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率先出手的竟是在一边旁观的殷唯，就在黑色人影话音刚落的瞬间，少年法随心动，一道纯粹的至阳之力朝着倪丰和水墨莲花的方向轰击而去，目标却不是仍在不断滴落黑水的水墨莲花以及其中人影，而是倪丰本身！

“哦？”

只是他这一击还是被凝成一个“护”字符文的黑水挡住了，即便符文几乎是与之同归于尽，不过这一道至阳之力显然已是耗尽。

黑色的人影因为少年的果断发出一声轻咦，动作却也不慢，从倪丰口中涌出的黑水更多了，一部分持续涌上填充着黑色莲花——它肉眼可见地渐渐变得更为真实，仿若从画中走向现实；另一部分则是在地面蔓延开来，所到之处，万物化为飞灰，就像是生机被彻底吞噬！

而这部分黑水就如获得了大量补充一般，眨眼间翻涌起来，凝结为道道箭矢，“咻咻”地纷纷对准殷唯与林清珩二人激射。

殷唯抢先一招并未得手，但丝毫不为所动，紧接着赫然已是扰动天地间的灵气，一股蕴含着混元合一意味的特殊波动正好迎上那些黑水箭矢，碰撞间转眼就将之扭转方向，致使它们反噬其主。

“有意思……这种道术……你是阴阳宗的人？”

地下的黑水在黑色人影的操纵下翻起巨浪，将反攻而来的箭矢融入其中，并且还有向前冲击的姿态，一如海啸洪水，势不可挡——也并非当真不可挡，殷唯一道手刀劈下，宛若开天辟地，清浊两分，黑水顿时爆开散入天地，返本归元，化为一团无属性的灵气。

说起来似乎耗费不少时间，实则所有变化都在同一瞬间发生。不过是凡人一个呼吸的功夫，殷唯与那黑色人影便接连对上好几招。

在殷唯的针对下，地面的黑水未能彻底蔓延开，只能困在倪丰周遭三尺之内。就连半空的水墨莲花都变得稀薄透明许多。口中一直喷涌着诡异黑水的倪丰，更是肉眼可见地更为衰弱，本就瘦小的身躯，如今看着好像只剩一张皮贴在骨头上。

林清珩早已退在殷唯身后——倒不是他主动，而是少年有意无意将他拦在后方。而等到他们交起手来，林清珩便决定静观其变——黑色人影的手段颇有点古怪神异，他此前未曾遇过，担心贸然插手，影响到殷唯。

林清珩的谨慎无疑是正确的，可惜还是对对手的手段不够重视、不够了解，就在他开始思考那黑色莲花的来历时，神魂忽觉一阵恍惚，随后感到一阵刺痛，伴随着刺痛而来的是殷唯的一声急促的疾呼：“立刻将关于那家伙的记忆切除！”

林清珩虽不明缘由但没有迟疑，狠下心将从倪丰回忆中看到未知人影到黑色莲花绽开的这一小段记忆从自身神魂中以剑意彻底斩却。下一刻，那段被斩落的无形记忆居然在他身侧凭空孕育出一个花苞——正是一朵含苞待放的黑色莲花！

不过这朵黑莲没有绽放的机会了，殷唯手疾眼快，至阴至阳之力在他手底下稳定地构建出一个平衡的太极图案，这个太极正在不断旋转摩擦，溢散出来的灵力波动当即将黑莲打灭，就像是拍碎一个皂水气泡一样。

“阴阳大磨盘……果然……丢了个万毒宫弟子，换来阴阳宗的也不错……”黑色人影说话间，水墨莲花隐约有点掉色，但在其中的人影却好像比先前更加凝实了。

“阴阳宗早没了！”殷唯冷冷地盯着那道人影，双手结印，旋转的太极从巴掌大小骤然铺开，恍惚间如同笼罩着半边天地，威势凛然往水墨莲花和倪丰以及地面的黑水齐齐压下，“你就是这一代的黑莲圣子吧？你们无天教的人还是这么恶心。”

无天教，黑莲圣子！

因方才变故不得不退得更远的林清珩，听到这两个关键词时当即恍然大悟。

无天教的“无天”，许多对此势力了解不深的修士都会理解为“无法无天”。诚然，无视法纪，不顾天理，毫无顾忌地胡作非为，这样的“无天”作为魔道教派很是贴切。然而，无天教全称实为“无天灭世教”，教派以灭世为核心宗旨，所谓“无天”是“令天地重归虚无”！

无天教认为，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牢笼，众生位于其中不过是被天地束缚的犯人。在无天教看来，毁灭世界，就是破开牢笼，是让自身真正获得自由的唯一方法。可是有理智的人都知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当一个天地都归于虚无，世界之中的生灵又如何存活？

正常人是不可能动不动就叫嚣着要毁天灭地，所以无天教的教众基本全都是有着强烈自我毁灭倾向的疯子。他们根本就不怕死，能用自己的性命与旁人极限一换一，他们完全不觉得有任何问题——或许最大的遗憾是没能看到世界毁灭。

无天教这种教义，注定他们就算是在魔道也不受欢迎——不然怎么这会儿魔道四门中三个全都联手要搞事，偏偏就漏了无天教？一来无天教的人本来就不好沟通，二来也是因为他们在八百年前差点就被魔帝灭了满门，如今缓过多少，尚是未知之数。

魔帝莫冬青统治魔道的时期，魔道中能与正道七宗一较高下的大势力可不止“四门”，不过那几家都因为反抗魔帝而被连根拔起。无天教倒是不反对魔帝，但是他们企图用自家的理念影响魔帝的意志，因此惹怒了莫冬青，高层全军覆没。

无天教中称得上高层的其实并不多，一共只有五人，分别为红莲教主、白莲圣女、黑莲圣子、青莲右护法和金莲左护法。整个无天教事实上只有这五人属于必不可少的核心，其余教众都只是可有可无的炮灰。

而八百年前，魔帝莫冬青一举将五人杀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魔帝没有顺手将他们炼制成为他的傀儡——就像他之前对其他势力做的那样，但无天教确实因此遭到重创，底下教众十不存一，很多人都以为无天教从此成为历史。

直到魔帝被封印之后，无天教又再次冒头，新任红莲教主带着一身羽化境修为，在霸占了大周王朝的某个小势力后闪亮登场，公开重组教派。那时正魔两道的争斗方才停歇，双方都损失惨重，无暇顾及，无天教趁着这段时机再次壮大，而后在正道腾出手针对他们之前又化整为零。

林清珩对无天教的了解的确不多，他入世游历时，无天教的人早已在大世界中销声匿迹，虽然偶尔有传闻，却从未遇到过。药仙谷中倒是有所记载，言其道法秘术诡异，与之对敌最关键之处，便在于紧守心神、一念不动。详细为何，却没有谈及。

想起片刻之前的经历，药仙谷首席心中的忌惮和防备更重几分——能够从旁人记忆中具现的秘术确实称得上“诡异”。

况且……林清珩望向斗战中心，眼底闪过一丝忧虑。曾经无天教中的五莲核心均为羽化修为的上境修士，即便如今或许大不如前，但是能够担起“黑莲圣子”之位，最差理应不会低于法相境。

殷唯如今虽恢复至法相修为，但他的伤十分古怪，战力不可持久，否则便会引来反噬。他与同样境界且同样身负强大传承的黑莲圣子交手，未必能够轻易获胜。如斯念头转动着，又很快被林清珩压下，不露分毫，他紧盯着场上变故，只待能否等到出手的时机。

“看来，你们的确与我圣教有缘。”被道破身份的黑莲圣子没有半分意外，语气中甚至还带着几分欣赏和雀跃，“如此，本座可以剩下不少口舌，只需将尔等擒下，带回圣教接受洗礼，便能为教中多添两个同行者。”

随着黑莲圣子的话语，庞大的太极虚影已经快要沉降至水墨莲花处。但同一时间，地面上的黑水尽数收拢形成一道接天的水龙卷顶住了太极虚影下降的的趋势，即便旋转的太极不断地消磨着水龙卷，没有轻易被推回天上。不过，双方同样僵持住了。

而明明没有被太极虚影接触到的水墨莲花，却在此时忽然呈现出枯萎的姿态，其中的黑色人影则是加快了从虚化实的速度，眼见就要从莲花中走出！

“你的‘郁离’借我一用。”

林清珩已经悄悄握住剑柄，随时准备出剑，突然听到殷唯的传音，虽则思考为何要借剑、借来又是何用，但身体早思绪一步将长剑甩出——

锵！

如玉的长剑被跃至半空的少年握住，如秋水粼粼的剑身忽然流转着堪比太阳的火焰，殷唯对准逐渐成形的黑色人影、将要枯败的水墨莲花、半边身体已经消失倪丰以及正在僵持的太极虚影和黑水龙卷凌空劈下！

“昔年差点就被莫冬青灭了满门的丧家之犬，才过了几百年就又觉得自己能了？见不得光的老鼠就该回到你们的老鼠洞里，一辈子都别出来！”

如一线天光破晓，剑光划破黑莲圣子临时用以抵挡的黑水，含而不发的火焰在接触到敌人气息的瞬间炸开，宛若天火降世的迫人光芒爆裂，无论是人、是树木土地、是道法秘术，所有的一切都被无量的光与热彻底蒸发。

被打断降临的黑莲圣子似乎叹了口气，这道将要彻底在光热中消散的影子，在最后悠悠地丢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世人总是愚昧，唯有虚无永存。昔年魔帝陛下对此嗤之以鼻，现今可是吸取了教训。愚人们，天地终将不存，奉圣教者方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