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缓步走在食死徒队伍的最后，他看见纳西莎将那颗复活石收拢在怀中，跟随胜利的队伍继续朝着空旷的操场前进。

这一路，海格的两位关系不好的同族对禁林造成的破坏就远远高于格洛普了，哪怕走在食死徒队伍最后的哈利都听见了树林吱吱嘎嘎地断裂和倒地的声音。

在这巨大的声响中鸟儿尖叫着飞向空中，就连食死徒们的讥笑声也被淹没了。

离开禁林的中心区域之后，树木开始变得稀疏，晨曦的微光点亮食死徒面前的路，此刻太阳还未升起，霍格沃茨城堡笼罩在一种梦一般的色调中。

在几个食死徒在大声辱骂身后的马人的话语中，他们终于走到了禁林的边缘，空气变得新鲜了，也变得寒冷——寒冷来自还未点亮的天光，来自面前受伏地魔驱使的摄魂怪。

伏地魔终于发号施令：“停下。”

哈利没有停下，他径直向前走，穿过几个兴奋地在摄魂怪制造出的寒冷中喘着粗气、嘴巴冒出白雾的食死徒，走过伏地魔身侧，最后来到海格身边。

海格怀里的这个哈利看起来还好——嗯，还好好地扮演着尸体，看起来不用担心摄魂怪在一群食死徒里嗅出这个格外明亮美味的灵魂……又或许父亲的牡鹿一直在他心中守护着他。

这边不用担心，哈利开始等待伏地魔接下来的行动。

伏地魔缓步走到队伍的最前方，看着不甚明亮天色中的霍格沃茨城堡，高大的大理石建筑背后，太阳已经悄然在地平线爬上。

伏地魔看着眼前对他来讲具有非凡意义的建筑，冷笑着开口：“哈利·波特死了——他逃跑时被杀死了，伏地魔大人胜利了，大难不死的男孩完蛋了。再也不许打仗——有谁负隅顽抗，不论男人、女人和孩子，格杀勿论，其家人也统统处死。现在，走出城堡，跪在我的面前吧，你们会得到赦免。你们的父母、儿女、兄弟姐妹也会被宽恕，继续活下去，你们和我一起进入我们将要共同建立的新世界。”⑦

他的声音被魔法放大了多倍，响彻整个场地……哈利清楚那些被海格咒骂的马人会率先听到，然后是城堡中的所有幸存者，黑湖中的人鱼，不远处的霍格莫德的所有巫师——至关重要的时刻即将来临。

操场上、城堡里一片寂静，就好像几秒前没有任何声音响彻在破晓的天光下……就好像任何站在伏地魔对立面的人都无法接受哈利·波特的死讯。

“过来。”伏地魔张开双臂，往前走去，那个牢牢保护着不为主人所知的最后一个魂器的牢笼破碎了，大蛇纳吉尼游动着，缓缓缠绕在伏地魔的肩膀上。

哈利走在海格身边，在他巨大的抽泣声中看到他怀中的哈利悄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了伏地魔一眼又很快闭上。

他当然注意到了那细微的手指抽动，但是，他们都清楚现在不是好的时机，不可能抽出藏在长袍下的魔杖，那样肯定会被食死徒们发现，他们就在两边。

在海格抽抽搭搭地呼唤哈利名字的哭声中，哈利跟随着在海格怀抱里即将迎来最后挑战的哈利，穿行在逐渐明亮起来的清晨里……

似乎……哈利想起在第一次见到海格那个礁石小屋里，混血巨人对自己说，那一晚就是他抱着襁褓中的哈利离开戈德里克山谷……

高耸的霍格沃茨城堡越来越近，食死徒队伍中，除了两个巨人和狼人芬里尔之外，逼近城堡前的每个人都在这里度过过自己的七年。

食死徒忘记过去，忘记多年前初来的欢喜与期盼，只在这里发出野兽一般的狂欢声，哈利在重重的脚步声中，分辨着城堡里传出的生命信息，直到伏地魔再次发号施令。

走在最前方的伏地魔已经看到了城堡摇摇欲坠的橡木大门，也看到了门外那些站在门厅透出的灯光下的那群面如死灰的人。

严苛古板的麦格教授甚至都没有心思去修复她绝不能允许的瑕疵，任由那门在风中吱呀乱晃。

伏地魔施施然抬起手：“停下。”

食死徒们都停住了，他们面对学校敞开的大门一字散开，伏地魔在最前方露出微笑，等待着那些刚刚还在为哈利·波特冒死拼搏的人，看见大难不死的男孩已经死去。

他等待着……一切就像他预计的那样，那男孩在他的混血巨人朋友怀里实在太显眼了，那会混血巨人愚蠢的泪水简直是这道大餐最好的佐料。

伏地魔这样想着，脸上的笑容扩得更大了，他闭上眼，如愿听到了一声凄惨的尖叫——在格兰芬多院长的这声尖叫声里，一切都再完美不过了。

伏地魔的笑声从牙缝中溢出，他听见贝拉特里克斯在疯狂大笑，为麦格的绝望而幸灾乐祸，为毫不意外的胜利而庆祝。

伏地魔一根苍白的手指抚摸着纳吉尼的头，回想着他打开了纯白的坟茔看到了邓布利多尸体……你也在注视这一切吧，邓布利多，为我的胜利而感到绝望吧，从此霍格沃茨——不，从此整个魔法界都会受伏地魔大人的统治，你悉心培养的那个救世主已经死了，而我，只不过遭受了一些不痛不痒的反抗……失去了几个魂器又能怎样，魔法世界中不会有人像伏地魔大人这样思虑深远，没有人能够杀死我，因为我早已飞离死亡。

伏地魔看着那些幸存者中那些稚嫩的面孔，许多学生，还有一些活在以为伏地魔大人永远消失世界的无忧无虑年轻人……剩下的不过一些凤凰社的老弱病残——不，好笑，凤凰社中的老弱病残也早死了，剩下的这些不过是一些不成气候的东西。

伏地魔看到了一群红头发，他知道这是哈利·波特最好的朋友，一群韦斯莱——或许可以拿这些韦斯莱先开刀，这种纯血家族的叛徒他是不会留着的。

那个叫罗恩·韦斯莱的男孩亲眼目睹哈利·波特死亡的事实，正在声嘶力竭的大吼，旁边是那个叫赫敏·格兰杰的泥巴种——哦，或许应该先杀死这个泥巴种。

“不！”

“不——”

“哈利！哈利！”

伏地魔在哭嚎尖叫中畅快地想，不过那些凄厉的叫喊很快使得其他幸存者们应声而起，扯着嗓子大声咒骂食死徒。

“安静！”伏地魔冷冷道，他随手抬起魔杖，砰的一声，一道强光一闪，幸存者们都被迫沉默了。

“好了，我想你们所有人应该已经听清我刚才的讲话。”伏地魔扫视过那一张张倔强的脸，只觉得有趣，“哈利·波特死了——一切结束了，海格，把他放在我的脚下，他只配待在这儿！”

海格愤愤地注视着伏地魔，但是他对此无能力为，只能轻轻把哈利放在了草地上。

“波特的死亡有目共睹，除非你们之中有谁是瞎子。”伏地魔说着，在放置尸体的那草坪附近大步走动，“我想他的死亡应该能揭开你们被蒙蔽的双眼，清楚他根本什么都不是——什么大难不死的男孩，什么救世主——笑话，波特只是一个依赖别人为他牺牲的小男孩！曾经是他的愚蠢父亲和泥巴种妈妈，然后是邓布利多和你们——”

“他打败了你！”罗恩奋力撕扯着嘴巴，最终发出了呐喊——无声无息咒被打破了，霍格沃茨的保卫者们又咆哮、叫嚷起来。

哈利心想，也替另一个哈利说：“不愧是你，哥们……但这行为有点犯傻。”

一秒钟后，更加惊天动地的一声砰，他们又哑然失声。

“波特是在试图逃出学校的时候被杀死的，”伏地魔没有愤怒，轻笑着说——哈利认为他是因为说谎污蔑自己而沾沾自喜，“在试图自己逃命的时候被杀死的——”

更犯傻的来了……虽然哈利完全能理解纳威的冲动。

“撒谎……”纳威听见自己的声音，他完全知道，哈利是为了他们甘愿赴死的……如果他当时能够更紧一点地抓住哈利的手，如果他当时对哈利说了更多的话……那他是不是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哈利……

哈利说，要杀死那条蛇。

纳威看着那条盘旋在伏地魔肩膀上的巨蛇，举起了魔杖——尽管他不清楚自己究竟能不能做到，但他要完成哈利的嘱托。

伏地魔当然注意到那群人中有一根魔杖冲自己抬了起来，他毫不在意地轻挥魔杖，这道咒语简单到他甚至不需要发出声音。

从老魔杖尖端发出的亮光击中试图偷袭者的胸膛，一根魔杖朝他飞来，与此同时，那个失去魔杖的人也疯狂地推开人群朝他冲来……

又一道束缚咒打过去。

“这是谁呀？”伏地魔用轻轻的、蛇一般的嘶嘶声对着那个被解除了武器，重重地倒在地上的人说：“谁主动以身试法，让大家看到战败后继续反抗会有什么下场？”

他这样说着，哈哈大笑地把手里缴械而来的魔杖扔到一边。

“是纳威·隆巴顿，主人！”贝拉特里克斯高兴地笑了起来，“就是那个给卡罗兄妹制造了那么多麻烦的男孩！那对傲罗夫妇的儿子。”

纳威愤恨地紧盯贝拉特里克斯，他赤手空拳、毫无掩护地挣扎着爬起来，站在幸存者和食死徒之间的空地上，站在伏地魔面前。

“隆巴顿……啊，是了，我想起来了。”伏地魔低头看着纳威说道，“但你是个纯种巫师，对吗，我勇敢的孩子？”

“我是什么血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撒谎——”纳威空空的手掌攥成了拳头，用最大的声音喊着，“你比我更清楚哈利为何而死——你向所有人宣告只给他一小时，如果哈利不在这一小时内去见你，你就要杀光我们所有人——我们不会受你欺骗，哈利为我们而死，我们更应该奋斗——邓布利多军！”

纳威大喊一声，人群里立刻响起激昂的回应。

城堡二楼，被格洛普洞开的墙壁旁，德拉科正从那散碎的砖石缝隙中向下眺望，他灰色的眼睛原本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的父母，但现在，他也被纳威吸引去了注意力，注视到了那曾被他抓获的D.A.小组的举动。

“太愚蠢了……”德拉科喃喃自语，“你们以为是为哈利·波特而战斗……难道你们不知道他更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活下来吗？”

德拉科不理解这种盲目的愚蠢，隆巴顿——曾经一个多么胆小懦弱的人，如今不知道哪里凭空而来的勇气竟敢直面伏地魔本人。

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群怎样的穷凶极恶之徒吗？他们知不知道他们的缴械咒束缚咒对上的是一群随时使用不可饶恕咒的食死徒？知不知道伏地魔的那条巨蛇一餐可以吃下一个人？

……德拉科是在不久之前才清楚自己完全做不到毫无负担地杀人，也是在不久之前明白生命的重量——这是一种宝贵的，失去了就不再能够挽回的东西。

任何人的生命都是如此。

但德拉科心知肚明——他们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