颗暗红色的珠子作点缀。仔细看，那块木头上还被削出一个孔，应该是一根木哨。

“哨子吗？”他试着吹出声音，尖锐的哨声穿透薄雾刺破森林的寂静，惊起林中的群鸟，伴随着哨声余响的是青鸟振翅的扑棱声。

两人安静地等了一会，发现这哨子好像并无大用。

“喜欢就带着吧”，艾希见他盯着这哨子好久，像是喜欢的样子，而且很小，带在身上也不占地方。

“好”，顺着她的话，伊斯正打算把这哨子也揣进上衣口袋里，却被她拦住。

“还是戴在脖子上吧，有绳子不是吗？”，艾希看不下去他把这木哨和那只屎……圣甲虫放在一起，如果是别的也就算了，但是这是入口的东西，还是分开带吧。

伊斯不明白她怎么忽然纠结这个，但还是听她的乖乖挂在脖子上。

一块小木哨，棕褐色的树皮还没有削干净，制作得粗糙，看起来像小孩子的玩意儿，和他这一身衣服完全不配，静静地躺在他细腻丝绸面料的衬衫上，显得有些突兀。

伊斯没再挑剔，在里面拿了一把十字格弯刀别在自己腰间就算准备好了。

他转头看向艾希，发现她两手空空还是背着那个小包袱，问道：“你不拿吗？”

“我有这个”，她摊开手掌，右手中指的那枚衔尾蛇戒指变成了一把黑柄银刃匕首，没有繁复的花纹，很低调，而且不短，用来主动攻击也没问题，不会发生等到猎物咬了自己一口，而刀刃还没挨着它脖子的这种情况。

不过没有刀鞘，这是唯一需要注意的地方，可能不小心割伤自己。

“我们走吧。”

艾希先行一步，两人从神庙的殿后穿出去就是森林的入口。

入口处尽是些低矮的灌木，有不知名的白色小花点缀其间，向远处望去，山林间似乎还残存着些薄雾尚未散去，远处高大的乔木被拢在一片朦胧的雾霭中。

走了半晌，也许是还不到森林深处，两个人除了几只在林间飞荡的小鸟，连半分活物的影子都没见。再往深处走，空气变得越来越静谧，只有两人脚下松软的落叶才偶有声响。

那小眼镜说得不错，哪里有人会住在这里，况且这林子这么大，他们两个人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去。

忽然几声哨响，打破了这番宁静。

只见伊斯嘴里叼着那根木哨，没来由的吹了几声，面对艾希疑惑的目光，他只是耸耸肩，表示自己只是觉得太安静了，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甚至咬着哨子一上一下，又吹了个成调的曲子给她听。

“没听过这歌”，艾希没打断他，只是听了一会儿才说。

“你当然没听过，因为这是我写的”，他好像忽然来了劲儿，吐掉口中的哨子说到，然后还不忘问一句：“好听吗？”

但是他一问出口就后悔了，一个破哨子吹出来能有多好听呢，刚刚只是吹着玩儿而已，而且他在凯丝面前弹过一次，只得到简洁的一个屎字。

“好听。只不过用哨子吹出来没那么清晰。”

“不过还是挺好听的。”艾希语气真诚，不像是客气话。

“是吗……”，突然被夸奖一番，他又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反而不吹了。

“你会什么乐器？”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艾希开口找了话题。

伊斯有些意外她会主动找话题，“吉他”，他说。他记得他第一把吉他还是邻居送给他的，当时特别喜欢，指尖上磨得全是茧，真不知道当时自己哪里来得劲头，只不过后来被摔坏了，还好琴弦被他留下来做了纪念。

“我也会一点吉他，不过现在肯定都不记得了。现在吹长笛比较多。”像是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艾希的嘴角浮现了一丝微笑。

小时候见别的小孩都在学，她就缠着妈妈给她买了一把，后来因为进好的学校要有一项拿得出手的特长，可以进学校的乐团，才又学了现在的长笛。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走得深了些，周围的空气好像都湿润了些，艾希轻点了一下脚下的泥地，确认不是沼泽之后才敢踩下去，但还是陷下去了几分，皮靴边沾上了一点泥巴。

“长笛……”，伊斯仔细想了想长笛长什么样子，“那你会吹什么曲子？”

“我只会乐团排练过的……一些很无聊的曲子”，她有些厌烦学校每周一次的团排，害她没办法参加社团。不过她喜欢一些舞曲，比如说《胡桃夹子》，难得欢快，只有排练这些曲目的时候她才会提前到排练厅候着，对于其他的只是踩点到，然后缩在最靠边的位置。

“这样……”，伊斯不太懂交响乐，只知道乐团里有很多乐器，要分声部，其余的一概不知，也很少听过。

两个人又陷入一阵沉默。

午后的阳光艰难地穿透层叠的伞盖，湿地呼出的水雾在透出的光柱间起舞。

“我们休息一会儿吧”，走了这么久，艾希脚下跟灌了铅一样重，又加上昨晚没睡好，此刻更是累得没边。

“好。”

两人来到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树下 ，顺着树干坐在裸露在泥土外面盘虬的树根上，伊斯把外套脱下来垫在两人身下，免得着凉。

艾希把头靠在树干上，有些无聊的扣着上面毛茸茸的厚苔藓，要是一直这样下去，不知道他们还要找多久，要是对方能主动来找他们就好了。

外面的天气变了，森林里的光线愈发昏暗。

林间似有似无的薄雾开始渐渐凝聚，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最后凝结在枝叶上滑落进艾希的衣领时，她才陡然惊醒，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片乳白色的混沌当中。

这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的瘴气吗。

她下意识地寻找伊斯，可刚刚还靠在自己身边的他已经不见了，她冲着森林深处大喊他的名字，可她的声音像是被过滤了一般，丝毫没有回应，连半点回声都听不见。

这雾气贴着她的脸颊缓缓流动，带着刺骨的寒意越来越浓，艾希冷得打颤。现在别说是人影，就算是树的剪影也难看清。

不知道是不是她眼花，她竟然看见一棵老树拧着自己盘虬的枝干朝自己走了过来。

忽然一阵怪风带着一股腐肉的恶臭吹散了她面前的浓雾，这时她才看清面前的哪里是什么老树，而是一只长着硕大鹿角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