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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最后一夜仲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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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格丽特强压下复杂的情绪,看着面前高大的青年。

“是谁在说这些话呢?是杰福,还是埃德温公爵?”

杰福脸色一白,咬咬牙问:“重要吗?”

玛格丽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是埃德温公爵与教廷的对抗,还是傻小子杰福想要保护他爱的人?

这对玛格丽特来说很重要。

玛格丽特觉得自己好像在发抖。

不对,不是玛格丽特在发抖,是她脚下的土地在震颤。

这是玛格丽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

脸色苍白犹如行尸走肉的维多利娅看起来简直像是被硬生生绑来的,她身边站着看起来心情也不是很好的路西斯,在他们的身后,是数十位圣殿红衣执事和数不清的圣殿执事。

另一边是骑在马上神情有些不满的勃朗蒂,勃朗蒂的身后也跟着一队皇家骑士团,人数不少,可是阵仗比起教廷来说还是小了不少。

两拨人乌泱泱地把玛格丽特和杰福围在中间。

玛格丽特甚至在想,很多年前,她进城去的那个上午,教母是不是也遇到了这样的大场面。

接着想到了那场仿佛不会熄灭的大火,玛格丽特打了个寒战。

收回思绪,玛格丽特反而觉得平静了下来,她抬头,没有去看教廷那边,而是看向了勃朗蒂。

玛格丽特与勃朗蒂对视,眼神向杰福的方向示意。

勃朗蒂是聪明人,几乎是一瞬间,她们就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玛格丽特飞快地伸手,将有些不知所措的杰福一把拉在身边,另一只手紧紧箍住杰福的脖子。

她掐的很用力,指甲几乎快要扎进杰福的脖子里了。

几乎是同时,勃朗蒂懒洋洋地开口:“愣着干嘛啊,杰福公爵被女巫挟持了没看到吗?”

“公主殿下,我看未必是挟持吧。”

维多利娅身后的一个看起来年纪很大了的红衣执事有些不满地站出来。维多利娅还是那副丢了魂的样子,呆呆地不说话。

“不是挟持是什么,执事总不会觉得是杰福公爵伙同女巫吧?那我再多问一句,执事是怀疑公爵伙同女巫呢,还是怀疑我,哦,或许是皇室?”

勃朗蒂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说话却毫不客气,怼得那红衣执事脸色涨红,却也不能再说什么。

玛格丽特满意地笑一笑。

这样很好,就是这样。

一个“异端”的死活,和作为“受害者”的公爵毫无关系。

好像有什么东西又在抖,玛格丽特低头。

哦,这次不是大地在震颤了,是怀中的杰福在发抖。

她们之间靠的很近,近到玛格丽特能够清晰的感受着杰福强烈的情绪,喘息和颤抖。

说实话,其实玛格丽特自己也没想到,二人第一次离得这么近,居然是在现在这个情形。

“你是不是对我下咒了啊,上次靠你这么近,我家没了,这次呢,是我要倒霉了。”

轻轻附在杰福耳边,玛格丽特的语气有些强装的轻巧。

其实玛格丽特现在的状态倒绝对算不上视死如归,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当初自己捡回来的小孩掉眼泪,就忍不住想逗他两句。

哪怕是在现在这样危机的情境,玛格丽特心里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呀,别哭呀。”

上次也是这样,杰福一掉眼泪,玛格丽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别哭呀。

……

散播巫术邪说的异端玛格丽特,在教廷的打击之下,终于被抓获。

这是格伦比最近最大的好消息,人们纷纷称赞教廷的英明,信徒的欢呼一天比一天强烈。

终于,教廷在一个天气很好的日子里宣布,他们将在今年的仲夏祭典上,任命伟大的白银祭司维多利娅成为教廷新的大祭司。

同时,杀害前任大祭司的异端将在祭典上被处以极刑。

这些东西,没有人会来告诉玛格丽特,不过她猜也猜得到。

那天被教廷抓回来后,玛格丽特被关在了圣殿的一座高塔里。

想冲上去和教廷拼命的杰福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阿莫尔一掌拍晕,扛在马背上准备带回去。

勃朗蒂没有阻止教廷带走玛格丽特。

但在离开时,玛格丽特向勃朗蒂点头致意,勃朗蒂沉默了一会,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她。

很奇怪,可玛格丽特与勃朗蒂这个没见过几面的陌生人,甚至能勉强算是“情敌”的女孩之间,竟然莫名其妙的拥有着难言的默契与相互认可的情绪。

日子一天天热起来,玛格丽特才发现,自己竟然从来都没有参加过仲夏夜狂欢或是仲夏祭典。

没想到第一次参加,竟然会是作为被处刑的罪人。

仲夏夜是格伦比一年中最特殊的一天。

在这天里,不管是空气,还是人的心情,都是躁动而狂热的,连牢狱这样阴冷潮湿的地方都像是点燃了篝火似的。

玛格丽特不喜欢这样的氛围,她讨厌火。

仲夏狂欢夜在圣殿神像前巨大的广场举办,离玛格丽特被关押的高塔应该很近,在下午的时候,她就能透过窗听到歌舞谈笑的声音。

落日的最后一缕余晖落下,仲夏夜正式登场。

就是这个时候,玛格丽特的客人到访。

听到身后的动静时,玛格丽特还觉得有些奇怪。

这个时候,谁会来看自己呢。

有些疑惑地转过身。

玛格丽特永远不会忘记杰福的眼睛,那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眼眸。

幽幽的蓝色,像宝石,像夜空,像城郊森林的寒潭。

第一次见到那双眼睛,是在格伦比城门边,还是个小乞丐的杰福被围着打,他从缝隙中抬眼,那双眼里写满了不羁与乖戾,像野兽,像掺着冰碴儿的湖水。

而现在,杰福就站在玛格丽特面前,隔着牢狱的栅栏安静地看着她。

面前的这双眼睛,还是幽幽的蓝色,却写满了悲伤,无助,还有玛格丽特一直不知道如何面对的情感,像是解冻后无从倾泻的湖水。

“怎么没去玩儿?”

玛格丽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不太擅长应付这样悲伤的场面,所以下意识地选择了开玩笑的方式交流。

杰福有些勉强地配合着笑了笑,好像早就知道玛格丽特会这么说。

杰福举起手,玛格丽特才发现,杰福手里拎着一瓶冰酒。

“来找你喝酒。总酿冰酒,自己没怎么喝过吧?”

“怎么上来的?”

“一瓶酒的时间,花了我十万个金币。”

“你被宰了吧杰福,我的悬赏才值五万,你这多来几次,不就把埃德温掏空了?”

“要是掏空埃德温就能换来多找你几次,那倒也不算赔。”

杰福没有像前几次见面那样再跟玛格丽特聊些情感话题。

这让玛格丽特觉得松了口气。

可同时,不知道为什么却又觉得有些怅然若失。

“咳,这酒……你自己酿的?”

“跟在你身边看了七年,猪都学会了。”

杰福这笨小孩,只带了一个杯子来。

她们只好一个人用杯子,另一个直接举着瓶子喝。

冰酒压根儿算不上烈酒,但无奈她们似乎都不太能喝酒,大半瓶下去,玛格丽特和杰福都有些醺醺然,还有些说不出的兴奋。

借着醉意,杰福隔着牢狱的栅栏轻轻牵起了玛格丽特的手。

心头猛的一震,指尖像是划过了电流。

是喜欢的。

有心动过的。

不止一点点。

指尖相触的一瞬间,无数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来。

在每一个寒冷的夜晚与玛格丽特紧紧相拥的杰福。

总偷葡萄吃顺手也给玛格丽特喂两颗的杰福。

变着花样做了七年饭的杰福。

从一个贵族少爷到煎得了羊排烤得了蛋糕酿得了酒的杰福。

这不只是回忆,而是真真切切的七年时光。

即使放在玛格丽特漫长的生命里,也是温暖的,闪闪发光的,永远忘不了的时光。

心头一颤,咬咬牙,玛格丽特干脆反握住了他的手。

十指相扣。

再不牵就牵不到了。

玛格丽特在心头安慰自己。

酒真是个好东西啊,能让人借来表达清醒时永远说不出口的汹涌爱意。

迷蒙着眼,玛格丽特看着自己与杰福牵着的双手,感受着自由意志在这一刻的沉沦。

“喏,拿着。”从身上一个隐秘的口袋里摸出一件东西,玛格丽特隔着栅栏递给杰福。

“胸针?看着眼熟……我走那次你戴的那个?”

“嗯,里面加了点小东西。”

“什么?”

玛格丽特笑了笑,手腕一翻,嘴里吐出一串有些晦涩的咒语。

在玛格丽特翻开的手心上漂浮着一小阵黑色的雪花,雪花安安静静的漂浮着,也沉默着。

“悼亡诗,我从前觉得这玩意儿又没用又难学,可是名字很好听,也很应景。那个胸针里,我也藏了这个,明天过后,你可以试试看,这个世界上,能为我哀悼的,也只有你了。”

玛格丽特这样说。

玛格丽特的成长环境太特殊了,甚至到现在她都没办法清楚的区分亲情、友情、爱情之间有什么区别。

可她知道,杰福一定是特殊的。

特殊在不想离开他。

特殊在不愿意看到他掉眼泪。

特殊到甚至觉得他的美好人生是比自己的爱更重要的东西。

玛格丽特从前觉得,爱人就是拉手拥抱亲吻。

各自死亡,互相遗忘。

可现在,她想。

爱是在全世界点燃了要吞没一切的火焰时,有人在寂寞的冬天下一场大雪,吟一首悼亡诗。

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认识玛格丽特。

可有人记得她。

爱着她,在世界尽头为她读一首诗。

“谁要给你哀悼,我一定最早把你忘了。”

杰福的声音有些颤抖,但还是一把把胸针接过来,仔细地揣在胸口。

那天,隔着牢狱的栅栏,玛格丽特和杰福说了很多很多话。

从她们第一次见面说起,从杰福有记忆时说起。

说那天掉在地上的点心篮子,说加了方糖的土豆浓汤。

说玛格丽特最讨厌的胡萝卜,说杰福怎么也学不会的魔法。

说冰酒,说茶会的客人。

一点一点,一件一件,好像要把她们之间共同度过的七年再完完整整的重新经历一遍。

毕竟,她们之间,只有这七年,再没有未来了。

玛格丽特絮絮叨叨地说着,杰福常常要打断她来抢话说。

她都希望自己能再多说一点,趁还能被对方听到。

她们在死亡到来的前一个夜晚放肆又绝望的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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