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我?你认真的?”杨乐微看着齐岸,眨巴两下眼睛,问道。
齐岸点点头,用另一只好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部手机,看着背面的图标,杨乐微就知道,应该是最近新出的,没有五位数恐怕都不一定能下来。
一般情况来说,他对金钱不敏感,但是大多数的消息又很少错过,毕竟身边的狐朋狗友,多少都有点爱慕虚荣,用尽了手段,都想要得到一部同款。
杨乐微看着齐岸,还是缓缓摇了摇头。
他不该和自己成为朋友的。
自己也不该妄想跨越什么,去成为他的朋友。
他们之间的关系,仅限在他不小心害了齐岸,也帮他包扎之后,就可以了。
人和人,不能走的太亲近,任何关系只要被绑定上,被赋予什么样的意义,就会被限制,困于一隅。
他总不能亲眼看着一段早就知道结局的关系,自发的走向终点。
“我...我不太方便,所以就不加了吧,以后要是再在这里碰到我,我就请你吃饭。”
杨乐微说着,心里想,齐岸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因为他,估计也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
至于他,反正过段时间,除了手上这道伤疤,齐岸估计早就不记得他是谁,也记不住他的样子了。
可他却并没有如释重负。
齐岸,毕竟是拿着一颗真心来邀请他的人,自己就这么拒绝了人家,理由还很扯,多少还是有些心虚在的。
不过那个人却并没有出乎意料,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很快又被一抹浅笑代替了。
“没关系,我可以来这里找你。”
齐岸的声音总是冷冷的,落在杨乐微的耳朵里面,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于是便当作对方的一句应承,随口答道:“好。”
这“好”的太轻松,太糊弄,以至于杨乐微坚信的遗忘,呈相反的程度把他打回了原型。
杨乐微万万没想到,他以为随便说说的一句“来找他”,倒真让齐岸能闲到隔三差五过来蹲点儿,甚至还被轻轻姐注意到。
“哎,你看到门口那个小帅哥了吗?”
杨乐微顺着女人的视线看过去,看着那人的背影,只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和这人有什么交集。
那已经是半个月后了,因为自己一个小弟和别人约架,杨乐微不得已去参加了一场,没想到对方打到一半,又叫了十个人,把他引到巷子深处揍了一顿。
饶是杨乐微下午还有考试,没什么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所以挨了几棒子,倒也是让他跑成了。
只不过骨头稍微有点儿骨裂,皮肉伤也没少了。
不知道出于哪来的信仰,杨乐微坚信所有的病百分之八十都能自己康复,所以考完之后,拖着残废的胳膊,来这简单的小诊所让轻轻包扎了下,就想继续混日子。
“好像不认识,不过有些眼熟。”他如实道。
“眼熟啊,那你说不定真认识,毕竟熟人站在你面前,你可能都不一定能认出来。”刘轻吐槽道,用手掰了掰杨乐微的胳膊,后者倒抽了一口凉气,将手抽了回去。
“怎么了?很疼吗?”
“我靠,疼死了,妈的挨那几下的时候没觉得这么疼啊。”杨乐微忍不住爆粗口道。
刘轻皱了下眉头,想道:“可能不是皮外伤,说不定是骨裂,我建议你去大医院看看。”
杨乐微一怔,看向她。
“很严重吗?”
“倒也没有...”刘轻犹豫道:“主要是骨头的问题,要是一直拖着,我估计不是什么好事儿,万一得打石膏呢?我这儿又没有这种义务。”
杨乐微一听“打石膏”这三个字儿,几乎是本能一半,蹙眉拒绝道:“我觉得没这么严重,反正自己都会长好的,你帮我简单弄一下就行。”
“行。”
虽然这么说着,但刘轻还是不放心地嘱咐道:“乐乐,我知道你家的事儿,但是和自己身体有关的东西,还是尽量别将就,你又不是没有钱,花点儿在自己身上,债务那些东西不是你背的,说白了,你一走了之他们都不能找你算账。”
她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是真的想劝杨乐微。
要知道,她和杨乐微有现在的关系,也是因为当时在路边,这孩子被人围殴之后,她把他捡了回来。
属于是刘轻一路看着这小孩儿,从孤僻挨打,到慢慢成为了孩子王,一拳抡十个的现状。
她其实心情有些复杂,要说不好吧,这小弟弟知道自己保护自己了;但你要是说这事儿有多好...
进局子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儿。
杨乐微知道她的担心,也知道刘轻话里的潜台词,他怎么会不明白这些道理,只不过舍不得、不忍心、放不下。
想做那种冷淡的,平静的人。
可是最后却还是会被情感束缚成为一个工具。
一个人拥有过盛世,是很难适应战乱的。
他曾有过一个完整的家,这是存在的,客观存在过的东西。
他不能允许这份真实,如同一份虚拟的记忆,被现实的残酷抹去。
“我知道,谢谢轻轻姐,不过人...总是很难理解别人的...”
他话音未落,余光瞥到门外的男孩儿,正转过头,盯着自己的方向。
“我草。”
“什么?”
杨乐微这才意识到诊所的窗户是玻璃的,他能看到男孩的同时,人家也能清楚地看清他。
这一点,尤其在他看清齐岸的脸时,醍醐灌顶。
“我先走了轻轻姐,小伤没什么事儿。”
杨乐微说着,就要提起包撒丫子跑,可是只感觉左手一阵酸痛,于是包从手中掉了下去,发出“咚”的一声愤懑。
“你给我回来,小伤什么玩意儿,你那后背都什么样了,还有那脸上,你想怎么滴?”
刘轻说着,把杨乐微一手拽了回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巧看见了齐岸向这边走过来的身影。
“你俩不会有仇吧?没事儿,姐罩着你。我知道你们这帮小年轻的,不会轻易打起来的,得提前约架是不是?”刘轻说着,碘伏擦在了杨乐微的嘴角上。
“这不还没约吗?来来来,先包扎。”
她的话很急,和杨乐微下意识躲齐岸的心一样急。
虽然说他之前答应了齐岸,如果偶遇的话,他就请这人吃饭,和他交个朋友。
但齐岸这副样子,哪里像是偶遇?分明就是蹲时蹲点,专门过来找他的。
这一点,和他当时的承诺,倒是一字不差。
不是,怎么能有这么信守承诺的人呢?这人怎么说什么都要当真?
“倒也不是打架...情况有点复杂。”
杨乐微垂眸盯着刘轻把创口贴贴在自己的嘴角,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
“啊?不是打架就行,我去开门。”
“别!”
然而“别”,终究还是姗姗来迟了。
十分钟后,听完了故事全程的刘轻,坐在杨乐微的身后。
而故事的另一位主人齐岸,则坐在了杨乐微的正对面,对故事的总体叙述满意地点了点头。
又补充道:“对了,哥之前还说过,如果我遇到他,就和我一起吃饭。”
齐岸说完,嘴角勾了下,略表笑意。
刘轻:“就这啊。”
杨乐微趴在床上,别开头,掩饰自己满腹的尴尬。
“那你躲他干什么?”
......
“嗯?”
听了这话的齐岸一皱眉,道:“哥是在躲我?为什么?”
是啊。
为什么?
是因为看见了那人又一身崭新的名牌?
还是因为他干净地站在阳光下,和周围的老巷子,乃至自己周身的风尘格格不入?
“怕生。”
杨乐微闷声道。
“哦,那倒也正常,不过乐乐脸盲,说不定只是把你认错了。”刘轻见怪不怪道。
正巧这话给了杨乐微一个台阶。
他连忙道:“嗯,我认成今早和我打架的人了。”
齐岸却特别敏感的拆穿了他顺藤摸瓜的谎话,道:“哥刚才还说是因为认生,现在又说认错人了。看来我真的很难认,也长得很大众。”
“不是这个意思...”
杨乐微语塞道。
“我知道,我不怪哥,我知道未经允许就来找哥,是我的不对,我下回再也不这样了。”齐岸又说道。
你还有下回???
杨乐微把头别回来,对上齐岸的眼睛,徒劳解释道:“没有没有,不是不是,只是和我缠上关系的,我...一般都...你...”
他欲言又止,看了眼一旁的刘轻。
他们成为朋友之前,杨乐微也是这样说的。
所以刘轻比谁都清楚,“你可闭嘴吧,这就是他害怕给别人添麻烦,然后在那儿胡扯的。我也没倒霉啊,压根儿没有的事儿,认识两三年了,哪儿有麻烦找到我?”
杨乐微抿了抿嘴。
最大的麻烦,不就趴在这儿吗?
不过听了这番话,他竟然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憋不出来。
就像,虽然他总是尽力把人往外推。
却依旧期待着,有人能敞开胸怀,接受他的所有霉运,他的烂脾气,以及他不堪一击的脆弱的内心。
“得了,既然都是朋友,齐岸,你来帮他后背上个药,我不方便。”
刘轻这话提的突然,杨乐微听了,撑着一边手臂便坐了起来。
“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