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监察科并不像随七预想中那样空旷，事实上，里面竟然有不少人。
除了穿白色工作服的工作人员，还有被监察的对象。
随七跟着沈安南穿过走廊，两侧的监测室全部安装着透明玻璃，能看到里面纯白色的房间。
这些房间里，只有床和简单的洗漱用具。
被监察的人就居住在里面，所有数据被全天候检测。
“被送来这里的都是危险系数超标的觉醒者，”沈安南开口说道：“有些是‘接触’后出现异常，有些是出任务的时候发生异常。”
砰！
一个眼睛赤红的男人猛地砸向随七身侧的玻璃。
男人大张着嘴，似乎是在吼叫着什么，他周身爆出紫红色的电光，但是无论声音还是电光全部被透明玻璃阻隔。
“这不是普通的玻璃，是能力者制造的特殊防护材料。”沈安南解释道：“不过你还是不要靠得太近。”
随七问：“这些人，能治好吗？”
沈安南答道：“不一定，要看配合治疗的程度，还有运气。”
随七沉默了。
林羡在通过遴选之后就被送来过这里，但是那一次他中途还出来吃过饭，而且什么都没说，她没有想到特别监察科会是这种情况。
沈安南走到走廊尽头，停在了右侧的玻璃外。
随七站在他身边，透过玻璃看向里面的房间。
林羡独自靠坐在房间一侧，身上穿着单薄的白色实验服，露出的手臂上贴满了止血贴。
看着那条手臂，随七想起了刚坠机时自己的手臂。
上面布满的针孔，现在已经完全愈合，早就看不见了。
但那一幕始终烙印在她的记忆中，她永远不会忘。
林羡似乎是在发呆，没有意识到外面来了人，依旧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很正常，没有失控，为什么还不能脱离监察？”随七问。
“他的情况比较复杂。”沈安南开口道：“平时是不会失控，但只要一使用能力就会处于失控边缘，如果加大刺激，就会彻底失去控制。”
“加大刺激？”随七眼中漫延起冰寒。
沈安南注意到她的情绪，缓声道：“这不是刑罚，我知道你能理解，这么做是为了他好，如果不提前让他学会控制，等他在任务中彻底失控，那将是不可挽回的。”
他的目光看向反着白光的走廊，“就像你刚刚看到的那些人一样。”
随七没说话。
她知道沈安南说得都在理，但她从心底无法接受。
林羡在危急时刻保护了很多人，就是为了保护那些人，他现在才会被关在这里。
“本来我是不支持他留在外勤部的，但是他的能力很特殊，总部需要他，所以，会议的结果就是先送他来这里。”沈安南说道。
随七转过头注视着沈安南的眼睛，声音微冷：“总部，会议，监察，全部都是强行施加给他的，你们有没有问过他的意愿？”
沈安南回视着她：“问过。”
随七微微一愣。
“他同意了。”沈安南说道。
随七下意识攥紧手指。
是，她怎么就忘了呢……
她不是第一天认识林羡，如果是他，也只会点头同意。
安静片刻，随七才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我要进去见他。”
这次不等沈安南说话，一旁的监测室里刚好有工作人员出来。
“见谁？不行。”工作人员看了看随七，“你不能进去，他刚经过测试，状态非常不稳定。”
随七感觉自己的耐心已经要告罄：“如果我一定要进去呢？”
工作人员皱起眉，“他的能力很不稳定，如果不是有高阶觉醒者在这里驻守，他又还是新人，恐怕这里早就已经是废墟了。”
随七：“那又怎么样？”
工作人员被她的目光吓了一跳，沈安南拍了拍他的肩膀。
“让她进去吧。”
工作人员露出担忧之色：“可是——”
“出了问题我会负责。”沈安南言简意赅。
工作人员十分为难，但最终还是松了口：“……好吧，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果情况不对，就及时出来。”
随七一句话都不想再听下去了。
金属隔断门一打开，她就迈步走了进去。
门在她身后合上。
刺目的白光映射下来，将屋里照得空旷冰冷，空气里充满了消毒药水的味道。
随七走到了林羡跟前。
他靠坐在墙边，长发散着，几乎垂落到地。
“林羡。”
林羡这才有了一点反应，抬起头来。
那双浅色的瞳孔似乎有些失焦，好一会儿才渐渐有了焦距。
“……随七？”
“嗯，是我。”
林羡呆了片刻，似乎回过神来，看着随七的手，“你的伤都好了？”
“嗯。”
“太好了……”林羡说着，看向自己身上的止血贴，苦笑着低下头：“你应该回去好好休息，怎么到这来了？”
“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还能继续在这‘配合’下去？”随七的语气不太好。
林羡愣了愣，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随七只觉得火大，“你才加入总部几天？习惯个鬼！”
林羡怔怔看着她，忽而笑了，“不是来这里才习惯的。”
随七：？
“我以前……”林羡低声道：“可能也是这样。”
这话里信息量有点大。
随七疑惑地问：“可能？”
林羡有些自嘲地说：“嗯，因为我也不记得了……连自己的过去都记不起来，很可笑吧。”
随七皱起眉。
失忆？
她再怎么也没想到，林羡竟然失忆了。
怪不得之前总觉得他的行为举止有些不同寻常。
“那你为什么那么执着要找一份工作？”她记得自从认识林羡，他就一直在找工作，甚至为了找工作还差点被人贩子卖了。
林羡静默片刻，有些迟疑地回答：“因为这是我仅剩的记忆，好像有个很重要的人对我说过，希望我能找一份好工作，好好生活。”
随七问：“既然是很重要的人，不记得是谁了吗？”
林羡似乎在努力思考，他的表情逐渐变得痛苦起来。
他用手捂住了头，看起来十分难受。
大量黑色的几何体开始出现在他周围，渐渐凝聚变幻，却没有具体的形状，就像黑色的岩浆，不断涌动。
随七的每一根神经都在提醒她危险，但她没有动。
“有失控倾向，尽快远离他，到外面来！”外面工作人员喊道。
随七没理会他。
工作人员似乎要冲进来，沈安南说了一句什么，工作人员在仪器上查看片刻，这才勉强没再进行干涉。
随七在原地站了片刻，而后在林羡面前蹲下身，压低声音道：“如果我有一种能力，是可以读心，你愿不愿意让我试试。”
林羡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暴动的能力，脸色泛白。
“我不确定能不能读到你已经忘记的部分，但——”
“好。”
林羡的嘴唇微微颤抖，吐出一个音节。
他顺滑的长发被他自己的抓得有些凌乱，但头脑显然还保持清明。
根据随七的猜测，很可能这部分丢失的记忆就是林羡的能力会失控的症结所在。
林羡理解了她的意图。
随七静下心来，让精神力集中，发动了【神游】。
经过和熊铁山的战斗，她已经初步掌握了读心的诀窍，但林羡的状况比较特殊，必须读出连他自身都触及不到的潜意识才行。
她合上眼，在一片黑暗中，心渐渐沉淀，再沉淀，直到一丝波动也没有……
黑暗。
只有黑暗。
一开始随七以为自己没能进入状态，但渐渐发现不太对劲。
不是她没进入状态，而是……
粘稠的黑暗里似乎有什么声音……
……
……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又仿佛只有几秒，随七猛地睁开眼睛！
她的脸色瞬间惨白，唇角渐渐溢出一缕鲜血，整个人脱力似的跪倒在地。
“随七！”
沈安南和工作人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冲了进来。
“快！注射！”
好几名工作人员过去按住了林羡，要强行给他注射什么东西。
沈安南想要扶起随七，被她一把甩开。
“别动他！”
她这一声压过了所有人，所有人的动作都是一顿。
随七挣扎着站起身，她大口喘息着，伸手抹去唇角的鲜血，双眼直视林羡的眼睛。
她强忍着精神力遭到反噬的痛苦，向前走到了林羡身前，向他伸出一只手。
林羡被左右几名工作人员的好几只手死死按着，跪倒在地，只能抬起头来看她。
冷白的灯光从上方落在两人的身上。
“做我的队员，我带你离开这里。”
随七开口道。
她的手停留在空中，像是一道光。
林羡怔住了。
在他的世界里，其他人，其他事物，似乎全部消失了。
只剩下眼前的这只手。
他注视着这只手，完全不受控制地，涌动的黑色能量突然爆发，将按住他的几名工作人员全部震退。
所有人的拉扯、呼喊和话语声都模糊不清。
他只是一心一意地挣扎着伸出自己的手。
伸向那团光明。
沈安南看着这一幕，抬手示意所有人工作人员都不要轻举妄动。
林羡握住了随七的手。
就在这一瞬，所有的黑色浪潮同时化作蝴蝶，黑色蝴蝶的海洋如同烟花一般扬起，而后缓缓消散不见了。
一片死寂。
“……”
“……正常了……数值恢复正常了！”有工作人员喊道。
所有工作人员都愣了愣，这才围到仪器跟前，看到数值之后眼睛逐渐瞪大。
“这怎么可能……”
“这不符合之前的测试数据！”
“明明已经失控了……会不会是仪器故障了？”
“没有故障。”图灵的声音响起：“林羡的数值测定已经进入正常范围。”
空气安静片刻，所有人都看向随七。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仅仅是巧合，还是发生了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