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信来得很快。
送信的野生雪鸮悍然把詹姆的猫头鹰“无畏”揍了一顿,又剿灭了波特家的厨房,最后抢了海德薇的栖枝站着消食儿,这才纡尊降贵地伸出一只脚爪,示意哈利可以来解信了。
避去角落里的海德薇“咔哒”、“咔哒”地催着哈利,哈利还没见过她这么低眉顺眼的模样。
他解下回信——那几乎不能被称之为“一封信”,只是一片二次利用的废纸,曾经是正面的背面是一张德国巴登温泉的宣传广告,眼下是正面的背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一个大字:
“已阅。”
这???
哈利翻出奖学金证书——这玩意儿他们家有一大摞——烫金纸面上除了阿不思·邓布利多圈圈套圈圈的细长字体,还有奖学金发起人、也就是“公主”本人的签名:
“利乌斯·斯内普”,圆润、流畅而且优美,规规矩矩写在格子里,标准得堪比麻瓜印刷体。
那这个“已阅”又是怎么回事?赶时间来不及了?或者她平时都是在压抑本性、终于有机会释放一二了?
老实说,哈利和所有姓“斯内普”的都不熟,和梦里那个反而更熟一点。他和“公主”……一年见一面而已(四年级不小心多见了几面),就是魁地奇冠军颁奖的时候。在当上队长以前,哈利甚至都没有机会离她更近些。
所以这一位其实是个表面文雅、内心狂野的人?
那他的生日许愿……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呢?
哈利忽然又觉得自己幼稚起来。他十七了,不是七岁,居然像个麻瓜小孩一样、寄希望于长腿叔叔般的救世主。他在那封信里写了什么来着,他自己也记不清了,金妮就坐在他身边,她的味道一荡一荡地飘过来,他当时脑子乱得很,一点儿都不清楚。
但愿“公主”不要把他激情发泄的胡言乱语拿去与父母同看,哈利想想那场面就觉得喘不过气。
还没等他为这件事与自己和解,年轻的哈利·波特先生就被赶出了家门。
“我们要布置你的成年礼派对现场,儿子。”莉莉一点儿都不掩饰,“这大小算是个惊喜,不觉得你留在这里有点儿碍事吗?”
“不觉得。”哈利老实地摇摇头。
“所以你是想被我们像个小精灵一样指使来、指使去,忙忙碌碌地布置自己的生日派对?”詹姆揽着哈利的肩膀,把人掉了个个儿,往门口一推,“太惨了,你只是赫敏那个‘家养小精灵重获自由援助中心及职业介绍所’——我第三次说了这名字实在是长——的合伙人,不是雇员本身,好吗?”
“你去做一下市场调查也行,简称‘逛街’。不过成年礼前夕还要忙工作,也实在太苦了。”莉莉拿着簿子核对订购的各色装饰,“快点,快走,一会儿西里斯和莱姆斯到了我们就要开始了。”
“而你成年礼前夕的时候在上麻瓜补习班,亲爱的。”詹姆立即道,“我没记错吧,就圣诞假期那么几天,你都没放过自己。”
莉莉笑了起来,向他眨了眨眼。
“现在临时约赫敏是不是有点儿……”
“噢,当然,你约不来人。”
“呵呵,我就知道,他俩啥时候婚前同居我都不奇怪。”
“你怎么有脸说别人的,年轻的波特先生?您纯洁的母亲莉莉女士及您淳朴的父亲鄙人,我们那时候,那才是完全发乎情——”
“好了,你也没脸,詹姆。”莉莉忍俊不禁地打断了父子斗嘴,“别误会,儿子,赫敏应该在她的岗位上,她是七层生日蛋糕的监工,点心师傅说最上面那一层里面可以藏活物,罗恩坚持要自己去抓。”
“这是不是……太夸张了?”哈利挠头,另一个哈利·波特的18岁人生以“正常”的节奏再一次造访了他的生活,他每天睁眼都特别恍惚。
哭倒是不再哭了,就是……恐惧。
万一这是一场梦怎么办呢?万一他才是梦中人……这一切都像是一个七彩炫光大泡泡,或许就在他成年的那天,就在梦里的海德薇死去的那天,一戳就破了呢?
“怎么了,哥们儿?”詹姆敏锐地发现了哈利的不对劲,“我和你妈妈……我们俩就是……嗐,能折腾!”
莉莉也走过来,捧起哈利的脸,使劲儿一挤。
“没错,我们只有你一个,宝贝,所以能放开了手去闹腾,但亚瑟和莫丽有七个孩子。何况以莫丽的脾气,你让她每次都大费周章搞这么一摊,事后再一一收拾清理干净,那你还不如杀了她!韦斯莱家能帮上忙的,亚瑟算半个,比尔算半个。”
倒也是……
“至于赫敏,嘿,医生也不是个个都像妈妈这么……活泼。他们为赫敏存够了买房子买车的钱——我爸爸妈妈当年也是这么对我和佩妮的。”
“还发动所有人脉找了一位经商入仕的地方议员给赫敏当笔友。”哈利补充,这的确比一场派对隆重夸张得多。
“她那条路可够难走的,我怎么觉得比我还难……”莉莉失笑,开始把他的腮帮子往外扯。
“在我看来都一样难。”詹姆试图进行一些人道主义援助,“女巫真是喜欢自找苦吃。”
“可你还没想好呢,对不对,哈利?”莉莉熟练地给了詹姆一肘,他捂着肾退场,“我们就是想托举你,也只能像《狮子王》里的辛巴那样,让你看得高一点、远一点、多一点。”
“我们也给你存了钱。”詹姆微弱地说,“你可以拿它去环游世界,如果罗恩赫敏肯和你一起去的话。”
“难。”哈利嘴角耷拉着。
“还说呢,如果不是站台上闹的大新闻,你现在去韦斯莱家多好?”莉莉麻利地给他扣上一顶西里斯上次落在这里的巴拿马草帽,也不管这和T恤裤衩运动鞋搭不搭,“去吧,爱找谁找谁去!总之别在家里!”
他现在要是去陋居,估计在沙发上喝茶喝个水饱,也不能像以前那样随便上楼在罗恩的房间里乱窜了。
哈利漫无目的地在街上乱走,路过一个眼生的卖花摊时停下了脚步。他好几天没见着金妮了——比尔和芙蓉觉得,反正都已经请假回来了,不如在英国再办一场婚礼,金妮随即被赋予了最艰巨的任务。
她被莫丽发去了穆丽尔姨婆家,在那里住了下来,软磨硬泡、撒娇耍赖都随便她施为,反正一定要把那顶被反复强调如何美丽如何珍贵的妖精头冠拿到手。
这就不太方便出来约会了,但是没关系,哈利可以送上门,到时候避着点儿人,穆丽尔姨婆又不知道他是谁。
“呃……”他站在琳琅满目的鲜花面前,一时无从下手。他家所在的街区地段相当优越,少见这样的流动摊贩,而巫师压根就没有送花的习惯。
“送女朋友?”懒洋洋玩游戏机的男孩掀了掀眼皮,嘴里还叼着一根牙签,“别急着否认,你这样的我见多了,一看就是。”
哈利没想否认,他只是突然发现,他似乎没有经过什么正经的告白流程,莫名其妙就……罗恩和赫敏好像也是这样,这甚至已经成了他俩内部的一个梗,一吵架赫敏就翻旧账,罗恩则会倒打一耙说赫敏色■他!
噫,没眼看!
“算是吧!”哈利清了清嗓子,收获卖花男孩轻蔑的一瞥。
“要什么?”他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将心爱的游戏机塞进口袋。
“这个。”哈利指了指标价最贵的那一桶,“我全要了。”
卖花男孩看他的表情好像在看一个傻子。“这是火球花,是搭配用的,为整束花点睛!”他不可思议地说道,“你预备女朋友的品味可真够怪——不对,等等,你真的知道她喜欢什么花吗?”
不知道啊,哈利一阵心虚,不过如果是金妮的话,哪怕他折个纸花她都会很高兴吧?唉,他可真够无耻的。
还好这个卖花男孩很有经验的样子,哈利干脆拜托他帮忙,最后为这捧号称“是个女人都会喜欢”的花束掏光了口袋里所有麻瓜现金。
“欢迎下次光临。”看在钱的份上,卖花男孩的态度稍微好了一些,甚至躬身递来一张名片。
哈利一臂费力地揽着花束,一边走一边辨认名片上的字迹。也不知道是印刷机故障还是保存不当,纸张上满是弯弯曲曲的水渍,他越发低头,将名片凑到眼前来,旋即感到一阵晕眩,有钩子在他肚脐后面猛地一扯——
落地很狂暴,哈利随手扶了个什么东西站稳,好险没一头栽地上去。那捧巨大的花束不仅遮挡了他的视野,还令他的重心岌岌可危。他费力地睁开眼睛,随即发现眼前雾气朦胧,他手里抓着的,是……
霍格沃茨的大门,破败的、只剩下被烧毁残骸的大门。
哈利狠狠打了个哆嗦,他拼命试图挥散眼前的雾气,甚至拿那束花当武器,花瓣纷飞之间,有人不高兴地说:“喂,那是我的花。”
大雾里渐渐走出一个人来,但哈利并不认得她的身影。直到她一直走到近前、毫不客气地一把抢走花束,哈利才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你、你你你……你不是——”
“噢。”霍格沃茨校董会主席、PNB集团董事长、欧洲魁地奇联盟主席,“公主”利乌斯·斯内普欣喜地拨弄着花朵,一边随手用魔杖点了点哈利被雾气洇湿的镜片,“啧,小孩儿!”
“这、这怎么——”哈利开始语无伦次了,“你——您找我做什么?啊不对,是您把我弄来的吗?还是您也是受害者?”
“不是我是谁?”她低头嗅着怀中的花,“你不知道你女朋友喜欢什么,那是你太逊,我女朋友对我的喜好可清楚得很!”①
“啊??”
“又怎么了?”她不耐烦地问,“不是你激情书写五千词长文非要我们给你个说法吗?现在说法来了!”
“我、我……”哈利感到一阵晕眩,“你们……什么叫‘你们’?”
“你不会以为‘公主’是【一个】人吧?不是的哦,你先想想这个单词怎么拼吧!”利乌斯向他挑了挑眉。
Princess……Prince,还有ss。
哈利感觉天都要塌了。
“所以……”他摇摇欲坠,“所以……”
“嗯。”利乌斯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那天我们正好在BBQ,你的信就来了,谁都腾不出手,但我妈妈曾经很擅长让信自己开口念自己,虽然现在不是很方便,但好在……你知道,能进我家社交圈的,就没个笨人。”
“你家的……社交圈?”哈利觉得这个单词简直可怕,简直可怕!!!!!
“阿利安娜、忒修斯、梅瑞,阿不福思的那一份派游走球和布莱克给他驮过去了,蒂娜费了好大劲儿才把纽特拖出来,米勒娃和埃尔芬斯通现在也算老朋友了,洛里和露上个月去亚洲探亲还没回来,马琳和琼安又写信来说嘴馋我就没搭理,莱姆斯第一次收到邀请本来很激动,满口说着要来,结果被你爸爸叫去逛市场就鸽了,雷古勒斯也担心年纪太小融入不了,单叫了份外卖,特别注明要一只受过教育的猫头鹰来送。”
“他们……你们……都????”
“噢!”利乌斯高兴地笑道,“我们,全部,听见了。”
哈利一口气儿没上来,摇摇欲坠。
“站稳了啊,没手扶你。”利乌斯变出一把巨大的羽毛扇,煞有介事地这里扇扇、那里扇扇,像商人小心翼翼掀开幕布、展示她珍贵的藏品,“嘿,眼熟不?”
雾气悄然散开,露出庞大建筑物那崩塌倾欹的轮廓。哈利茫茫然抬起头,认出那是霍格沃茨,一个遭受重创的霍格沃茨。
塔楼折断、城堡坍塌半边,满是焦黑痕迹,断垣残壁下间或伸出一只人手,仔细听,还能听到伤者的呻吟与幸存者的哀哭。半空中高悬着一个蛇玩骷髅的魔法标记,将哈利和利乌斯照得面如菜色。
“本来想吓吓你的。”她叹了口气,居然还很可惜,“可阿不思怎么都不同意让我在真的霍格沃茨这么干,我赌咒发誓,说我真的能恢复原状,他——嘿,突发性双耳失聪了!唉,男人,我年轻时他可不是这么对我的。”
哈利:???
“呃,但是邓布利多教授他……他明明……他大概……他……”哈利还犹豫着要不要泄露他人隐私,利乌斯已经再度笑了起来。
“得了!迟钝的大脑就像猴子没毛的秃屁股,你得捂着,不要掰给我看,辣眼睛。”
他好像被嘲讽了,哈利想。
“怎么,你不害怕吗?”女巫耿耿于怀,“你不觉得眼熟吗?”
“不觉得。”哈利老老实实地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