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希野村的第二周,冒险小队的队长莱恩感到非常后悔。
在半个月前,以他为首的五人小队“黄金罗盘”,通过冒险家工会接到一则报酬可观的护送委托,只需陪同雇主莱德利克一行人一个月,帮助解决路上妨碍他们的危险,就能得到五百索尔金。
由于队内的魔法师法瑞娜回家探亲、格斗家卡登因迷信认定此行不利闭门不出,所以只有佣兵莱恩、牧师贝蒂娜和刺客维斯塔参与了这项任务,报酬也因此减到三百索尔金。
但莱恩和他的同伴也依旧觉得这是他们有史以来遇到过的最值任务,毕竟内容简单,酬金高昂,雇主莱德利克和他穿着斗篷的神秘朋友,还自带两名武艺高超的护卫,大部分时间都不需要他们操心。
直到数天前,莱恩等人亲眼目睹莱德利克在希野村附近画下魔阵召唤巨怪,让毫无防备的贝蒂娜身受重伤,自导自演了一场被魔物追杀伤害的戏码,骗得正好回村的村民伊莫尔救下他们,莱恩才发现这位雇主绝非善类。
当时贝蒂娜无法自我疗愈,濒临死亡,距离最近的城镇也来不及赶路,看起来很快就要香消玉损。
莱德利克装模作样掉了几滴眼泪,试图唤起伊莫尔的同情,反倒是莱恩这个身强体壮的男人哭得肝肠寸断、泪流满面,最终还是让纠结再三的伊莫尔于心不忍,引领他们进入希野村。
贝蒂娜得到了村长的及时救助,勉强保住性命,但巨怪的利爪上附带了毒素,虽不致死,贝蒂娜却要时不时忍受瘙痒和疼痛。
从生死一线被救回、虚弱至极的她,已经无法产生多余的圣力去驱逐体内的毒素,只能凭借自己的意志力,咬牙苦苦支撑。
村长留了一手,并不愿意彻底治愈贝蒂娜,催促他们趁早离开希野村,去附近的城镇找药剂师根除病因。
因为他已经注意到进村后的莱德利克,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希野村的每一处,嘴角张扬咧开,深藏不露的野心缓缓展现。
显然,莱德利克等人的进村是来者不善,更是蓄谋已久。
他们死皮赖脸留在希野村,不愿离去。
莱恩理解村长泰拉的举动,他在警告冒险小队不要继续助纣为虐,趁早认清莱德利克的真实面目,与莱德利克一行人早日撇开关系。
虽然莱恩对莱德利克的行为感到愤怒,可他却又无能无力,因为他们之间的雇佣关系由冒险家工会牵头,立下了白纸黑字的魔法契约。
如果他们主动放弃任务,不但收不到一分一毫的报酬,还要交付占据报酬30%的违约金,他们在冒险工会的积分也会大幅下降。
“黄金罗盘”作为冒险家工会目前大力扶持的明星团队,一旦积分降到排名前十以下,就会导致他们之前与冒险家工会达成的代言协议违约,又要缴纳一笔巨大的违约金额。
莱恩和维斯塔并不在意因为放弃任务背上巨额负债,但他们无法替同样身负“黄金罗盘”之名的小队成员法瑞娜和卡登做出决定。
在队长莱恩纠结之际,躺在床上的贝蒂娜主动提出要坚持完成委托。
“只剩两个星期而已,我撑得住,不能让大家一直以来的努力白费……只要一个月的期限结束,我们就不算违约。”
贝蒂娜的肌肤呈现不健康的苍白,唇色泛紫,眼瞳涣散,往日精心护理的浅绿色长发失去了生机勃勃的光泽。
她根本无力起身,从如同炭火烧灼过的喉咙中艰难挤出字眼,试图让自己表现得风轻云淡。
贝蒂娜身上发生的变化,莱恩和维斯塔都看在眼里,但除了心疼,他们无计可施。
更可怕的是,这两个星期并没有他们想象得那样容易度过。
他们和莱德利克一行人是以不正当途径闯入希野村的不被认可之人,为了逼迫他们主动离开,村里唯一的餐厅,并不允许莱德利克等人进入,不愿为他们提供饭食。
莱德利克准备充分,携带了大量补充体力的药剂和干粮,完全有时间在希野村干耗。
但莱恩带领的小队因事发突然,并无事先通知,没有及时补充物资,再加上埃莉诺在村长的交代下不对外人开放农场,他们连就地取材生火烧饭也无法做到。
饿得魂不守舍的莱恩,差点给餐厅老板巴尔克跪下,拼命游说,才换来了每日两餐的供给。
但巴尔克也因希野村最近的诡异气氛愤怒难消,对他们的供餐别出心裁,给足了“特殊待遇”。
又酥又麻让人每一口都能感受电气,腥味和苦味都完美保留下来的凉拌电解芝麻叶沙拉。
黏黏糊糊缠绕舌尖,有着仿佛还未死去的蠕虫拼命向喉咙涌动口感的鼻涕芦荟烩饭。
不断冒泡的荧光绿辣味汤底,飘着色彩斑斓的圆点蘑菇,搅动时会接连炸开,爆出泥浆质感的内馅,喝起来有股欲罢不能的酸臭味,让人昏昏欲睡的鬼头蘑菇沼泽海藻炖汤。
这些接连不断的黑暗料理,让莱恩从每天一到饭点就戴上痛苦面具难以下咽,变成仿若味觉失灵般的麻木进食。
莱恩和维斯塔冒险时间较长,所以对于各种猎奇口味还算勉强能够接受。
但队内最年少的贝蒂娜吃到第一口时就吐得稀里哗啦,脸上好不容易恢复成功的一点血色也褪得一干二净。
从此之后她宁愿慢慢喝自己为数不多的药水存货,也不想再碰这种会让味蕾受伤的怪异口感。
昨晚电闪雷鸣、暴雨如注,原本沾枕即困的莱恩突然失眠,翻来翻去也无法入睡,他总觉得一个月的期限就算到了,莱德利克也不会让他们轻易拿到酬金。
第二天,莱恩在和维斯塔进行日常训练时,维斯塔就指着他的黑眼圈,放肆嘲笑。
“队长,昨晚的煤球花烤饼,其实你压根没有吃掉,而是涂在脸上了吧!”
明明已经成年许久却依旧维持少年长相和稚嫩声线的维斯塔,此刻眉眼弯弯,笑声爽朗,让人无法想象他的职业是更适合潜入黑夜的刺客。
可惜下一秒他就恢复了颓丧的模样,语气低落,蹲在地上用匕首画圈,“如果法瑞娜知道我们没有照顾好贝蒂娜,还置身于这样的困境,一定会大发雷霆,对我们重拳出击的……”
莱恩一边练习挥剑,一边安抚光是想象那些血腥画面就瑟瑟发抖的维斯塔。
“你放心,到时候我会挡在你的面前,替你承担大部分攻击,我身为队长,做出了错误的决定,肯定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维斯塔往后一仰,双臂展开,整个人懒散摊在围栏上,灰色的短发扬起,暗紫色的眼眸掠过一抹戾气。
“哪能怪你,莱德利克那个混蛋给这么多的酬金,谁能不心动?我还以为我们捡着大便宜了,怎么会想到他们竟然敢拿贝蒂娜的性命当成希野村的入场券,偏偏我们又没有证据,证明贝蒂娜的遇袭,是他们的有意为之。”
他用力捏拳,灰白色的长睫下,寒凉无波的眼中像有浮冰凝结,发出一声冷笑,“我猜事情不会那么容易就结束,敢觊觎希野村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你说是不是,队长?”
维斯塔转头,却看见莱恩压根就没在听他说话,而是魂不守舍地盯着某个村民刚刚经过的方向,嘴中念念有词,“发生什么事了吗?为什么她一脸慌乱的模样……”
等莱恩回过神来就看到凑近的维斯塔紧紧盯着他,眼神微妙,促狭的笑意在唇角转了又转。
维斯塔用毫无起伏的声线,说出残忍无情的话语。
“在看谁呢,原来是梅丽莎女士,哦,那位你醉酒后念叨过无数遍难以忘怀的暗恋对象,英姿飒爽的身影成为你追逐向往的目标,结果前几天和她久别重逢,你情绪激动,当场认亲,她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小时候我好像抱过你,不知道是谁顿时面如死灰,在梅丽莎女士面前倒是保持一如既往的沉稳冷静,回来后却一直鬼哭狼嚎,传出去也不知道会不会毁掉你的形象。”
莱恩脸红了大半,一剑插进维斯塔脚旁,强悍的剑气令附近的土壤立刻变得松软起来,吓得维斯塔往后一跳。
他喘着粗气,双手扶在剑柄上,单膝跪地,偏长的亚麻色刘海遮挡住灰蓝色的眼睛。
“求你了,维斯塔,这可不是开玩笑,这种话你千万不要在别人面前公开说出来,不然的话,我就不能保证当初你身穿女装完成任务的幻影记录会不会在多个地区的冒险工会门前循环播放。”
维斯塔愣住,“当时我不是销毁了所有的存档吗……”
莱恩抬头,抱歉一笑,“法瑞娜她非要备份收藏,我就顺便拷贝了一份,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反复观看。”
维斯塔:“我和你拼了……”
两人痛痛快快打上了一架。
维斯塔筋疲力尽地倒在地上,看着莱恩始终心事重重的模样,主动提议。
“对梅丽莎女士放心不下?那就一起去看看,反正莱德利克暂时也没有给我们安排任务,表面上我们装作唯利是图的模样,一直遵守契约,并没有和他撕破脸,他还未对我们丧失信任,在村里自由行动应该也不会让他怀疑。”
“好!”莱恩立刻答应,然后头也不回地甩下维斯塔向目的地奔去,留下维斯塔一个人站在被他掀起的飞沙尘土中呆若木鸡,无语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