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么说。”请神阁里,不请自来的塞壬往自己嘴里丢了个嘎嘣脆的坚果,边咯吱咯吱咬碎,边慢慢开口,“但是阆风真的算是你的家吗?”
说完,一顿,无视褚寻鹤要杀人的目光,又塞了一个:“要真正算起来,你的家应该是……神域?”
唰地一声,褚寻鹤掏出吟春一刀削断了放置坚果的木桌。
核桃杏仁瓜子哗啦啦往地上撒,塞壬的手空落落地蹲在半空:“……”
他忍无可忍,砰地一声拍在剩下半张桌子上,怒而起身:“褚寻鹤你不要太过分——”
“你打不过我。”
塞壬又啪叽一下坐回去,可怜巴巴地蹲下身捡地上的碎果子。
一颗。
两颗。
三颗。
“别捡,地上的东西不能吃,”在手指头小心翼翼越过某位杀神的脚跟去够第四颗坚果时,塞壬长线上钓的大鱼叮当一下自觉咬上鱼钩。
温珣弯腰把人扶起来,狠狠瞪了眼持强凌弱的某人,温声说着,挥手让人换一张桌子再来两盘坚果。
塞壬一抬头,湿-漉-漉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和温珣对上,须臾小声嘀咕:“我想吃你做的。”
温珣:“……”
他掐了掐眉尖:“我明天给你做,做一箩筐给你带回亚特兰蒂斯。”
塞壬两只眼睛登时比谁都雪亮:“真的?”
温珣嗯了一声,坐回位子上慢慢喝了口热茶,忽然又说:“其实你说的的确有道理。”
塞壬早就忘记自己刚刚嘴贱说了什么,满脸问号地嗯了一声。
褚寻鹤眼皮突突直跳。
下一秒,只见端坐在暖洋洋日光下低眉品茶的青年抬起眼,无声无息往塞壬方向一扫:“你什么时候走?”
塞壬顶着褚寻鹤很不得立刻马上把自己赶走的凶狠目光,接过递来的坚果:“大后天?”
“好啊,”温珣点了点头,“再留几日,过一个星期吧。”
他放下茶盏:“到时候我和你一道去,从天阶上神域看看塔尔赫尔。”
哗啦啦!
颗粒掉落的声音在落针可闻的房间里炸开,温珣吓了一跳,手指头哆嗦了一下,转头看去:“褚寻鹤你能不能稍微安分一点——”
他的声音顿住了。
眼前,褚寻鹤安坐在座椅上倒茶,滚烫的茶水都满过杯盏淌到手心也没有半分反应,塞壬手里那两盘坚果撒得满地都是,这一次桌子没碎,但人看起来快要碎成渣渣。
见到温珣看过来,他张张嘴,发出此生面对自己偶像最不礼貌的声音:“啊????”
“不行!”
两天后,闻讯赶来的各路神明跟开大会似的把温珣围在中间,气势汹汹地反对。
顶着重重心理压力不眠不休连夜赶来的尼奥尔德顶着硕大两个黑眼圈铮铮有词:“他都差点想把你杀了,你怎么还惦记着他!”
忒弥斯说话稍微委婉:“去就不能带上一个吗?比如褚寻鹤,虽然我平时一向不待见这个傻-逼,但是关键时刻当靶子还是很有用的,毕竟面积大嘛!”
天照嗦着温珣刚刚给她买的两个糖葫芦,嚼碎一个吧唧吧唧吞进肚子里,慢吞吞否定:“去神域还不如去我那,他们都很想你。”
玛尼难得争取到一天休假,站在尼奥尔德身边点头赞同:“去那还不如去米德加尔特,我也很想你!”
“首先根据他的记忆和陈述,他只是想以毁坏肉-体的方式保下我的灵魂,虽然我不赞同,但这从客观来讲就不是杀。”温珣迎着所有人期待的目光说,“其次你觉得褚寻鹤不会跟去吗?我倒是想一个人去找找他,只可惜恐怕到时天阶上走着的绝对不止我一个;最后,我也很想你们,所以先从最小的开始,等我去完神域就直接去米德加尔特先玩两天如何?”
尼奥尔德恨铁不成钢地摇头叹息,忒弥斯一想也对,转而开始痛骂褚寻鹤的无-耻和不要脸,玛尼双眼刷刷放光连声应好,天照咔嚓咔嚓把两串糖葫芦吞进肚子里,伸出手和温珣拉拉勾要他抓紧来乐风。
塞壬瞪目结舌,完全没有料想这些革命战友会这么快叛变组织,站在旁边支支吾吾闹了半晌,噗地化成一条小鲛人叨叨叭叭地挤进人群窜上了温珣手腕,咬着尾巴把自己串成条莹蓝色的手链。
温珣好笑地拨弄了几下正在红温闹脾气的小手链,随手把银镯褪下防止砸到他,扭头冲端着盘水果的褚寻鹤笑道:“有没有喷壶?塞壬又把自己盘成个手链挂我手上,皮都晒干了。”
褚寻鹤满脸冒着黑气,闻言哐!一声把果盘摔在桌面上,脚下生风一把扯住温珣的手:“我不要。”
温珣笑得温柔:“快些,塞壬真要变干豆芽了。”
周围刚刚还在吵吵嚷嚷的众神哗!往后退了一-大步。
褚寻鹤脸上黑气更甚:“我、不、要。”
塞壬察觉不对,顾不上生气了,松嘴扭腰啪叽啪叽跳下地摆动着干巴的身子溜走到尼奥尔德脚边。
温珣反手扯住褚寻鹤往自己方向一带:“这么凶,塞壬都给你吓跑了。”
正啪叽啪叽溜到一半的塞壬登觉后背骤冷,尾巴一摆游得更快。
褚寻鹤被扯得往前附身,一低头,嗅见爱人周身散发的,属于他独有的熏香。
“……”
他冷漠地把自己的视线挪开,心说今天嗅觉间歇式失灵。
温珣见对方拧着眉不说话,就知道有戏,两臂施施然往前一送,挽住对方脖子亲热地把自己拉了过去,额头相抵:“就去两天,这么生气做什么?”
褚寻鹤冷哼一声,不作回答,两手倒是非常自觉地掐住腰往自己腿上带。
温珣从善如流,两腿分开坐到他腿上,低下头在眼皮上啵地一口:“我又不是不回来。”
掐在腰上的两只手开始不安分地摩挲,少顷褚寻鹤猛地抬起头吻住他微微泛凉的指尖,暧昧地叼住咬了一口。
温珣:“……”
他卡着分寸,往后面挪了两下:“若是实在放心不下,就和我一块去,顺便……”
温珣附到褚寻鹤耳边轻声细语地吐-出几个字。
下一秒,在场所有人都看见那位出了名的醋王双眼突地一亮,难以抑制地抱住温珣起身:“真的?”
温珣迎着所有人暧昧的目光红着脸闭眼点头。
褚寻鹤:“可以。”
刚刚变回人形的塞壬:“???”
褚寻鹤又说:“你们可以走了。”
其余人:“……”
褚寻鹤抱着温珣疾步走进房间,房门当啷上了两层锁。
所有人:“……”
天照抽出了自己的长枪,面无表情地把上面的浮灰擦干净:“谁想弑神?”
忒弥斯咬碎嘴里的桂花酥,掏出了自己的武器:“我。”
塞壬连话都不用说,他的海水已经悬在房间上空超过十分钟了。
理智人尼奥尔德啥都不掏:“你们觉得温珣忍心?”
他语带嫌弃:“别到时候真把人打伤,温珣心疼得更顺他,哭得还是我们。”
玛尼拿出了自己的长弓,半点不给自己的神明点面子:“管他那么多。”
他表情阴森:“老子今天先把这头猪给宰了!”
神明:“……”
自由之神尼奥尔德被说服了,抬手掏出了自己的铁锚,寄出结界。
“来,”他语气森然,“一块上。”
哐当!
哗啦!
乒乓咚隆!
大地震动,烟尘冲天,白笙和宋泊舟站在门口,拿着算盘啪-啪-啪。
谢共秋闻声赶来,语气焦急:“打起来了?”
两人点头。
谢无今跟在他后面,神色同样焦急:“谁打谁?那四位打他?”
两人再次颔首。
谢家父子紧绷的肩膀瞬间松懈下来。
谢无今恢复了平时老神在在的模样,双手背到身后:“那没事了。”
他笑吟吟地说出心里话:“只要不是帝君打他们就行,反正打不死。”
宋泊舟啪啪算出一个数字:“损失?”
“记帝君自己的账上。”谢共秋说罢,扭头离开。
……
两个小时后,褚寻鹤成功被尼奥尔德一个铁锚丢出房间,跟个球般重重砸在了结界上。
他一个闪身避开天照迎面袭来的长枪,右手快如闪电夹住玛尼直击命门的六只利箭,怒道:“干什么?!”
温珣淡定地从衣柜里掏出一件新外裳穿上,挥挥手把凌乱的床塌和天花板的大洞修缮整齐,转身出了门,对塞壬说:“下次别用水,我衣服湿了。”
塞壬啊了一声,尾巴都耷拉下来:“对不起。”
温珣摸-摸他:“没事,继续,我看看你们最近练得怎么样。”
塞壬眼睛一亮,唰地冲了出去。
……
深夜十二点,帝君寝殿。
褚寻鹤把温珣死死扣在怀里,与其担心自己的伤口,更揪心对方白天被兜头浇到的那盆水:“怎么这么不小心,那混账成天只知道喷水,你还要往上凑。”
温珣被他用神力暖着,早就感受不到之前浑身湿透时的冰凉了,靠着对方胸口迷迷糊糊地说:“一点水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倒是他最近很有长进,准头比第一次好多了。”
褚寻鹤冷哼一声:“都是打我打出来的。”
温珣哧哧偷笑。
两人早就沐浴洗漱过,只着了一件轻薄的里衣彼此依偎着,任何一方一笑都能被对方感知。
褚寻鹤捞起洒在榻上的银发:“没良心,看到我被打还能笑出声。”
温珣靠着他,腰上微微用力把下巴抵在对方肩头,眼中满是还没散去的笑意:“你又不会受伤,他们也不会动真格的,彼此切磋,不也是好事。”
“他们那是不会动,还是碍着你的面子不敢动?”褚寻鹤抱怨了一句,面上倒是没什么怒气,勾起唇吻了吻爱人的眉心,“行了,睡吧昨日没怎么睡,今晚还不早睡,明日早上还想起来?”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温珣心头火便突突直冒:“你还好意思提?”
褚寻鹤挑挑眉,用眼神回答自己好意思。
温珣说:“若是之前没确定关系,你用铁链锁我我还能用小孩没安全感来劝说自己,现在你我心意已明,你锁我做什么?还……”
他莫名想到前天晚上那金灿灿锁在某些位置的链条,羞得两颊飞红,怒斥:“不要脸的混账!”
褚寻鹤当然知道他的未尽之言是什么,一时回忆起当时场景又有些心猿意马,咳了几声才勉强能稳住声音:“没忍住。”
他总不能说这链子是好多好多年前某夜做梦后早早打好,就等着某个时间给你戴上,也不敢说这是个不足挂齿的小情趣,更不敢说这种情趣暗格那些他从大陆各处收集的好书里还有不少,默了半晌,挠着后脑把人往床上一压,埋到对方胸口:“我错了,对不起。”下次还敢。
温珣呼气吸气好几秒才勉强忍住后腰传来的阵阵不适:“……”
他叹了口气,把手覆上对方柔软的发顶:“道歉有什么用,你又不会改。”
褚寻鹤没想到他把这点都识破了:“……我明日给你做桂花酥,半瓶梅子酒。”
“别,我不要。”温珣想起上一次混账亲自给自己酿酒的后果,浑身一抖,“你乖点就行,去……去他那的前一天别折腾我。”
“……”
褚寻鹤闷笑一声,抬起头,在爱人还有些肿的眼皮上落下一个吻:“好。”
“那一天我会穿着最好的衣服,去见岳父岳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