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试图往菜市场走。
然后,走了十几分钟,我停下了脚步。
诶嘿,开始走的时候才发现我不知道菜市场在哪里。
这在逻辑上是相当不合理的。按照常理,一个城市的菜市场一定是个很显眼的地方,毕竟总不能让所有买菜的人都在地下进行秘密交易吧?
但事实就是,我已经走了半天,看到的全是便利店、拉面馆、寿司店,还有一排排写着的日文招牌的商铺。
关键是,我的造型,一身耐脏的粗布衣服,手里提着菜,看上去就是个典型的菜农形象。
我是个农民,我有菜,我要卖菜。
于是,我决定找个路人问问。
我在路边瞄准了一个拎着菜、看起来和善的阿姨。步伐稳健,袋子鼓鼓的,一看就是刚逛完市场,肯定知道路。
“阿姨,请问菜市场怎么走?”
她的表情有点奇怪。
好吧,我知道,毕竟,在现代日本,农家和服早就不是常见装束,而我这身衣服在她眼里,估计有点像穿着明朝长袍的人出现在现代超市门口。
“呃……你是想找市场吗?” 她语气微妙地问道。
“对,我要去卖菜。”我答道。
阿姨脸上的表情更微妙了一些,然后露出了一个有些困惑的笑容:“卖菜?啊……那个……你是农家的人?”
“是的是的。”我拍拍自己朴素的衣服。
阿姨看起来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指了个方向:“一直走到前面的十字路口,左转,再走大概五分钟,就能看到市场了。”
“谢谢!”
我毫不犹豫地按照她说的方向走去。
很快,我站在了市场门口。
这个地方比我想象的要干净很多。
没有随处摆放的摊位,没有满地的菜叶,甚至连空气里都没有泥土的味道。摊位是固定的,上方有统一的招牌,蔬菜整齐地摆放在塑料筐里,每一样都贴着清楚的价格标签,看上去更像是小型超市+商店街的结合体。
不像国内的市场,大部分摊贩都会喊着“今天的菜便宜了!”、“买两斤送一根!”,这里的卖菜老板们全都安安静静地站在摊位后面,偶尔跟客人点头招呼,完全没有那种热闹的氛围。
我走到一个摊位前,开口问道:“请问,如果我想在这里卖菜,需要什么手续?”
摊主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大叔,他抬头看了我一眼,视线先是落在我的菜篮上,随后又看了看我的穿着,停顿了一下才开口:“你是农协的人?”
“不是。”
“那你是商户?有营业执照吗?”
“……没有。”
大叔的表情顿时变得微妙起来。他沉默了一下,像是在斟酌怎么解释,然后用一种很委婉的语气说道:“呃……如果你想在这里卖菜,需要加入农业合作社(JA),或者申请市场的固定摊位。市场是由管理方统一安排的,不能随便摆摊。”
“所以,不能直接自己找个地方就开始卖?”
“当然不行。”大叔摇头,“这里的市场有固定摊主,摊位是租的,没有摊位证是不能随便进来的。”
“那我要怎么申请摊位?”
“摊位要通过市场管理办公室申请,但一般都已经租满了。如果你是农民,可以加入JA,他们会有自己的直销渠道。”
听到这里,我大概明白了。
日本的市场不能随便摆摊,摊位是统一管理的,不是你有菜就能卖,必须要么申请固定摊位,要么加入农业合作社(JA),通过官方渠道出售。
换句话说,没有合法身份,就算菜再新鲜,也进不了市场。
简而言之,我现在这身装扮、这篮菜,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法律效力。
所以说,我穿着粗布衣服,提着菜篮子,跑到市场来从法律角度来看,完全没有意义。
我蹲在市场外的台阶上,陷入沉思。
我明明是个农民,凭什么不能直接卖菜?
农协的加入手续复杂吗?要多久才能通过?
如果不能摆摊,那我手上的菜怎么办?直接吃掉吗?
就在我整理思路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身边响起。
“哦呀,你果然在这里。”
我抬头,看到太宰治站在我面前,笑眯眯地看着我。
……等等,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
“乱步先生推理出来的。”
“……?”我沉默了一下,有点想吐槽,但又不知道从哪吐起。
“毕竟,我们是侦探啊。太宰随口说道。
“你们侦探的业务范围还挺广。”
太宰轻笑了一声,没接话,而是环顾四周,看了看市场,又看了看我,似乎已经理解了我的现状。
“嗯……看来,你遇到麻烦了。”
我简要地解释了一下情况。
“……总之大概是这么回事。”我叹了口气,“怎么,难道侦探社还能帮我办个摊位证?”
“唔,虽然不能直接给你弄个市场摊位,但……”太宰治笑了一下,“或许可以换个思路。”
我看着他,警惕地问:“什么思路?”
“跟我走吧。”
我狐疑地看着他,但目前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跟着太宰往前走。
太宰带着我走了一段路,最后停在一栋比我想象中更像正式机构的建筑前。
我抬头,看着门口的招牌。
——武装侦探社。
我眨眨眼,稍微有点意外。
老实说,这比我想象中的侦探事务所要正式得多。
我原本以为侦探事务所应该是那种开在公寓楼里、门上贴着廉价玻璃贴纸、里面堆满旧报纸和咖啡渍文件的小办公室,毕竟在我的印象里,侦探这种职业本来就不太可能有稳定的收入。
之前,我虽然知道乱步是个侦探,但我一直以为大概就是那种小作坊式的事务所,接接“邻居家的猫丢了”这种委托,或者帮谁找个出轨证据啥的。更何况,乱步这个人给我的感觉,一点都不像正经工作的人。
至于太宰……我一直以为他和乱步是一伙的,属于那种“连锁经营的三流侦探”——一边喝茶摸鱼,一边靠零星的委托混饭吃,顺便还能在各种案件里捞点外快。
可眼前这地方,看起来比我想象的正规多了。
我刚环顾一圈,视线就落在了最里面的男人身上。
他穿着和服,气质沉稳得不像话,光是坐在那里,就能让整个事务所显得格外安静。
……等等,为什么是和服?这人什么年代的?
虽然我好像也没有什么资格说他……
太宰看我盯着他,随口介绍道:“哦,这是我们的社长——福泽谕吉先生。”
福泽抬眼看了我一眼,淡淡开口:“太宰,这是你带来的新人?”
“不是新人,是朋友。”太宰轻松地笑着,“她今天想在市场卖菜,但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麻烦。”
福泽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但他身上那种沉稳又压迫感十足的气场,让我下意识地站直了一点。
就在这时,我的目光不自觉地扫向靠窗的那对男女。
女孩懒洋洋地趴在桌上,手指勾着男人的袖口,眼神缱绻:“哥哥,你工作的时候真的好有魅力哦。”
男人手顿了一下,耳朵几乎是瞬间红了:“别闹。”
她轻笑,手指顺着衣服滑入,语气暧昧:“害羞了?”
我盯着这两人的互动,总感觉哪里不太对,于是我低声问太宰:“他们是情侣?”
太宰悠闲地看着,笑着说:“不是哦,是兄妹,血脉相连的亲兄妹哦。”
“啊?……这……”
我努力组织语言,最终只憋出一句:“这是一个Lonely的问题。”
太宰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而那对兄妹依旧沉浸在他们的奇妙氛围里,全然没有察觉旁人的震撼。
我决定不再深究,目光随意地扫过办公室,然后停在了不远处的另一个人身上。
他站在办公桌旁,袖口随意地挽起,裤腿上沾着点泥,整个人带着一股刚从田里干完活回来的气息。
存在感不算强,但他也不让人忽视,站在那里,安安静静的,带着某种淳朴的气息。
察觉到我的目光,他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个有点憨厚的笑,像是个刚收完庄稼、对着丰收成果满足地点头的农户。
……你确定这是侦探,不是从副本里跟我一起种田出来的?
正想着,目光越过乱步,落在了另一个人身上——一个穿着整齐西装、戴着眼镜的男人,正坐在书桌前写着什么,手边放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
他一边写,一边嘀咕:“今天的日程——上午九点整理案件资料,十点开会,十一点——”
我:“……”
这人把一天的行程安排得这么详细的吗?
我忍不住瞥了一眼他的笔记本,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各种计划,就连“吃午饭”都被安排到了某个具体时间段。
盯着那一页被精细划分的时间表,我沉默了两秒,然后低声问太宰:“……那如果他突然想上厕所,怎么办?”
太宰笑得意味深长:“那就得遵守计划,等到规定时间才能去哦。”
我看着国木田认认真真记录东西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感慨道:“计划写得这么死……那如果厕所有人,他是不是要在门口等到下个排程?钢铁膀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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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感叹,目光一转,注意到另一边的座位。
一个留着波浪卷发、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坐在办公桌旁,翻看着一本医学书。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犀利得让我下意识挺直了背。
太宰懒洋洋地介绍:“哦哦,这是与谢野小姐,是我们事务所的医生。”
“医生?”我微微一愣,目光在她和那本厚厚的医学书之间来回扫视。
为了表现友好,我点了点头,试探性地打了个招呼:“呃……你好?”
与谢野晶子放下书,目光扫了我一眼,语气平静:“你快死了吗?
“没、没有。”我下意识后退半步。
她轻哼了一声,继续翻书:“那就别来找我。”
我:“……”
……这医生的门诊标准还挺高哈。
赶紧换个方向,我环顾四周,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乱步站在办公桌前,双手抱胸,一副“我早就知道你会来”的表情”。
我看着乱步,他站在办公桌前,小小一只,却莫名地充满气场,双手抱胸,嘴角微微上扬,一副早已洞悉一切的模样。
“哼,我就知道你会来。” 他微微抬起下巴,眼神透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因为我是——名侦探!”
……哦。
好中二啊……谁会自己说自己是名侦探啊!
其实吧,在农场的时候,我一直觉得乱步大概是个不太聪明、但挺会糊弄人的家伙。他懒得过分,能不动手就不动手。但现在,这个家伙站在这里,气势完全不一样了。
和我在农场认识的那个乱步,完全不是一个人。
我怀疑地盯着他:“怎么感觉你突然变得很不一样?在农场的时候,你不是都懒得睁眼吗?”
“那是因为农场不需要智慧。” 乱步理所当然地说。
那倒也是……农场只需要你的体力。
太宰治站在一旁,单手插兜,笑眯眯地看着我,一副看热闹的态度。
我看了看乱步,又看了看太宰。
“所以你呢?你是这里的什么?”
“我?”太宰轻笑,“我是个普通的侦探哦。”
鬼才信你。
乱步在旁抱着胳膊,微微侧头看着我,嘴角带着点了然的笑意。
“你需要证件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