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的夏天。
周舒为了反抗周谢两家的联姻,跑了三次,最终都被家里的人抓回来。经过全家轮番劝导,只能对这桩婚事点头。贺嘉树几人作为好朋友,都被拉去做伴郎。婚礼当天,贺嘉树早早出门,他难得一次穿一次西装,被裴淮和原末个一个劲夸他真男人。
贺嘉树面无表情的说:“我那天不男人。”
裴淮笑着说:“男人,陆小姐今天当伴娘,我听她姐妹说陆小姐今天要抢手捧花跟你表白。你怎么应付?”
原末笑道:“答应呗,陆小姐又漂亮身材也好,娶她不亏。”
贺嘉树白了他们两个一眼。
“我觉得陆小姐真挺合适。”裴淮认真的说:“家世合适,生意上也有合作的地方,百赚不亏。”
“你怎么不追?”贺嘉树问他。
裴淮说:“我?人家看不上啊。”
原末笑而不语。
过了不久,秦亭姗姗来迟,周影跟在后面。裴淮打趣道:“大哥,你今天不忙吗?还是不放心我们三个,亲自送秦亭过来。”
秦亭微笑着说:“他是跟屁虫。”
周影面无表情的说:“某人最近一直说嘉树很帅,我来看看到底多帅。”
他盯着贺嘉树野性张扬又带着一点冷酷的脸,眼神里藏着点攻击性的笑。
贺嘉树说:“明天我就去美容院整成蛇精脸。”
周影立马皮笑肉不笑,“嘉树今天辛苦。”
“不辛苦。”
七点半,婚车队赶往陆家,贺嘉树和裴淮坐在后座,中间距离能再容下一个人。
车子行驶了五六分钟,裴淮主动开口,“老贺,都五年了,你还恨我啊?”
程星灿走后,大家默契的不提他,尤其在贺嘉树面前。裴淮原本要出国留学,走之前想和贺嘉树谈谈,解开他们之间的结。
当他在贺家找到贺嘉树的时候,人躺在浴缸中,水龙头不断出水将浴缸填满,也盖住了他人,只留一只夹着烟的手在外面,水溢出了浴缸,哗啦啦的像是死神敲响的钟声。
裴淮吓死了,上去把人捞起来,发现脸都白了,他一边打电话叫救护车一边给他做心肺复苏,好不容易把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那天他和程星灿发了消息,一直没回,后来他才知道程星灿注销了微信,他丢了曾经的号码。
他觉得程星灿真无情,能把事做的如此绝,不留一点余地。在医院抽了很久的烟,决定不出国留下来。但是因为他瞒着程星灿出国的事,贺嘉树这么多年一直对他不冷不热,有时候他觉得那点热是面子上的事。
周围人除了经常往来的兄弟,没人发现他们这对胜似亲兄弟的朋友再不复从前。
裴淮后悔过,可无济于事。
大学贺嘉树去了贵族学院,他最讨厌的地方,四年不谈恋爱也不再去网吧,周末节假日睡觉。他像是生病了,怎么都睡不醒。
大学毕业没去家族企业上班,和原末开了家装修公司,大多时间都在公司开直播搞业绩,与四处玩乐的原末不一样,兢兢业业的不像是那些年那个好玩的人。
裴淮心里挺难受的,为了弥补曾经的伤害,四处托人查程星灿的下落。
程星灿的出国就像人间蒸发,他查不到,直到最近一位老熟人在m国参加芯片研发活动上遇到了他。
裴淮高兴坏了,让老熟人找人盯着他,亲自坐飞机确认了又赶回来参加周舒的婚礼。见到人那一天程星灿穿着黑色制服在一家西餐厅上班,长大了,神色更无情。他就坐在角落,远远的打量,没有上前叙旧。
他准备告诉贺嘉树这个好消息,因为程星灿和他的老师快回国了,现在告诉贺嘉树正好。
贺嘉树慵懒的玩着手里的打火机,对裴淮的话表现的淡淡的,“你把事情说的太严重了。”
裴淮说:“你就差把恨字刻脸上了。”
“不至于。”说不怪裴淮不可能,程星灿出国不是他一手促成,但他作为好兄弟,在中间知而不报。谈到怪并没有那么怪,选择隐瞒他的人是程星灿,裴淮替他隐瞒没有问题。这些年,他与裴淮之间的关系不冷不热,正是出于怪的那一方面,嘴上他当然不会说出来。
裴淮笑着说:“至不至于我还是能看出来。这些年,我慢慢的理解你,也挺同情,遇上那样的人换谁谁不崩溃呢?谁又能释怀?”
贺嘉树不屑的呵了声,“他算什么好人吗,我为什么至于?走就走了,天生穷命,致富机会都抓不住。”
“老贺,你这张嘴,火化三天都还在。”裴淮太了解他了,根本不信他说的屁话,笑了笑后说:“放心,你很快就能见到程星灿。”
贺嘉树玩打火机的动作一顿。
“程星灿所在的团队再有五六天就会回国。”
明明是伴郎,贺嘉树的心很紧张,对身边的人也不搭理。新娘扔手捧花的时候,他动作比谁都快,稳稳接住了。
见状,裴淮深信贺嘉树很期待程星灿回来,他还是没死心。
但贺嘉树抢了手捧花,有人以为他是给陆小姐的,在台上起哄,结果贺嘉树拿着花一个人走了,留下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
贺嘉树将手捧花带回了臻樾的房子,坐在沙发上盯了许久才拿起手机对着花拍了一张。
程星灿即将回国的消息对他而言,是天大的好消息,比签下百万的单子还要令他高兴。只是在裴淮面前,他没有表露出来,或者说,他已经没有和别人表现的喜乐的想法。
五年,真的很漫长。
漫长到只剩下等待。
——
程星灿回国那天,酷热的阳城难得阴了下来。
他所在的团队五个人坐的一个航班,公司安排了车接应。他的个子相比五年前往上窜了五厘米,也有一米的个,清冷的脸多了几分俊气,在人群中一眼能认出来。
接应他们的小陈在接机口举着牌子,碰头后一行人前往停车点,考虑到五人长时间坐飞机疲惫,今天直接先回家休息调整,明晚和阳城总部的吃饭。
程星灿给司机报了一个地址,四十分种后抵达昭阳小区,像当年离开的那样拎着同样的黑色行李箱,回到有亲人的家里。
虽然经常打视频,时隔五年没有任何阻隔见到爷奶面容时,程星灿的心情很沉重,隔着千山万水,他们老了太多。程振宇满头白发,门牙掉了两颗,老年斑更多了。何槐花头上没剩几根黑发,背驮了点,手上的肉所剩不多。
他用五年换来前程,却错过了唯一的两位亲人的五年岁月。
吃过饭,程星灿主动洗碗,家务干完和两位老人在客厅聊了一小时多。实在困得不行,才回到已经整理过的房间休息,一躺下就睡了。
今晚的晚宴由总部副经理发起,管理层都去了,地点订在紫贝大酒店。
程星灿打车过去,赶到时几乎都到了,还剩下他的老师庄仕明。他和师兄孙思文坐在一起,孙思文进入庄仕明的团队最早,是孙思文自己挑的人,这些年能替他分担庄仕明大部分的项目。也因此,孙思文对公司的管理层还算熟悉,趁庄仕明未到,一一向程星灿介绍。
程星灿简单记了记,孙思文又告诉他老师是宇科研究院首位研发师,在总部德高望重,不用管那些管理层,完全不用记。
认真记了大概的程星灿有一点无语的看着他。
孙思文笑了笑,说专门儿逗你。
“一点也不好笑。”程星灿扭过头说。
“行吧,吃完饭给你讲个笑话赔礼道歉。”
五分钟后,庄仕明和团队里的小师妹到了,晚宴这才正式开始。
吃完饭,程星灿和孙思文将庄仕明送上车,目送车子消失在夜色中。
孙思文看向程星灿,甩甩手里的车钥匙,说:“师弟,师兄送你。免费。”
程星灿说:“打车。谢了。”
话刚完,他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面前,伸手拉后座的车门,一边对孙思文说:“早点回去吧。微信再联系。”
车门打开,孙思文将车钥匙揣进兜里,挑挑眉说:“路上注意安全。”
程星灿坐上后座,一股淡淡的茉莉香钻进鼻腔,他没有在意。关上车门,降下车窗对孙思文挥手,“再见。”
“再见。”
程星灿边降车窗边对司机说:“昭阳小区。”
司机并没有说话,沉默的将车子开出去。
一路上程星灿并没察觉哪里不对,合眼休息了片刻。车子停下来,他睁开眼,掏出手机问多少钱。
打开扫一扫,发现前面没有收款码,暗觉奇怪。看向驾驶座上的司机,看不见他的脸,能看见他头上的黑色鸭舌帽,他的后背顿时发凉。
大晚上上了一辆奇怪的车,司机戴着鸭舌帽一直没有说话,认做谁都会害怕。
程星灿警惕的收起手机,悄悄握住开门把手,迅速试了一下没有打开。他马上看向前面的司机,“师傅,麻烦你开一下车门。”
他以为司机这时候会开口,心脏快要跳出来,过了几秒车内依然没有司机的声音。程星灿打开手机准备报警,锁上的车门却被打开了,想也不想,推开门迅速下车,把车门甩上头也不回朝小区大门走。
清雅的茉莉香,沉默的司机,这一趟短暂的旅途像是某种刻意制造的相遇。
答案呼之欲出。
他的心脏又闷又胀,疯狂的想回头看一眼。
直到进了小区大门,他也没有回头,理智永远占据了上风,就像五年前,毅然决然不告而别。
消化完情绪,程星灿才开门回家,两位老人在看抗日片。
他打了声招呼,准备回房间休息,无意间看到茶几上的放着一堆物品盒子。走过去看了眼,全是保健品。
现在老年人总被那些卖保健品的骗,程星灿也以为他们花了钱去买了那些不知来路的东西,便问道:“这些保健品贵不贵啊?这么多?”
他随便拿起一罐老年人奶粉。
程振宇看电视入神,加之耳朵不好,没听见。何槐花愣了片刻,才开口,“没花钱。”
“没花钱?”难道现在买保健品的搞慈善?
“你朋友送的。”
“我朋友?哪位?”能去卖保健品的朋友,是高天宇吗?其他几位真没机会去卖保健品。
疑惑丛生时,他听见何槐花说:“小贺。”
程星灿的心尖被小贺两个字撞的七零八碎。
小贺,贺嘉树。
五年来,第一次有人说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