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番谈话的缘故,池轻晚感觉余城东似乎格外纠结。
他不停地进进出出卧室,进去待不长久,出来也坐立难安。
池轻晚看着他出来进去的身影,觉得自己被余城东一头长发晃得晕。
等余城东第三次从卧室出来,正好和从厨房出来的余向相撞。
余向知道自己舅舅总是搞出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瞟了一眼余城东,径直去洗手间了。
余城东叉腰在门前站了会儿,又垂头丧气地钻进了卧室。
池轻晚调出曾新知发的定位,问余向:“百苗庄在哪里?”
“一直朝西走。”余向洗了手过来坐到池轻晚旁边,捡了果盘里的一个苹果开始削。
余向不是特别热衷于吃苹果的人,吃苹果这事儿对他来说更像是一个习惯。
是外婆给他培养的习惯。
一开始外婆会洗一个完整的苹果让他啃。
渐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外婆的牙不好了,就开始削苹果皮,切成小块儿。
后来余向看见了就会主动接过水果刀。
池轻晚“噢”了一声,又问他:“那你明天和我一块儿去看看童静安?”
余向没直接回答,反问道:“不社恐了?”
池轻晚干笑了一声,心说这不是能社恐的事情啊。
余向的反问在他听起来像是一种委婉的推辞。
于是池轻晚坐直了身子,要严肃地劝劝余向。
“不用去百苗庄。”余向像是感应到了池轻晚的想法一样,补充说。
池轻晚一愣,问:“为什么?”
“去梨花镇。”
“梨花镇是什么地方?”池轻晚摸不着头脑,“去那儿干嘛?”
余向动了一下身子,想拿过自己手机。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水果刀和苹果,于是冲池轻晚抬了抬下巴。
池轻晚看懂了他的意思,捞过他的手机递给他。
余向没接,侧头漫不经心地说:“123456。”
“啥?”
“密码。”余向言简意赅。
池轻晚摁亮了这人的手机,和手机自带的自然风景锁屏四目相对。
……123456。
这密码就是大道至简吗?
池轻晚被噎了一下,想吐槽一句,却又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
他解锁了余向的手机屏,扫了一眼桌面。
和锁屏出奇地一致,都是手机最初自带的设置。
黑白色卡的壁纸上分了几个文件夹,这个标着“1”,那个标着“2”……
简约到家了,连个“社交”之类的词儿都懒得敲。
余向削完苹果,扯过桌子上的一个小碟子。
他说:“看微信,和童静安的聊天记录。”
好在微信的图标在手机最底部,池轻晚不用费力一个个点开文件夹翻找。
他修长的指节动了一下,指腹点开了微信。
余向和童静安的聊天界面就在最顶端。
不是置顶,这厮似乎不知道微信有个置顶功能,或者是懒,总之没有一个置顶的人。
看来曾新知的情报不太准确嘛,童静安还和余向聊天呢。
池轻晚这么想着,却没有立刻点进去看。
看别人手机的确是件侵犯隐私的事情,池轻晚也知道自己此刻目光的滞留不礼貌。
他也说不上自己究竟是怎样一种好奇。
总之,他就是想看看,余向给自己的备注。
余向给所有人的备注都是全名,无一例外。
屏幕上的“池轻晚”三个字闯入他的视线,倏然让他感觉有点儿扎眼。
好像心脏也被扎了一下。
罪魁祸首是一根名为“距离感”的针。
余向突然想起和辛姐的聊天记录也摆在屏幕上,他有点儿忐忑地余光扫过去,发现池轻晚有点儿僵。
“怎么了?”余向问。
池轻晚垂眼匆匆点进去和童静安的聊天框,干咳了一声,不自然地说:“你这咋没个置顶?”
余向放下心来,侧头继续切苹果,随口应道:“没有需要置顶的人呗。”
池轻晚猛然从屏幕上抬起头,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余向的半张脸。
他盯着余向高挺的鼻梁,心里涌上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这句话刚闯进他的耳朵,让他感觉自己又被扎了一下。
不过这次应该不是名为“距离感”的针,池轻晚也不知道,这次的针是什么名字。
而后又是一阵淡淡的庆幸,庆幸余向还没有需要置顶的人。
不过池轻晚细品了一下这句话,看着余向在暖光下专注削苹果的神情,鼻尖有点儿发酸。
他自己的微信有置顶的人,无外乎是池诏和高珊,还有他们三个的家庭群。
余向没有置顶的人,原因似乎很简单。
余奶奶用着智能手机,但懒得去学微信这些东西,平时都是直接打电话。
看余城东的样子,估计平时是不会联系余向的,必要时候也抛个电话就行。
可池轻晚感觉鼻尖发酸,还有个原因——余向没有需要置顶的人。
每个角色都会有自己的功能,池轻晚可以去给爸爸妈妈说自己的委屈。
但余向不能去给余奶奶说。
估计也不会去给余城东倾诉。
池轻晚盯着余向的身影,感觉自己幻视到了一只孤独的小兽。
余向切好苹果,侧头看过来,看见池轻晚一双大眼睛里居然漫上些水汽。
余向心里一咯噔。
该不是看到和辛姐的聊天记录了吧?
余向用牙签叉了一小块儿苹果,给池轻晚递过去,试探着问:“又怎么了?”
池轻晚收回视线,眨了几下眼。
此刻所有的神志都被用来压下眼中湿意,池轻晚没伸手去接余向的苹果,而是直接就着他的手咬了下去,一口叼在嘴里。
池轻晚嚼着苹果,重新集中注意力,垂头去看聊天记录。
他没察觉到余向片刻的愣怔。
余城东的卧室门似乎又传来一声被关上的响动,他也没有听见。
聊天记录不长,每句的信息量却很大。
池轻晚看了十来分钟,终于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童静安的不对劲不是因为成绩,而是因为她爷爷。
她爸妈要回来带她在普桐城里住。
要把童静安的爷爷送去养老院。
余向全程没说出些安慰共情的话,只是在理智客观地帮童静安分析问题。
养老院在梨花镇上。
聊天记录的最后,是余向答应帮童静安先去打探一下养老院的情况。
通过这段聊天记录能看出来。
是余向主动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看时间点,应该就是童静安刚拒绝参加复赛之后那会儿。
余向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私底下也偷偷问了。
是个很真诚的朋友,池轻晚心想。
只是——池轻晚抬起头,不解地问:“那她为什么不给曾新知回消息啊?”
余向脸上也浮现出疑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在喜欢的人面前就难开口呗。”余城东鬼一般地闪现到了池轻晚旁边。
池轻晚瞬间被吓得发懵,整个人下意识地往余向那边窜,后背抵在余向身上。
乍一看会让人以为是余向从后面抱着池轻晚。
看清是余城东,池轻晚想扇人。
他咬牙切齿地问:“您老是在展示瞬移的功夫吗?”
余城东掩住刚刚眼底闪过的一瞬落寞,笑着说:“过奖了过奖了。”
池轻晚特想白他一眼,但他和余城东似乎没熟到那个程度,只能自己憋得慌。
不过他的话的确让沙发上这两小只茅塞顿开。
瞬间就get到了童静安为什么不愿意给曾新知说。
“是不是给你俩帮了个忙?”余城东问。
池轻晚想了一下,斟酌着说:“算是吧。”
余城东笑着突然站了起来,话锋一转:那我们小池同学也帮我个忙?”
池轻晚茫然地“啊”了一声。
“走走走,陪我出去买个菜。”余城东说。
池轻晚还没说话,余向先皱眉反问道:“你还肯买菜?”
余城东:“……我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虽然不知道余城东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但池轻晚最后无视了余向的阻拦,蹦蹦跳跳去隔壁换衣服准备出门。
毕竟舅舅开出的条件格外诱人——再免一个月房租。
换谁都心动啊。
***
池轻晚欢欢喜喜跟着余城东出了门。
两人的确来到了超市,只是余城东没买菜,抓了两罐啤酒就结账。
鸿雪园的园子中央是一个大喷泉,周围有很多长椅。
余城东靠在椅子上,给池轻晚也递了一罐酒。
池轻晚老实地摇摇头,说:“酒量差,喝了就听不到你要对我说的话了。”
余城东的手僵在半空中,半晌仰头灌了一口啤酒,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给你说话?”
池轻晚笑了笑没说话,反问余城东:“是关于画上那个男人的故事吧?”
余城东不可置信地看着池轻晚,觉得这小孩儿未免恐怖。
夜风里,池轻晚伸手拢了拢衣服。
他的声音弥散在风里,很轻很柔。
“你和余向一样,都没有可以倾诉的人。”池轻晚说。
说得在理。
余城东“嗯”了一声表示认同。
池轻晚又说:“没事儿,你可以给我说,我会保密的。”
余城东默不作声了。
池轻晚的心里也很忐忑,他隐隐能猜到,余城东会说出什么话。
他答应出来,也有想听到这句话的原因。
沉默了片刻后,余城东连灌好几口酒,终于开口:“那是我前男友。”
池轻晚的猜测得到了肯定,心颤了一下。
他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余向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