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成雪和云朝在十二溪山待了两日，云朝整日跟着游好闲外出打猎下水摸鱼。偶尔提着兔子山鸡回来，比在万重山要快活。
穆成雪就在家里陪着游阿娘。
和穆凝霜母亲一样，游阿娘也曾是三水府的道医。后来离开三水府，带着游好闲住在了十二溪山上。
其中缘由穆成雪知晓不多，只知道，游好闲是三水府少当家李越杉的亲生儿子。
他们离开游家时云朝比穆成雪还要伤心，抱着游好闲两人差点抱头痛哭，一副生离死别的模样。
而至今日，自他们离开万重山已有十日了。
南海之上。
天刚擦亮，一只木鸢盘旋于南海之上，正朝着旭日初升的放向飞去。
云朝从前在村里的时候，曾经听走商的人说过南海是什么样的。
百川奔赴，一望无垠。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见到大海。
所见之处皆是海水，碧蓝如洗，远处与天相接，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他从腰间解开水壶狠狠灌了一口，许久才平息下震撼的心绪：“师兄，我们要去哪找腾雾？”
穆成雪正在摆弄手里的罗盘，已经在海上飞了许久了，还是没找到。
“衍洲。”
云朝一边伸手试图捉住飞过他身边的白凤鸟，一边问：“腾雾在衍洲啊？”
“是也不是……”穆成雪回头看见云朝一手捉着一只白凤，正踮着脚准备去捉另一只，偏偏他手里的白凤并不安生，正在使劲扑棱着翅膀想从他手中挣脱。
他觉着有些好笑，问道：“你很开心？”
“嗯嗯！”
云朝笑嘻嘻地朝他点头，脸上是难掩的兴奋。
南海，真的好漂亮。
“去衍洲找人，师尊给这边来了信，衍洲有人接应。”腾雾居于南禹，没有衍洲的人开路，只凭他们是去不了南禹的。
至于衍洲……
他烦躁地看了眼手上的罗盘，果然还是迷路了，他认不太清楚方位。
按照舆图来看，分明就是这儿了，上次海上起着大雾楚江都能找到，偏偏他找不到！
他想了想，问云朝：“你想坐船吗？”
飞了这么久，还是先歇歇吧。
云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坐船？”
“嗯，临走前带了法器，我们可以坐船去衍洲。”
“好啊！”云朝一口应道。
木鸢缓缓下落虚盘在海面上，穆成雪从衣袖里掏出一只纸船，俯身把纸船浸入海中。
纸船没有像云朝想象的那样漂浮上来，反而渐渐沉入了海水当中。
随后周围的海水开始翻腾，方才沉入海底的纸船变成了一艘半大的渔船，探出水面后淅淅沥沥往下流着水。
“这……”
云朝看着眼前的渔船，嘴角微微抽动。
这也太破了吧，风帆都烂了！
穆成雪也有些难堪，他清了清嗓子：“咳，先上去吧。”
这船是他很久以前的法器了，没想到已经这么破了，云朝坐在船尾将袖子挽起来，手臂在水中带起阵阵水花。
穆成雪没有打扰他，任他在船尾玩耍。
“墨涟，月白！”
船下的海水再次翻涌起来，一黑一白两条水蛇交缠着从海底浮出水面，拿湿漉漉的大角蹭了蹭穆成雪的手心。
“月白，可以吗？”
月白蹭他：伤已经养好了，灵力还有些不稳定。
云朝不禁感到乍舌，因为灵力限制，召唤师只能和五到六种异兽结契，天分略低的一生只能和一两只异兽结契。
因此大部分召唤师在与异兽结契之前都会慎之又慎。
如果超过灵力限制，想和更强大异兽结契就只能选择和已经结契的异兽解契。然而解契是十分消耗灵力的，稍有不慎甚至会被异兽反噬，吸干所有灵力。
而穆成雪收服的异兽有些太多了，多到了不正常的地步。
墨涟、月白、廖梦、珦邬……如今还要去收服传说中的腾雾。
就连楚流云，身上也才只有三只异兽。
云朝面色凝重地看着低头和墨涟他们说话的穆成雪，师兄身上的灵力已经远超一个正常人所能容纳灵力的极限了。
“云朝。”穆成雪朝他挥挥手，“你来帮我。”
云朝擦了擦袖子起身：“好！”
他找出两根麻绳将麻绳挽了个结，递给云朝一根：“你把这根拴在月白角上。”
两根麻绳一头套在两只异兽头顶的角根处，另一头系在了船头的桅杆上，穆成雪摸了摸墨涟的脑袋，轻声道：“我们走吧。”
这么大的一座海洲，他不信半点影子都找不着。
他们在海面漂到晌午，云朝从船尾拎着两条海鱼回来，冲穆成雪笑了笑：“师兄，我们今日有烤鱼吃了！
“你什么时候抓上来的？”穆成雪放下手里的书卷，他没见过这种鱼，也不知道有没有毒。
“师兄看书的时候。”
穆成雪诚恳道：“辛苦你了，我来帮你杀鱼。”
他不会做饭，赶路这些天一直都是云朝在忙这些，手艺比他好很多。
云朝哪里会让他来动手，笑道：“我来弄，等师兄把这册书看完了就能吃了。”
“那今日都吃不上了。”
？
云朝拎着鱼看他，是又在同他开玩笑吗？
穆成雪将手里的书卷抖开，足足有云朝两指厚。
“那……等烤好了我叫你。”
他有理由怀疑穆成雪的包袱里装的都是书卷，明明昨日看的还不是这本。
云朝心里莫名有些惭愧，他摸了摸鼻子，是他太不求上进了吗？
今日海上半点风浪也无，平静得像是一滩死水，只有墨涟月白划过的浪花带起一点水声。
穆成雪站在船头，还是没有发现衍洲的踪迹。
太大了。
放眼望去除了水就是天，天连水尾，绕的他头晕。
穆成雪又看了眼手中的罗盘，罗盘早就不动了，衍洲分明就在此处。
他想起那日和楚江一起来到南海的日子……
“墨涟月白，不用走了，我们已经到了。”
“到了！”
云朝从一个鲤鱼打挺从船上坐起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吃过饭后他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他竟不知自己居然还晕船。
穆成雪取下墨涟头上的麻绳：“试试用雾把这里包起来。”
墨涟闻言一头扎进水里，在海面上扑腾几下，随后跃入空中从嘴里吐出雾气，瞬息之间，浓雾弥漫。
还不够，衍洲方圆三千里有余，墨涟和月白能包围的范围还是太小了。
若是让腾雾来，怕是连带北岸万余里都能困在雾中。
他回头隔着雾气问云朝：“云朝，你能和墨涟他们一起把这这里围起来吗？”
云朝强忍着难受，摇摇摆摆地走到船头：“我试试。”
“乾艮，化雾！”
穆成雪很少见云朝使用术法，不解为何术士每次施法前都要念口诀，他忍不住有些心痒，若是在术士念咒时将他打断……
不知道会有什么影响。
“范围再大一些，方圆千里都要围住。”
云朝听着身边人平静的声音，额角冷汗直流，方圆千里，师兄还真看得起他。
他重新挽起袖子，将右手浸入水中，两只水蛇再次钻入海底，周围激起一片漩涡：“艮兑，雾水漫天！”
船底海水翻腾上涌，随后下落激起千层浪花，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四周便再次被浓雾所包裹。
他晃了晃神，眼前有些发虚。
“云朝！”
云朝脱力地倒在穆成雪怀里，昏迷前，他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从海底钻了出来。
“辛苦了。”墨涟月白盘旋在他们身后，穆成雪打横抱起面如白纸的云朝，冷眼地看着一步步朝他走来的怪物。
那是一种美到诡异的长相。
红到滴血的长发，蓝如深海的眼睛，白到接近透明的皮肤。下身的鱼尾沾着海水，在日光下穆成雪能清楚地看见它身体中巨大的鱼骨。
“鲛人？”
那东西不说话，只是紧紧地盯着船上的两人。墨涟和月白怒吼一声，以示威胁。
那鲛人动了动，穆成雪单手抱紧云朝，墨涟月白迅速挡在穆成雪他们面前，海水化为无数利刃，猛地向那人攻去。
还未接触到鲛人，千百道水刃化为轻柔的雨水，消散在浓雾之中。
鲛人轻轻抬手指着穆成雪，眸中流露出半分不解。
打不过！
穆成雪迅速得出结论。
“墨涟月白！”他收回异兽，“锵”一声剑鸣，铜钱剑出鞘。
蛊惑人心的声音在穆成雪脑中响起：“你身上……有两个人的味道。”
那鲛人动了动，转身投入大海之中。
浓雾散去，一座巨大的海州横亘在眼前。
衍洲，果真早就到了。
穆成雪不得不打起十二分警惕，这次南海之行处处透露着诡异，已经不能靠着上一世的经验来了。
会是因为云朝吗？
他有片刻失神，不该会是因为云朝。
衍洲是位于南海东南方的一座海洲，洲上林叶似火，放眼望去如同火烧一般，异兽横行其间，传说管理岛上生灵的，是虚生之海的鲛人一族。
虚生之海。南海之下，比海更深之处，居住着人间传说中长生不死的鲛人。
衍洲城位于岛的正中央，是衍洲岛上最大的城镇，也是他们这次来衍洲要去的地方。
穆成雪怀里抱着云朝从一条黢黑的小巷中走出来，四周皆是灯火，街上小贩还在热火朝天地叫卖。
云朝从船上下来就在睡，都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时辰了，天都已经彻底黑下来还没有醒来的痕迹。
他若是就这么抱着人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
“……师兄”
“嗯。”
睡梦中还在唤他，看来今日还是太勉强了。
还是先寻个客栈让他好好睡一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