驺虞带夭夭穿过了广阔无垠的海域,到了中陆,中陆和东陆不同,街景繁华,此处以妖为耻,称妖为恶,见妖即杀,遂中陆常有诸多修仙门派,凤阴山青玄派便是在中陆。
只是中陆没有东陆那么大,又三面环着数不清的崇山峻岭,除了海域和外界几乎没什么交流。
“驺虞,换一套衣服吧”夭夭看着驺虞花里胡哨色彩斑斓的羽衣,和这里人穿得格格不入。
“否则他们可能当你是妖”
“你不去东陆吗?我可以从山上过,不让他们看到”
“慢慢走去吧,顺便帮他们把妖魔鬼怪一除”
驺虞无声沉应,同夭夭进了一家衣料馆,叫外人看来只有一个穿着花衣的少年进去了而已,夭夭是灵魂,他们当然看不到。
“你有钱吗?”夭夭似才想到这茬。
“这里用灵石,不用钱”驺虞对空气说着话,但周围人没觉得奇怪,他们中有些是修士,自然也有随身跟着的剑灵操纵的兽魂什么的,这些旁人看不到。
夭夭哦了一声。
“那你有灵石吗?”夭夭又问,驺虞看她一眼似觉得她在问多余的话,但对待夭夭他很有耐性。
“有”话音刚落,掌柜的便笑盈盈前来搭话,他上下瞧了一眼驺虞身上的彩色羽衣。
眼里闪过讶异,但转瞬即逝。
“公子是修士吧,来,里边请,各层衣服款式皆异,任君挑选”男人将驺虞领到了二楼。
“二楼为普通武服,只挡些外界的物理攻击,不挡水火”说着男人袖里拔出匕首在衣服上割了数下,没留一丝痕迹,见驺虞无动于衷,男人笑了笑道:
“三楼盾服避水火,挡刀枪剑戟,只是价格上要翻上一番”男人仔细瞧着驺虞眼色,见其泰然自若,自然笑意更深。
他带驺虞上了三楼。
夭夭没想到男人竟也是修士,他御火以淬,练冰成霜,果真水火不侵。
夭夭拉了拉驺虞衣袖,虽穿之而过但驺虞发觉了。
“我要法衣”驺虞平静道。
男人笑容滞了一瞬
“法衣,公子可想清楚了,法衣的价格”
“我有灵石”驺虞面无波澜。
男人挑眉迎笑。
“好”
夭夭看着驺虞手里灰不溜秋的长袍深感同情,他一定是被骗了。
“你还有多少灵石?”
“很多”驺虞看着夭夭顿了顿
“等你找到身体,它们都是你的”
夭夭杏眼圆睁
“不是,我没想要你钱”夭夭摆手。
不想驺虞只朝她笑笑,拉她没拉上,夭夭还欲继续问它钱哪里来的,但一想到它刚才眼里有把钱掏空给她的架势就偃旗息鼓了。
这是一个小镇,驺虞在没人的角落将彩色羽衣换了下来,那件灰不溜秋的所谓“法衣”叫他穿着竟明了颜色,驺虞长得白白嫩嫩的很秀气很漂亮,它如果是女子就好了,一定得很多人追捧。
夭夭看驺虞失了神
“你喜欢我”
“是啊,你为何不是女子”夭夭深叹一口气。
“是女子就好了”夭夭讷讷嘀咕着,同是女子,很像女子的驺虞让她更有亲切感,她想交个好朋友,最好是女子。
“你不喜欢男子”驺虞垂眼。
“还好”她想到了夜魔,夜魔带给她的阴影曾有一段时间令她觉得这世间所有男人都该消失,但
“师父待我很好,我喜欢他”
相比于夜魔,溪言待她如明明皎月,耐心且温柔。
驺虞沉眸。
春日融融,白裙女子的几缕青丝无风自动,她看不到,驺虞也看不到,白衫男子修长玉指轻点虚魂将触未碰,白裙女子全然未觉。
日暮昏沉,家家户户掌灯关门,长街上空无一人,唯有被微风吹动的灯影摇摇晃晃。
“天还没黑他们就关门了”
夭夭和驺虞走在大街上,找了许久也没找到一家客栈。
晚霞残红拉长驺虞的影子,一人一魂朝东走着。
驺虞扣响一家屋门。
“谁?”屋内人语气不耐烦。
“我”驺虞淡淡道。
“你是谁?”
屋门打开,迎面是一个中年村妇。
“你有什么事?”村妇上下打量着驺虞。
“除妖”驺虞道。
村妇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摆摆手道:
“去去去,没妖”村妇正欲关门,驺虞抵住。
“那你可知哪里有妖?”驺虞问道。
“不知道”村妇皱着眉头
“驺虞,鬼也可以”夭夭在驺虞身旁提醒他。
“鬼也可以”驺虞原搬照抄。
村妇动作一顿,瞅了驺虞半晌,但还是关上了屋门。
“一会儿你就见到了”屋里传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意思?”夭夭疑惑。
夜色朦胧,冷风吹得槐树叶沙沙作响,驺虞和夭夭坐在村口的石柱子上,夭夭颇觉无聊,想让驺虞给她讲讲它以前的事儿,却在这时,令人惊悚的一幕场景映入眼帘。
“那是什么?”夭夭指着一户人家门口像是突然出现的佝偻身影,黑影模模糊糊,借着梁上挂着昏黄色烛火,夭夭看到那似是一个纸人。
纸人的动作像折刀,很不灵活,动一下要花好长时间。
“鬼”驺虞道。
“怎么会,鬼不是”
未等夭夭说完,只见纸人在靠近屋门三尺之距时被门框上挂着的八卦镜射出的强光给弹飞了好远。
“那好像不是纸人”夭夭仔细看到摔倒时纸衣有凹下去的痕迹。
“所以他是…穿着寿衣的鬼!”夭夭猜道。
纸人从地上爬起,慢吞吞动作如木偶朝屋门的方向走去。
夭夭看向街内,大街上渐渐出现很多纸人,不对,是穿着寿衣的鬼。
“让让”忽得,身后传来一道阴冷的男声,夭夭吓得惊恐万状,惊跳飘远了些。
这是一个上半身被从中央截成两半的男人,只由腰部固定着,男人赤裸着身体,黑漆一样的血流了满地,半副身体摇摇欲坠,有一瞬间夭夭想帮他接着。
“不对啊,鬼不是灵魂吗?为什么断了一半的身体会垂下来”夭夭颇为不解,而且那血看着很真切。
“他当然不是灵魂了”
上半身被截断的男人身后又出现一个老人,老人的身影从槐树里渐渐显现出来。
“他是尸魂,带着几分肉身下地府的尸魂”老人说话不是很清晰,长长的舌头耷拉下来,拄着拐杖,他走出槐树后,一个冒着泡的全身上下的皮肤像是沸腾着的臃肿身影又逐渐显现。
他们依次从夭夭面前走过,只看了她以及她身后驺虞一眼便继续往前走。
除了他们仨,槐树里还有很多,这些奇形怪样的鬼怪排着队不急不缓。
“怎么会有如此残忍的死法?谁会这样杀人”夭夭拧着眉头,一个个触目惊心的画面让她难以直视,她有种想吐的感觉,此刻正从她面前经过一个血肉模糊滴溜吊串像是被搅拌机绞过的烂泥一样的身体。
“不是被杀,是惩罚,我在第十一层受石压刑”血肉模糊拉丝吊串的男人似在哭泣,尖锐刺耳,哭得令人胆寒,夭夭听得龇牙拧眉。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男人身后是一个舌头拉得脖子那么长的女人。
“唉,我不该和侄子媾合,□□罪,拔舌后又要下油锅”女人身上的皮肤滚烫沸腾,冒着油泡,噼里啪啦作响,佝偻着从夭夭面前经过。
“□□?”
“就是不正当偷情”这是个男人,长舌被拉拽出来,足有手臂那么长,只是他手臂好像被减掉了。
“老不死的真可恶,不过还好,他也是□□,别和夫子通奸”
夭夭瞪大眼睛,简直被男人的话给惊呆了。
“可你们都是男人”
男人已经走远了,他走得倒比别人快。
□□,师徒,夭夭心惊肉跳。
“那我和师父”夭夭倒吸一口凉气。
“我们也算□□么?”
“当然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父女□□罚得更重”
“那我,那我”夭夭急得快哭出眼泪。
“劝你及时止损”这是个身上没有一块完整皮肤的男人,尽是刀痕,深可见骨。
“那师父他也会受刑么?”
那人已经走远,徒留夭夭在原地发怔。
淡到虚无的虚幻白影抚了抚夭夭脑袋,这只傻兔子,溪言哭笑不得,规矩于他,皆是无用,无论佛道儒,这些只是一种手段而已…
“杀他们吗?”
驺虞在夭夭耳畔悄悄问道。
夭夭这才想起,他们停留在此就是为了降妖除鬼的。
“杀我们!您能杀掉我们!”腰腹上被烤得焦黑一片的女人惊喜若狂,扑向夭夭,却从她身体穿了过去。
“你居然也是鬼,可你”女人血淋淋的脏手欲摸向夭夭。
夭夭躲闪飘远。
“你是仙!”
女人此话一出,周围跌跌撞撞蹒跚踱步的鬼怪突然驻足,数百双血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夭夭。
夭夭被围聚在这怪异可怖的目光里不知所措,几度想飘走,但好奇心驱使她继续看下去。
“仙人呐,求求您超度了我们吧”
缺胳膊少腿面目狰狞的鬼怪居然在求着她,夭夭一时惊诧。
“我我不会超度”师父没教过她。
“嚷嚷什么,不回家就给我下去,一年就这一晚省亲时间,你们可想好”这声音似是五个人同时发出的,带着震空感。
闻言,鬼怪们怯怯看了眼槐树,继续徐徐朝街内走去。
夭夭寻找声音源头,只见那是一个手上拿着钢叉的红面牛角怪物,长着一张人面,却像是红漆破锅一样,红得骇人。
“不知仙人是何方仙家?”那怪物语气恭维,朝夭夭拜了一拜。
看夭夭很是奇怪穿着打扮眼里似闪过一瞬怪异,但又见夭夭周身白光纯粹无瑕不似假的,遂表情恢复如常。
“凤阴山”
夭夭答道,红面怪物牛眼圆睁,似是很惊讶。
“上仙见礼”红面鬼怪又揖了一躬,余光朝夭夭虚虚打量着。
“客气了,他们这是”夭夭指着幽魂一样慢腾腾走着的鬼怪。
“今日鬼节,酆都鬼门大开以放地府诸魂回家探亲”
红面鬼怪顿了顿,似在组织语言。
“不知上仙来此所为何事?”
“降妖除鬼”夭夭直言道。
“哦,原是如此”
“对了你知道这附近有什么恶妖恶鬼吗?”夭夭想到红面鬼怪或许是这一地带的鬼差于是问道。
“上仙见谅,我是刚被调来此地的,所以”红面鬼差察言观色,却见夭夭沉思。
不过须臾,夭夭沉眸道:
“没事了,你忙你的吧”
“是”红面鬼差倏尔分成五个外形各异的鬼怪,脑袋的颜色也各有不同。
“听说大尊没在酆都”一个绿面鬼差道。
“是啊,据说已经失踪了十六年,而我们现在才知道”另一个紫面猪耳怪感慨道。
“难怪现在这么乱”五鬼的交谈声渐渐远去。
“乱?”夭夭拍手似想到什么。
“今日鬼门大开,他们又说乱,那一定会有作乱恶鬼,我们且在这儿附近转转”夭夭对驺虞道。
一人一魂穿梭在最近的这条大街上,找不到家的鬼又不愿回到地府,遂开着狂欢派对,在大街两旁笙歌曼舞。
有的鬼哭狼嚎,叫得凄惨尖锐,忽然一个桃木剑从窗户里扔出,将一蓬头垢面的鬼扎得惨嚎一声,踉跄逃走,画面太滑稽,夭夭被逗乐了,那是一户人家,门框上不仅挂着八卦镜,还挂着几个桃木剑,以及两排用绳穿起来的大蒜头。
被吓跑的鬼没地儿哭,便朝一个黑巷子里跑去,夭夭笑了笑,没想到鬼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印象中人不是怕鬼的嘛。
正当她准和驺虞准备路过小巷口时,那鬼突然满脸惊惧地从黑巷里冲出来,速度太快撞得夭夭趔趄了一下,夭夭皱眉站直想教训他一下,目光触及那鬼身后,霎时呼吸一滞,惊目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