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轻尘从袖子里掏出火折子,抬至面前,轻呼一口气,火折子便着了,夜色一角被点亮,她毅然踏上上山的路。
“混账!马上让人下山,把她给我找回来!”
沈青武把手上宣纸攥成一团扔到了地上,脸色黑得可以。
“是!属下这就去。”他转身便看到了卫岚,小跑出去的动作一顿,眼神微亮,像是看到了救星,“卫大夫”他欲说什么,卫岚朝他轻轻摇了摇头,微笑着轻声道:“我都知道了,你先去吧。”
“是。”
卫岚走到沈青武身后,轻声唤道:“沈堂主。”
沈青武听到卫岚的声音,转身,怒气往下压了压:“卫大夫,你来了。”
卫岚轻轻“嗯”了一声,说:“我听说轻尘下山了。”
沈青武怒哼一声,手指着地上的纸团,说起这个气血再次上涌:“轻尘下山了,说因为牵姬落忘记了最重要的人,她一定要找回关于那个人的记忆。卫大夫,你说轻尘是不是变了,以前这么乖巧的一个孩子,现在都不和我商量一下就擅自下山。”
牵姬落是噬情蛊,她找到那个人又如何,牵姬落无解,找到了也只会伤害自己的身体。
卫岚在心里叹了口气,弯下腰捡起地上满是褶皱的纸团,打开,上面只寥寥数字;“父亲、师父,那个人对我很重要,我一定要查清楚,勿念。”
“沈堂主,依我之见,轻尘是个懂事的孩子,定不会做没有分寸的事,你就不要担心了。”
沈青武深吸口气:“武林大会在即,最近魔教又有异动,我是担心她出事。”
卫岚听到魔教,神色微动,唇瓣微颤,温柔的眉眼有几分暗淡,眼睫垂了下来。
*
沈轻尘走至半山腰,突然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她眸色一凛,白皙的手掌缓缓搭上剑柄,风吹过草木,发出细微声响。
下一秒,风变大了,沈轻尘手中的火折子被吹灭,四周暗了,月亮被厚重的云层遮住,发出微弱的光。
在沈轻尘看不见的地方,数不清的、张开两颗青白獠牙、牙尖滴着暗黑毒液的蛇在伺机而动,突然,嗖的一声,在草地埋伏的毒蛇直窜出去,目标明确地往沈轻尘脖颈扑去。
人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了两次。
……
郁辞攀上雪山之巅,陡峭的悬崖壁上挂着一个人,她红衣飘飘,是漫无边际白色的一抹艳丽。
郁辞单手抓着悬崖壁横生出来的枝干,顺利摘下仅有的两颗雪莲果,她将雪莲果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脸上难得露出笑容。
郁辞手臂用力,从悬崖一跃而上,平安落地,她拍了拍沾上灰尘的手掌,双手背在身后,轻呼出口气。
很快就是武林大会了,待教主神功练成出关,加上雪莲果的帮助,定能夺得武林盟主之位。
武林大会三年一次,以选拔武林盟主为目的,武林盟主掌管武林一切大小事务,在武林中举足轻重。
按理说,武林大会与她们幽冥圣教没什么关系,却不知教主为何如此执着武林盟主之位,郁辞也猜不透她的想法。
沈轻尘一手握着剑一手捂住脖颈,暗黑色的鲜血从手掌喷涌而出,唇色刹那变得黑紫,明明只是些不起眼的小蛇,没曾想有这么大的威力,是她大意了。她轻轻晃了晃眩晕的头,一阵天旋地转,长剑深深插在雪地,沈轻尘体力不支,撑着剑柄跪倒在地。
小蛇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沈轻尘脸色苍白,脖颈处痛疼伴随着无尽的痒意,伤口像是被无数的蚂蚁叮咬,她紧咬牙关,嘴角溢出一抹暗黑色的血。
沈轻尘垂着头,忽然,眼前映入一席白衣,白衣一角有个看不清的黑色图案,随风飘然而起,她用尽全力抬起头,微眯着眼,眼神涣散,没法聚焦看不清人脸。
“你是谁?”
沈轻尘声音很轻,轻到仿佛下一秒就会断气。
来人很谨慎,并未多说,她要速战速决清理现场,把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清理掉。
她抬起脚,一脚踹在沈轻尘肩上,沈轻尘被她踢倒在地,后背擦过厚雪,又冷又疼。
“噗”
一口鲜血染红了雪地,沈轻尘狼狈地仰躺在地上,手指微微蜷缩,无法动弹。
她拔起沈轻尘插在雪地上的长剑,长剑在微弱的月光下折射出一道银白色的光,刺痛了沈轻尘的眼。
来人手执长剑,直指沈轻尘要害,沈轻尘手撑在地,用尽全力翻身滚下雪山。
手上长剑飞出,和沈轻尘擦肩而过,她正要去追,耳尖微动,眼神微冷,薄唇不悦地抿着,不得已闪身离开了。
郁辞从雪山之巅下来,沿原路返回,在经过半山腰的某处草丛时顿了步伐,手上常年沾血,就算是微乎其微的血腥味也逃不过郁辞的鼻子,更何况是浓郁的血腥味飘散在空中。
她慢下脚步,双手背在身后,狭长的眼眸微眯,闪过一丝冷光。
习惯游走在黑暗中,借着淡淡的月光,她看到了即将被白雪覆盖的残存血迹,不久前的这里定是发生过打斗,还有人受伤了。
郁辞不是好事之人,她继续昂首阔步往前,没走两步,突然停了下来。
她偏了偏头,看到了左侧直挺挺插在雪地上的剑,剑柄上挂着熟悉的明黄色剑穗,是沈轻尘的剑。
郁辞背在身后的手紧攥成拳,心头划过不好的感觉,她薄唇微抿,快步朝剑的方向走去,拔出来一看,果然是沈轻尘的佩剑,心顿时又沉了几分。
她往四周看了看,并未见到有人,面上还是淡然姿态,心中已经万分着急。
尽管决定与沈轻尘相忘于江湖,可遇上与她相关的事还是会不自觉挂心,更别说她现在可能有危险。
沈轻尘感觉不到痛了,她被冻麻木了,指关节冻得发紫,脖颈处的伤口都沾上了冰碴子染成冰血。
但她还没见到郁辞,怎么甘心……她咬着打颤的牙关,拖着麻木的身体往上爬。
郁辞出现在沈轻尘面前时,她便是扑在雪地的姿态,从未有过的狼狈,往日那个翩然高贵的碎玉堂少堂主此刻面色苍白,唇瓣冻得发紫,奄奄一息。
是她。
光凭一双脚,她就知道是郁辞。
沈轻尘艰难抬起头,对上一双熟悉的漆黑眼眸,扯出一抹笑,郁辞眸色微动。沈轻尘唇角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还未出声便一头栽进雪地里,晕了过去。
郁辞连忙蹲下身查看沈轻尘的状况,看到她脖子上的两点伤口,顿时拧起了眉。
沈轻尘嘴角还在不断吐血,白色的衣裳被染成红色,脸色在黑紫的血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苍白。
郁辞快速在她胸前点了两道穴位,沈轻尘非但没止住血,又吐出一大口,情况非常糟糕。
郁辞伸手抹了点血迹放到鼻尖嗅了嗅,是常青蛇毒,她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白色的药丸,给沈轻尘服下。
她抱起沈轻尘时,这人都变冰冷了,郁辞紧了紧手臂,快步往山下走。
沈轻尘靠在郁辞怀里,嗅着熟悉的味道,气息微弱,郁辞垂眸看了她一眼,心尖刺痛。
沈轻尘情况不好,郁辞想起白天上山时途径的山洞,当机立断去了那里。
夜深人静,只有沙沙的风吹过草丛的声音。
山洞很浅,月光能及,根本遮不住风。
郁辞小心翼翼地把沈轻尘放到山洞一角靠在墙壁上,她看着面前了无生气的人,红唇紧抿。
“冷……”
沈轻尘蜷缩了下身体,她闭着眼,声音微弱。
郁辞闻言看了眼四周,起身往外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轻尘原本以为自己快要冻僵的身体又开始热络起来,她很想睁开沉重的眼皮看一眼郁辞,却被郁辞一句温柔的“睡吧”诱得睡了过去。
常青蛇不少见,但看今晚的情形,常青蛇的出现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为之,郁辞似是想到什么,眸色冷了几分。
郁辞敛下心神,专心给沈轻尘清理了伤口,对于蛇,她说得上是非常了解,解蛇毒也不再话下,难就难在没有药材。
沈轻尘的情况不能再等,只有用内力将她体内的毒素逼出来。
……
“阿絮……该服药了。”
蓝杉穿着薄纱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许是刚沐浴过的缘故,脸颊染上绯意。
风飘絮斜坐在榻上,姿态慵懒,她微阖双眸,似是在闭目养神。
她没睁眼,只淡淡发出个“嗯”。
蓝杉缓步上前,轻手轻脚地将餐盘放在桌上,随后端起药碗坐到了风飘絮身旁。
三年前为了救郁辞,风飘絮受了伤,身体状况愈发差了,常年与药物相伴,身上总有股淡淡的药香味,是风飘絮厌极了的味道。
蓝杉动作轻柔地舀起一勺黢黑的药水,放到唇边轻轻吹了吹,方喊:“阿絮。”
风飘絮这才懒懒抬眼,不情愿地启唇,苦药味瞬间席卷整个口腔,她顿时皱起了眉,明明那么好看的眉眼,现在皱成了个小老太婆。
蓝杉抿唇笑,风飘絮见她笑也微扬唇,她天生桃花眼,勾人于无形,索性拿过药碗一饮而尽,方问:“笑什么?”
蓝杉轻轻摇了摇头,从腰间取下锦帕,温柔地为风飘絮擦去嘴角残留的药迹。
风飘絮握住蓝杉放在她脸侧的手,眨了眨那双好看的明眸,红唇轻启:“衫儿,你还未给我解苦。”
蓝杉闻言脸更红了几分,不好意思与之对视,低垂着眉眼。
风飘絮捏着她白嫩光滑的下巴,手感很好,轻轻一抬,对上那双欲拒还休的水眸,嘴角轻勾,红唇欺身压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