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晋无道了解到的作者先生,当初和他定下,只要他能抓住作者就还自己自由的时候,许旻就已经打算好,就算要在他的故事里扮演一个角色,想必也会躲得远远的,躲到天涯海角那么远,让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见到他,才是最安全最妥帖的办法。
但在上一段,作者先生却以王二的身份,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晋无道猜,是有什么条约,是比作者还要高的,将他限制在了自己周围。
所以,晋无道猜测,这一次也一样。
哪怕王二死了,作者应该也会在新的故事里,继续成为他周围的一个角色。
所以晋无道要做的,是找到新的故事。
就像作者先生之前打算的,需要新的剧情,就要有新的人物,或者新的地图。
于是晋无道独自离开了鬼城,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不过几日,就找到了这一对看上去颇有些奇怪的送亲队伍。
作者先生会不会在这里面出现呢?
会是哪个身份呢?
晋无道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程君素聊着天,心思却都放在四周的人身上,他并没有过多的留意那个明显是男人的新娘。
上一次作者先生是以王二的身份出现,王二并不是一个很出挑的角色,当时作者先生和他的约定,也只是成为一个他身边的角色,想必不会太显眼。
所以程君素和那位男嫁娘,都不是晋无道主要关注的人。
他的注意力,大多还是放在那一群轿夫和仆从身上,他盯中了一个,那名轿夫在一路上已经偷瞄过他三次了,这个次数并不多,但除了他之外,其他的人都没有多看过自己。
这其实也很奇怪,一个半路杀出来的陌生人,和他们的“公子”相聊甚欢,这群人竟然一个都不好奇。
许旻不知道晋无道在想什么,他睡了一路,那轿子扎的厚实,又软绵绵的,被人抬着一晃一晃,像极了摇椅。
他在路上没事干,除了胡思乱想,就是打瞌睡。
此刻他倒是不困,只是一天没吃东西,肚子很饿。
这帮人也是,赶路就赶路,怎么不让新娘子吃东西?
他和程君素触碰的时间比较短,而且这种碰触得到的信息,更多的也是和主角自己有关,和他现在这个身份相关的资料非常少。
大家在破庙歇下,几个仆从出去生活做饭,说是做饭,其实就是烧一锅热水,再将干粮烤热。
许旻当时创作的大背景是古代玄幻,在玄幻元素以外的普通人的生活,还是很艰苦的,尤其是这种长途跋涉的赶路。
他现在是被伺候的,只需要坐着等,程家又家大业大,倒也还好。
等等,许旻忽的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是他刚才触碰程君素时,并没有注意的点。
为何程君素要来送亲?
许旻发现了,他触碰主角拿到的资料,好像更多的是关于背景和人设,在剧情上得到的信息并不多。
就比如为什么程君素要来送亲?既然程家的目的,是让自己这个杀手杀掉那个勋爵,那让程君素一同前往,就不怕勋爵的家人趁机将程君素拿下吗?
哎呦,他一个创造剧情的作者,现在倒成参与剧情的解谜人了。
其实许旻要掌握目前的情况很简单,只要他金口一开,给这段剧情设置一个原因就好了。
但如果他设置了,那么原本的答案,他就永远都不得而知了。
许旻无聊的抠着自己的指甲,开始怀疑起了人生,他扑街是真的有理由啊,比起一个作者,他好像当读者更来的快乐些。
自己创作,哪有看别人写小说有意思。
不过当作者也有一点好,他现在的身份虽然是杀手,但到时候到底要不要成功杀掉那个勋爵,是由他说了算的。
自从之前,被晋无道设计,让他在迫于无奈的情况下,直接一句话,击飞了鬼城主。
那件事也小小的激发了一下许旻的哲思。
他确实不愿意当一个曹春霖那样的人,在得到能力之后,就忘了自己还是一个人。
但如果过于在意书中角色的人的身份,以至于举步维艰,恨不能创造一个完美大同世界,好像又适得其反了。
只要没有侮辱角色,那么他谨遵恪守自己作者本分,给角色安排剧情,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过于把纸片人当人,以至于畏首畏尾,还被纸片人骗,就得不偿失了。
可以说,晋无道给许旻这样一个五好青年上了响当当的一课。
仆从们带着烤好的干粮进来,先分发给主人和客人,许旻终于拿到吃的,分量却很少。
只有掌心那么大一块的干饼,还给他配了一碗热汤。
搭配的都是这个搭配,只是分量太少,许旻根本吃不饱。
晋无道也发现了这一点,他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几名仆从,再发现明显身为男性的新嫁娘手里只有一小块干饼时,他故意表现出了自己的诧异。
那名分食物的仆从发现了他的视线,连忙解释道:“我们小姐胃口小,吃得少,又是千里迢迢地从云州嫁到慈州,哎,这一路更是没什么胃口,这点东西都不一定吃得下呢。”
他话还没有说完呢,许旻已经把手里那块掌心大的饼三、两口嚼完吞了,咕嘟咕嘟把热汤一喝,顺手就把空水碗递还给了他。
仆从:“……”
“看来小姐今天心情好。”仆从有些尴尬,却也并没有表示要再给许旻拿点吃的。
“我阿姐从小就这样,忧思过重,哎,从离开云州他就天天以泪洗面,饭吃不下觉也睡不着,总是哭的累了,才睡会儿。”程君素说,“我也舍不得我阿姐,可我也不能把他一直留在家里……哎……”
若是不了解内情,或许还会觉得程君素是有感而发,可许旻之前就已经摸到了前情提要,在了解故事背景的情况下,程君素这个感慨,真是怎么听怎么奇怪。
她可是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杀手的,可为什么又不让自己一个杀手吃饱呢?都吃不饱,回头怎么杀人?
晋无道并没有继续追问,他善意的表示理解,哪怕他那敏锐的耳力,已经隐隐约约听到了新嫁娘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的声音。
但他的目的只在作者先生,既不好奇,也并不打算真正参与别人的故事。
一行人吃完饭,安排好值夜的人,这个时代的大家伙儿到这个点儿,差不多也就该歇息了。
晋无道出来的时候,是带了行李的,他从行李里拿出一件外套,搭在自己身上,就算是过夜的行头了。
比起他,程君素的准备就要充分很多,甚至还有毯子枕头、小铺盖等物件,且都是上好的东西,看得出来是价格不菲。
新嫁娘只在外面吃了个饭,松快了一下,就又被仆从送进了轿子里,起码里面既温暖又柔软,和破庙的硬地比起来,还算是个睡觉的好地方。
整个破庙里,除了衣料摩擦、翻身挤压稻草的声音,就是柴火焚烧的哔啵声。
在这安静的氛围里,庙外却忽然嘈杂起来,这个平时根本没什么人的歇脚处,今天竟然迎来了它的第二波客人。
第二波行至此处的旅人,看起来要比程君素他们颠簸许多,面容也更加风尘仆仆。
打头的是个脚步虚浮的年轻人,眼下挂着黑眼圈,脸上写满了不耐烦,他们应该已经看到了停放在庙外的马匹和担子,进门时却根本没管里面是否有人,一脚就踹开了掩闭着的庙门。
弹起来的门差一点撞到在门后休息的一个轿夫,那轿夫被吓了一跳,嘴巴蠕动着,似乎在说脏话,但有碍于主人家在场,以及不清楚对方的身份,所以没敢骂出声来。
晋无道多看了那个无声骂人的轿夫几眼,猜测着他的身份。
在那黑眼圈年轻人的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两名表情平静,腰配着剑的中年人。
三人进了来,年轻人抬着下巴,扫视了一眼在场的人,最后视线落在喜轿上。
恰好瞧见许旻偷偷拉开轿帘,许旻只露出个眼角,看到年轻人正在看自己,连忙放下了帘子。
年轻人登时眉毛一挑,露出一个轻浮笑容,语气挑逗地说:“呦,有个不安分的新娘子。”
程君素当即站起来,她没看许旻,只是伸手合上了轿帘。
其实不用她动手,许旻自己也正在放轿帘。
那轻浮年轻人的挑逗表情,看得许旻牙疼,仿佛刚刚吃饼的时候,不小心吃进半截蟑螂似的。
他那双眼睛长来干嘛的,看不见自己是一个男人吗?
不,就算自己是一个女人,都盖上红盖头了,也不该对着新嫁娘语言骚扰吧。
不不,就算不是新嫁娘,对着任何人,不管男女,都不该这样出言不逊。
不不不,许旻意识到,自己又忍不住把这些角色当成真正的人了,连忙晃晃脑子,把自己从这种代入感里抽离出来。
这种炮灰气质拉满的人,多半是要送的,今晚看来有个小剧情了。
嗯,对,他是作者,是旁观者,就该用这种态度看他们才对。
许旻自我劝说着。
他还没有意识到,自从被小笊篱伤到之后,他就总是在不经意地忘记自己身份,过于代入自己扮演的角色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