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哈利,昨晚那个做噩梦哭得整个塔楼都能听得见的二年级是你吗?”
哈利木然坐在一边,不吭声。
“你怎么知道?”罗恩问乔治,“你们昨晚不是自告奋勇帮哈利跟踪布莱克教授吗?”
“珀西说的。”弗雷德拍了拍哈利的肩膀,“我们敬爱的级长吓得鞋都没穿就跑过去了,是吧?”
哈利的灵魂仿佛已经被从头盖骨里抽走了。
“毕竟他那本奉为圭臬的《学生干部指导手册》里写了,十三岁是‘某些事情’需要开始警戒的下限。”乔治坏笑起来,“但哈利以自己的实绩证明了,教授们不过是在杞人忧天——还是个孩子,做个梦吓哭了。”
“真的会有人在十三岁就——”
“据可靠消息,贝拉特里克斯生于她强壮伟岸的父亲十三岁那年。”
“这种事应该广而告之啊,为什么要‘可靠消息’!”弗雷德大为迷惑,“太早——咳咳,容易生出反社会分子。”
“更想试试了。”乔治叹了口气。
弗雷德瞪了他半天,最终还是泄气承认:“我也是。”
哈利忽然抬起头来,那眼神看得人害怕。
“过来一下。”他吸了吸鼻子,“把手给我,再、再低一些……好了。”
他分别握住了击球手们可靠温热的宽厚手掌。双胞胎体温偏高,但总还是在正常人的范畴,但这一次,哈利却像是被这体温灼伤了似的,他飞快地松开手,又去揪耳朵,揪完弗雷德揪乔治,揪完左耳揪右耳。
“这病看上去连莉莉阿姨都治不了。”弗雷德神色惊慌,“咱们保送神秘事务司的,哈利。”
“正好跟斯内普关一个笼子。”乔治疼得龇牙咧嘴,“哈利你要是喜欢我的耳朵,我拿刀切弗雷德的送你。”
弗雷德大笑:“谢谢你!”
“我不要!”哈利大喊,大半个礼堂都往这边瞅,罗恩和赫敏连忙站起来挡住众人的视线,同时指了指脑子,又摇了摇头,并伴以歉意的微笑,动作娴熟得令人心疼。
哈利一头把他们俩撞开了。
“你去哪儿,哈利?”赫敏着急地爬起来追上去,正好看到哈利和刚从图书馆下来的金妮撞了个满怀。
“脸怎么红了呢?”罗恩好不容易把人追上,但哈利再次像被烫着一样放开金妮,向礼堂外跑去。
“他今天真的不正常。”赫敏只好又向金妮解释。
“我听见了。”金妮淡定地说,“我被吵醒后就过去了,珀西把着寝室门不让我进。不过我都听见了。”
赫敏已经来不及说什么了,只来得及向金妮笑笑,说了句“好好吃饭”就又追了上去。
哈利一直跑到那间安置厄里斯魔镜的废弃教室外,这次罗恩紧紧追在他身边,没有掉队,但两个人都喘得不行。
“今天……今天几号?”哈利双手撑着膝盖,空空荡荡的胃像一只皮口袋,在他的腹腔里来回晃荡。
“五月……不是一号、就是二号?”罗恩脸都红了,“这你得问赫敏,她对考试最敏感了。”
“二号,怎么了?”赫敏刚才抓紧时间吃了几块小蛋糕,状态要好得多,“别、别哭啊,哈利,你怎么了,天啊又、又哭了……”
哈利抹了一把眼泪,推开了门。
教室里已经有人了,雷古勒斯·布莱克抱着手臂站在厄里斯魔镜面前,耷拉着脑袋,看上去已经站了有一会儿了,以至于巫师袍看上去似乎都落了薄薄的一层灰。
“波特?”看清楚来人,他有些惊讶,随即说出了今天所有见到哈利的人都会说的一句话,“天啊,你怎么哭了?”
“您来、来这里做什么呢?”哈利胸口起伏,似乎正在拼命压抑一场嚎啕痛哭,他不知道梦里的那个自己是怎么忍得住的,这怎么能忍得住呢?
“我来……做个决定。”布莱克教授轻声说,“我不知道那到底是对还是错,有的时候,人也不要太相信自己,是不——”
他话没说完,哈利已经扑上来拥抱住了他。
“你该相信你自己,教授。”哈利后退一步,松开了手足无措以至于浑身僵硬的布莱克教授,“你是对的。”
他握住了那块巨大的幕布,用力往下一扯!
漫天的灰尘里,哈利看清了镜子里的人——另一个他,和另外的大家站在一起。那些死去的人都好好地站着,笑容可掬。
那个额头有闪电的哈利·波特,他看向厄里斯魔镜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现在哈利过的生活吧?可他现在所看到的一切,另一个哈利却永远不能……
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投进石子,镜面一荡,里头的人也悄悄发生了变化,伤疤消失了,落魄者重归整洁,憔悴者英姿焕发,疲惫者精神抖擞,他们仍然站在一起,向着镜子外的哈利招手微笑。
“这是什么意思?”哈利喃喃。
“你心底最真切的夙愿。”布莱克教授仍然保持了一丝理智,指挥幕布截断了小巫师们如痴如醉的视线,以至于罗恩发出了一声哀怨的撒娇,赫敏被恶心得打了个哆嗦,也随之清醒过来,“瞧你熟门熟路的,我以为你知道。”
“但之前……没有的。”哈利怅然若失,“您呢,您看见什么了?”
“啊……”布莱克教授笑起来,“我看见两个月后我递交辞呈、离开了霍格沃茨。”
赫敏一瞬间变得很失望。
“这就是您的决定吗?”哈利静静地仰头看着他,“关于什么的决定呢?这一次又是谁也不告诉吗?”
“你为什么要说‘又’?”布莱克教授笑了起来,“当然不——”
“小精灵不算!”屁股上随即挨了赫敏一脚。
“对家养小精灵看法比我更激进的巫师出现了。”布莱克教授笑着看了赫敏一眼,“不过我想波特不是那个意思,但小精灵也的确不是人类,格兰杰小姐。”
他转向哈利:“我只会让小精灵帮我传个话,上次我用守护神叫他回家吃饭,被西里斯嘲讽‘黑巫师也会守护神咒吗’。”
“哇……”罗恩惊叹,“你好像说漏嘴了,教授。”
“你们不是都有猜测吗?”布莱克教授微微一笑,有什么奇异的东西从他那副经典的、能和麦格教授去拍霍格沃茨宣传片的“优秀男巫教师”面貌下泄露出来,“没听说过哪个白巫师天天被人跟踪的。”
“这你都知道?”罗恩脱口而出,急得赫敏直跺脚。
“都是孩子呢!”布莱克教授用目光摸了摸罗恩的头,“至于西里斯,波特,听说他最近在养鸡?”
“生了鸡瘟,死了一半还多。”哈利老实地说,“斯卡曼德先生对麻瓜鸡也束手无策呢,他请教了罗恩的妈妈,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真是短视啊,真正的宝库就在身边,还恍然不觉。”布莱克教授嗤笑起来,“居然真的养起鸡了。”
哈利并不明白布莱克教授在说什么,但他感觉好过多了。十八岁的超前点播也并没有反复造访,凭借那颗从小锻炼的超强心脏,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既没有耽误比赛让伍德崩溃,也没有耽误考试让赫敏失望。
放假那天清早,哈利意外地看见了西里斯,和他身边的梅洛普·冈特,二人正沿着车道漫步,学生乘坐的无马车流水般从他们身旁经过,逶迤向外去了。
“不用不用!你是不是疯了?”冈特女士不耐烦地躲开西里斯的手,“说了不用扶我——怎么突然这么乖,喏,你去扶邓布利多吧,他比我还大两轮呢!”
站在城堡门口迎接他们的邓布利多笑眯眯地伸出一只手。
“我不。”西里斯咕哝道,“上次……大概两年前?我信了你,结果你反手就给我撂倒了。”
“喔!”三位小巫师肃然起敬。
“还是当着斯内普的面,据说。”哈利补充,“过肩摔。”
“可怜的西里斯。”赫敏轻柔地叹息。
“啊看看!看看!这是谁呀!”西里斯一转脸看见他们,立刻摆了个“猫王”的经典pose,“这不是我们魁地奇冠军杯两连冠的守护者波特选手吗!真是令人佩服啊波特选手!请您务必和我握手!”
哈利强忍住大笑,和西里斯一本正经地握了握手,又向邓布利多和冈特打招呼。
“还做梦?”冈特女士停下来,像摸小狗一样摸了摸哈利的后脖颈,“最近梦见什么了,有我吗?”
“还没有。”哈利老老实实地摇头,“但是有西里斯了,就昨晚。”
“喔喔喔!”西里斯顿时来了兴趣,跟他勾肩搭背起来,“我怎么样?”
“涉嫌谋害把十三个麻瓜和一名巫师炸成碎片被关进阿兹卡班十几年。”
学生几乎走光而显得空荡荡的门廊里,唯有令人尴尬的死寂。
“我们那时候顶多看些爱情小说。”冈特女士叹为观止,“现在的小孩子都在看什么啊?”——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派。
“哪个巫师啊?”西里斯和罗恩异口同声——这是好奇宝宝派。
“然后呢?”赫敏脱口而出,邓布利多也颇为感兴趣地望着他——显而易见这是追更派。
“彼得·佩迪鲁。”哈利说,“西里斯以为他死了,自愿去坐牢,后来发现他没死,就想尽办法越狱来抓他。”
“我倒也……没这么恨他。”西里斯嘀咕,“虽然他把詹姆害惨了。”
哈利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测。梦里的他压根就不认识西里斯,但做梦的这个哈利·波特一开始就不相信教父会是叛徒。只是他这个梦断断续续加上反复重演,加起来要做上一年,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
“你来霍格沃茨干什么?”他问。
“来找现成的。”西里斯耸耸肩,并不打算多说,但对哈利而言并不难猜,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梅洛普·冈特也要在这里。
“我还要再问一次,那小子靠谱吗?”冈特女士插话。
“当然。”西里斯毫不犹豫,“雷古勒斯他——我们虽然……呃,啧!反正他绝不是个乱开玩笑甚至耍阴招的人,这方面他是很正派的,我有时候甚至觉得他有点傻。”
“已经确认过了,布莱克教授所说的水龙头的确存在。”邓布利多也说,“那么,我们走吧?”
“你们去吧!”西里斯摆摆手,“我跑这趟本来就是为了提醒我尊贵的金主冈特女士,别忘了结她的尾款。”
“或许,你问过斯内普教授了吗?”冈特女士将行未行,有些犹豫。
“问他干什么?”西里斯一秒炸毛,“他不是麻瓜出身吗?活得再长、懂得再多,那话怎么说得来着……底蕴!对底蕴,底蕴能与纯血家族相比?”
“他提供了用以召唤的咒语。”邓布利多微微一笑,“我时常觉得,西弗勒斯是个很神奇的男巫。”
西里斯一愣,不可思议地喊起来:“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他说他不小心给忘了。”邓布利多眨了眨眼。
“耽误了我一年的时间……”冈特女士面色阴沉,咬牙切齿,她紧紧攥着拳头,把魔杖捏得“咯咯”响。
哈利觉得如果不是她一开始就找上西里斯,斯内普大概早就告诉她了。但话又说回来,为什么斯内普会知道呢?在霍格沃茨任职大半辈子的邓布利多都不知道,布莱克教授大概是一开始就抱有某种目的,但也是辛辛苦苦找了一整年,现在斯内普,麻瓜出身,他居然知道召唤蛇怪的咒语???
“现在说起来,我上学的时候经常幻听,总听到墙壁里有人唠唠叨叨。”冈特女士托着下巴,回忆起久远的少年时代,“我写信去日本时也提到这件事。”
“喔?”邓布利多立即来了兴趣,“盖尔怎么说?”
“她首先安慰我不是因为学习压力太大而出现了精神问题。”冈特女士微笑起来,“然后说,反正那东西也不会突然跑出来把谁叼走,就当有个解闷的话伴,不是挺好?我一想是这样。”
“好像……也没什么问题。”罗恩喃喃,还想再问,已经被赫敏捂住了嘴。
“安静点听,否则小孩子永远是第一个被赶下桌的。”她警告怀里红发红脸的红薯。
“不过后来利芙帮我问了问斯内普教授——”
“你怎么还叫他‘教授’?”西里斯大惑不解,“你们就没有更……日常一些的称呼?”
“如果你知道夏绿蒂从哪一年才敢试着叫他‘父亲’。”冈特女士冷笑,“而且是只敢背地里,或者第三人称,总之不敢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