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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遗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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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结束,所有的人陆陆续续离开,表忠心的表忠心,问候的问候,审时度势是这帮深谙职场规律的人的后天优势,顷刻间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下了盛秦朗和陆晨。离别的时间太久,重逢的时候竟不知道如何开口,像是近乡情更怯。

“我不敢去十楼。”

“我害怕。”

“我好像很了解他,又好像很不了解他。”

“他应该不会生病吧?”

“他生病了,他应该告诉我吧?”

……

话语断断续续传来,沉默、安静统统被打破,盛秦朗害怕,害怕最终面对的是一个根本无法面对的结果,他无力承受。他从主位下来,坐到了陆晨的身旁,靠着她的肩膀,与刚才的踌躇自信完全相反,此刻他像个泄了气变了形的轮胎,不知该去往何处,但他思维尚存,头脑清晰,这些年的风吹沙打加助他养成了一份更加严谨、理智、谨慎的性格,他清楚地知道,十楼会有答案,只需走出这个会议室,往尽头的楼梯再上一层,走十来级台阶,就可以到达十楼,穿过空中花园,到达东部尽头,可能答案就放在他父亲办公桌的抽屉里,或者在更里面他父亲的卧室里,也许是卧室的床头柜,或者卧室还有个衣柜,打开隐形门,里面还有一个保险箱,也许答案就在这个保险箱里。如果不走楼梯的话,盛秦朗可以选择坐电梯的方式,九楼到十楼,走几步,现在是员工午休时间,等电梯的时间不会耗费太久,按个按钮,到达之后往东走,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可是此刻他不敢,他缺乏勇气,他从西北一路连夜飞到了南方,离答案只差那么几步,他退缩,他犹豫,他不忍,他忧虑,他恐惧,他设想,又进一步设想将上一秒的设想打破,他沉迷于猜忌与打破猜忌之中,并不乐此不疲,反而身心俱疲。

陆晨轻拍了拍盛秦朗的背,一下,又一下。

“或许,我现在回西北?”如果没有看到真实的病历单,没有看到药物,就诊记录这类的信息,是不是就可以认为一切都是假的,都是错觉,都是杞人忧天,是人的本性把一切事情往坏的猜想,不应该这样,事情有可能这样,也就有可能那样,事实面前,一切都是猜测,既然往坏的猜想,为什么不可以往好的猜想呢?

陆晨还没来得及开口。

盛秦朗立刻否定,像是对陆晨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飞回去就能改变事实了么?”

陆晨蹲下,双手握住盛秦朗的手,抬头看着他,轻声说道:“我陪你去十楼。”

坏的思绪连绵不绝,盛秦朗看着陆晨恬静的脸,联想到父亲,亲情面前,他始终不是个好儿子,没有达到父亲“望子成龙”的期望,盛秦朗知道,他父亲希望他往东,他偏偏往西,他过不了自己那一关,他想,与其和人打交道,不如和花草树木打交道,和人打交道,会失望,会产生争执,会有隔阂,花草却不同,一季有一季的茂盛与真诚。在爱情面前,他也不是个好男友,好对象,怎么有人刚确认了关系又跑到了大西北,聚少离多,将原本属于浪漫爱情的年轻时光浪废,这些年,本该是两个人朝夕相处的日子。

人生怎么可以怎么选都会有遗憾?

两个人迈着沉重的步伐去了十楼,穿过空中花园,春季是开花的好时节,可眼下两个人无心欣赏,往东走,很快就到了尽头,原来豪华的十楼空中花园,走得时候,竟也没有多长,到了东面的尽头,眼前是往北朝向的总经理办公室大门,门很顺利就被打开。阿姨每天清扫的办公室整洁干净,办公桌文件摆放整齐有序,盛秦朗看了眼桌面的文件,没有自己想要的内容,他把眼光错开,盯着左侧第一排抽屉的金属把手,金属把手小巧立体,用手接触它拉开抽屉,触感应该很冰凉吧。

陆晨打开灯,将黝黑如幻影的盛秦朗瞬间照亮,她走几步站在办公桌对面,盛秦朗站在办公室里面,有谜团快要解开,也许凶多吉少,大概率凶多吉少,可是走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理由退缩,真相不因为晚点知道而有什么不同,真相甚至被人知道得太晚。

盛秦朗呼吸了一口气,办公室不如漫无边际的沙地,办公室的空气是沉闷的,他颤抖着手拉开左边第一格抽屉,金属把手的触感果然冰凉,从指尖凉到了心里,盛秦朗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被这一抚触冰化了,裂了,碎了。

犹豫,再犹豫。

害怕,还是害怕。

他没有拉开抽屉,抬头看一眼对面的陆晨,陆晨不忍,但是用眼神鼓励他。

他一咬牙,果断拉开了抽屉,因为一下子的大力,一下子的勇气,一下子的迸发,抽屉被拉开了极限,好品质的金属横档发挥出了作用挡住了这股突如其来的蛮力,以致这节抽屉没有被整节拉出来。

抽屉里还是放着零落的几份文件,没有盛秦朗以为的会有着某份会令他不能面对的文件。

预备好了承受,但是真相没有来,他定了定身形,蹲下,开始快速打开第二节抽屉,第三节抽屉,依然没有他想要又不想要看到的东西。

他迅速往右转,依次打开了右边的三节抽屉,依旧没有他想要又不想要看到的东西。

难道他用碎纸机粉碎了病历?盛秦朗看着办公桌不远处的小型碎纸机,打开一看,里面没有任何粉碎性纸屑。

盛秦朗恢复了一丝气力,至少,目前,他还没有看到他不想面对的那个结果。

也许一切只是多想,猜测不是事实,哪怕猜测指向了事实。

“我们去卧室看看。”

陆晨点点头,说道:“好。”

盛秦朗拉着陆晨进了办公室内里的卧室,两侧床头柜依旧没有任何病历的文件。

随后,盛秦朗打开卧室右侧的衣柜,里面有道隐形门,他按了几个密码,隐形门顺利打开,里面是个保险箱。

陆晨看着盛秦朗变戏法似的解开一层又一层密码,知道只有极其信赖亲近的人才会知道保险柜的密码和手续,便说道:“我到外面等你。”

“不用,你也过来。”盛秦朗毫不介意。

陆晨听言站到了盛秦朗的身边,只见他输入了几个数字,保险箱的门顺利打开,里面有好几份文件,分门别类,秦朗一一抽拿出来,一份病历记录,一份遗嘱,一份各类房产,股票,期货,外汇存单等文件,各类文件都提前做了公证和分配,像是主人知道会有意外所提前做好的规划。

盛秦朗率先打开那份病历记录文件,这就是他从踏入十楼以来内心里一直要找的东西,病历,诊断报告,就诊记录,全都在这里,他一张纸一张纸从头到尾过目,纸张上写着诊断结果,就诊建议,一行行字,触目惊心,就这么窜入了眼睛,砸进了神经,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哪怕此前心理建设做了一万次,面对真相的时候,依旧心惊胆寒,无能为力。

事实过于沉重。

再坏也没有了。

盛秦朗无力地摊在了地上,陆晨搀扶着他的手臂想要将他扶起,但是怎么都扶不起来。

其余几份文件稀稀落落的掉落,其中一份文件“遗嘱”两个字特别醒目,盛秦朗拿起遗嘱这份文件,好几页的纸张,大条目,小条目,一一规划了继承人,大部分都是他,还有他母亲,外婆,奶奶……尾页的签名刚劲有力,落款日期却是意想不到,比他自己决定去西北的日子还要早几个月,盛秦朗泣不成声,抽噎道:“原来那时候,他就知道生病了,他还放我走,他还是让我走了。”

记忆中的画面一幕幕袭来,有人跳楼了,有人目睹了,不懂,困惑,为什么做事业有人会牺牲,利益得失是不是真的那么重要,是不是远离贸易会比较好,贸易,交易,差价,谈判……总是有人输,也总是有人赢。

盛秦朗好长一段时间没说话,不安,转学,沉默,转学,沉默,遇到李杰,突然对草木生态感兴趣,大学去了西北,说什么也不要出国,说什么也不要学金融,学贸易,一步步脱离了父亲的期望,马马虎虎的三年之约结束,转身就走了,转身就走了……

什么是自由,不用承担责任,不用背负希望才最自由。

可是,真的没有承担责任,真的没有背负希望,真的就自由了么?

掉落在地上的其他文件,有手写的关税影响下居安家居迁移越国的可行性分析,有手写的秦朗接手居安家居的人手扶持安排,有打印的居安家居未来五年的发展方向与重点开发项目……零零碎碎,方方面面,什么都考虑到了,唯独忘了他自己。

那天,盛秦朗和陆晨在十楼办公室呆了很长时间,不同于十楼的安静,其余楼层至车间全员都是喧嚣与躁动,盛秦朗的真实身份像一个深水炸弹掀起了巨大的波浪。杂货部的音量与震惊最响亮,昔日的“老大”真的是“老大”,应该说真的是“老大的儿子”。车间人员则是好奇这位消失已久又突然现身的少东家是什么秉性,会不会抓考核削奖励加惩罚,据传闻以前这位少东家就是不务正业派的,也不知道这次能认真营业多久。其余业务部门则一边感慨盛大老板深藏不露,一边思索不能再用以前的眼光去打量这位新上任的接班人,又好奇早不来晚不来,为什么这个时候入职。种种猜测,种种纷扰,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奇异的能量流动,由不得。

那天晚上,盛秦朗写了一封邮件,内容很短:三期计划,我不参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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