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老娘的地盘。”人群头顶上，那恐怖的东西传来了声：“敢在老娘的地盘上撒泼闹事，你们不想活了？”
沈亿瑟瑟发抖的缩在墙角，方才的一阵混乱，已经让他找不着老板娘在哪了，他被人群推推攘攘，差点没被踩死。
最后连滚带爬的，才让他缩到了这个角落，暂时躲了起来。但躲起来之后，他又开始有些自责，心想自己作为一个男的，怎么能这么窝囊？竟然把老板娘丢下，自己逃命了！
沈亿方才甚至有些担心，老板娘就这么被这些人搞死了怎么办？
但这会儿，他听到头顶上那个声音之后，他才总算松下一口气，但紧接着心里又是一阵震惊和后怕。
那声音不就是老板娘木琅嘛！
沈亿哆哆嗦嗦的抬起头，在一束束昏暗的光线交错间，他似乎看到了一棵千年老树，盘踞在登记处的上方，将天空遮了个彻彻底底。
错综复杂的枝干如盘龙般缠绕其间，缝隙间隐约投射下一丝微弱的天光。老树最中间的枝干盘聚成一个两端带尖的椭圆形，一眼看去，仿佛像一只巨大的眼睛，瞳孔乌黑深不见底，正一动不动的盯着乌泱泱的人群。
“谁想第一个死？”声音是从那只乌黑的眼睛里传出来的。
沈亿这才猛然意识到，这老板娘竟然是个树妖？
我滴天奶奶，他之前都在跟什么人打交道啊？
人群里皆没有一个人敢说话了，方才领头的那两个人，其中就包括方脸大哥，此时竟也低着头，不敢发一言。
“你刚才不是还说要匡正除恶吗？”
上方猛然伸出一根树干，卷着那个方脸大哥便抬到了空中。大哥甚至来不及反应做些什么，两只胳膊被树干裹得严严实实。
他死命挣扎了两下，那树干却越收越紧，最后，他索性不动了，听天由命般的说：“妖女，我不怕，你尽管来吧……”
为了大讲师献身，为了他们所有玩家的未来献身，他这死也算值了！
“哟，那大讲师到底是谁呀？”木琅幽幽地说，“值得你们连命都不要了？”
方脸哥的眼眸似乎含着泪：“大讲师是全世界最通透的人，听过他讲座的人无一不被他的善良正直，他的世界观……所感染。”
“还记得他在讲座的最后说过，所有的蝼蚁都应该有为自己争取的意识。我们被系统当做蝼蚁，我们为什么就不能为自己争取一次呢？”
方脸哥自己说的动情了，眼泪终于从脸颊上掉了下来，人群仿佛也听得热泪盈眶，有些骚动起来。
“今天我若为了信仰献身，明天就会有更多的人为了信仰而献身。人你是杀不完的，哈哈哈哈。”方脸哥突然大笑了两声，然后又说：“你虽是一个道行高深的老妖，但我们却有固若城墙的信仰。你杀不死我们的信仰。”
木琅觉得这群人简直疯了，应该是被那个什么大讲师洗脑洗疯了。她心里真想一巴掌拍死这些所有没脑子的人，可是真那样做，她会被某个人骂死的。
她只得忍下了这股冲动。
“去你的狗屁信仰。狗屎也当信仰。”木琅骂道：“他说过能带你们出去吗？你们就这么追随他？”
方脸哥愣了一下，但依旧坚持说：“你这话不对。大讲师说过，我们并非在为什么其他人做事。我们是为自己而活的个体，我们所有人只不过都想为自己争一个真实的世界。没有人能带我们出去，只有我们自己才能带自己出去。也只有我们自己，才能带领自己找到真实。”
彻底没救了……木琅心想。
人群听完他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话，彻底躁动了起来。
“妖女，你杀了我吧。我为信仰而死，无所畏惧。”方脸哥一脸凛然的说道。
从此以后，如果有人提起他的名字，将会为他加上一个修饰词——先躯者。
他是他们这一批追寻世界的先躯者，他的尸体将会被永远埋在英雄的纪念碑之下，正义的事迹也将会被永远刻在人们的心中与书本上。
“正哥！不要放弃！”一阵呼喊声，从人群中传来。
方脸哥循着声音看过去，但光线太暗，没看得清是谁。
又有人大喊着说：“正哥！还记得大讲师在临行出发前跟我们说过什么吗？不要放弃自己，不要放弃生命！”
紧接着，第三个人应和道：“对！就算这个世界是假的，我们也不能放弃自己。”
人群突然间激昂澎湃的喊道：“妖女！放了他！妖女！放了他！妖女！放了他！”
木琅听得烦躁，破口骂了句：“一群蠢货玩意！住嘴！”
但此刻没有一人听得进去她的话。场面一度有些压不住的势头。
“正哥莫慌。接住！”一阵火光划亮了昏暗而幽闭的空间，那是一根火把，循着抛物线的轨迹，被扔到了天空上方。
方脸哥的胳膊虽然不能动，但手指却十分灵活，且精准的接住了这火把。
木琅感到了一股烧灼的感觉，紧接着是浓烟呛鼻的味道，她心道不好，手上烧得疼了，连忙甩了两下手，才堪堪把火给灭了。
但在众人眼里看来，就是捆着方脸哥的那根树枝被烧断了。方脸哥就这样从空中被摔了下来。
人群十分团结的簇拥了过去，接住了方脸哥。
“杀了她！杀了她！”
又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更多的人划亮了火柴，点燃了火把，幽闭的空间里被火光烧的格外灼热。
与此同时，一直在门口看戏的黑无涯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走了出来。
她出来后没有管那些“义愤填膺”讨伐木琅的人群，也没有管被讨伐的木琅，而是径直走向了缩在墙角的沈亿，一只手拎起了他：“愣啥呢？”
沈亿迷迷糊糊中说：“有点感动怎么回事？”
直到他脖子被衣领勒的发疼了，他这才稀里糊涂反应过来……完了，他好像也被洗脑了？
黑无涯：“……建议你以后不要出去，出去也是给传销打黑工。”
“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沈亿捂着自己的衣领，哭笑不得的说，“姑奶奶，您先松开手。”
黑无涯：“可以，那你待会跟紧点。”
沈亿：“什么？”
黑无涯慢慢觑了他一眼：“准备逃命。”
沈亿没反应过来。
不过这家伙的神经反射弧太长，估计也来不及反应了。当黑无涯这话说完之后，四周景象突变，浓烟四起，树藤散开，火光仿佛映照到了天空上方，照得整片天都泛红。
不远处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群狼呼啸声，像是要什么更可怕的东西正在往这里赶来。
木琅又回到了地上。
黑无涯看戏似的说：“哟，还以为你自己一个人能解决呢。怎么，几根火柴帮就把你吓得了？”
“吓不着，顶多轻微擦伤。”木琅拂了下有些轻微发黑的手，又吹了一下上面的黑尘，手指重新变得白皙通透。
然后，她看了看门外，又看回黑无涯说：“至少不会像你，躲在屋里面出都不敢出来。”
“我那是……”
“嘘。”
木琅忽然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听。”
“比你先听到。螳螂捕蝉，原来黄雀在后呢。”黑无涯嘴角轻勾，即使在这种事情上她也不会落后于木琅。
“我怎么觉得，这螳螂和黄雀都是一家人呢，他们好像捕的都是蝉诶。”木琅这时也不跟她计较了，只是有些苦恼地说道：“我这又破又小的地方啥时候这么受欢迎了？”
沈亿显然没看出来她们愁的是什么，还傻呵呵地安慰说：“其实老板娘你这还挺受欢迎的。我在玩家群体里面也有所耳闻过，大家都夸老板娘你知性优雅又漂亮呢。”
木琅：“……”一群吃饱了没事干的人类。
黑无涯：“？？”人类的眼光可真差。
沈亿：“二位不用这么看着我。我只是实话实说。应该的，不用震惊，也不用感谢。为人类驱灵添福，本就是我们驱灵师的职责嘛！”
他说完之后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咦……那个啥眼前的两位姑娘好像都不是人类？
他一个驱灵师，啥时候开始学会跟这些灵异妖邪越走越近了？
沈亿想到这，自己都懵了一下。
黑无涯和木琅双双不再搭理他。她们本就是在一方当了很多年的地头蛇，心气有点高，都懒得搭理这种人类，尤其是又蠢又傻的人类。
随着外面的群狼呼啸声越来越近，又蠢又傻的沈亿电了垫脚尖，越过乌黑的人群上方，看到了外面环境的急剧变化。
宽巷窄胡同仿佛都在慢慢褪去，平矮房商店全都变成了一望无际平整的大地。一群皮毛瓦亮通透的灰狼，正排着有序的队列，朝着他们这里走来。
而在那群灰狼的中间，有一个披着皮毛大貂的男人，头上还带着一顶灰绒帽。只是隔得太远，有些看不清脸。但个子很高，给人的感觉像是以前驰骋边野的王子。
“那是3点钟方向副本的狼主。”
黑无涯说完后，看了看木琅：“我最多以暴制暴，跟那几匹狼打打。要对上他们的狼主，白无际都不在，我打不了，你要打吗？”
木琅：“我也不打。不过我跟你不一样，不是打不了，是不想打。”
黑无涯挑了下眉，显然是不相信的：“明白。”
二人又颇有些针锋相对之处。
沈亿适当的出现：“二位姑娘，要不，先逃命？”
要不要打打不打得过，你们后面再讨论。
先跑啊！
他一说完，撒丫子腿就要往登记处后门跑。
黑无涯一只手及时拎住了他，同时以鬼影般的速度向后冲去。
她是提醒过沈亿要跑路，但也没有提醒他要跑她前面去。还没有人要跑路的速度，可以快过她的。
此时已经来到后门的木琅，回头看了她一眼：“真慢，年纪大了，跑不动了？”
黑无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