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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厢房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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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不是你西军的军令么。遵照依从就好。”

“是。遵父亲大人意愿行事。”

谢修行在中军营换回了衣裳,拿回了照身贴。

季都督嘱咐儿子:“以后谢卿来不必遵这些规矩,尽数免了罢。”

如此才能体现出西军的军规森严,谢修行出言制止:“节帅切莫因谢某而特意破例!军营有军规,将士们都是依照军令办事。”

“还望谢卿体谅。”节帅有礼,“守好西境是我这个境西节度使的职责所在,亦是我作为祁朝官员的使命所在,更是身为祁朝生民的护国之心。”

系上金鱼袋,谢修行上马,辞别节帅父子二人。

顷刻间,狂风大作,漫天黄沙滚滚而来。

沙霾像坐高山压迫谢修行的身躯,散成漫天黄雾,细小的沙粒扑打在他的脸上,他扬袖遮脸,寸步难行。

骏马立不稳铁蹄,天山官道被遮挡,天空橙黄一片。

谢修行驭马缓慢,于眼前尚能辨别的一丈官路摸索前行,本该未时回到天山祭台,足足拖到了酉时。

刚驶入牌楼下,就与一辆锦缎马车擦身而过。

谢修行侧眸看去,马车样式好生熟悉,他扯绳折返骏马到穿盔甲的车夫跟前。

“车里是谁?”

“刺史府蔺家二位小姐。”车夫回。

萧芜和蔺如月坐在车厢里,听见帘外谢修行是声音,蔺如月比萧芜先探出头去,她嘴角灿然,“姐夫!你去哪了?姐姐可是想你了。”

“休要胡说!”

谢修行扬唇,眼眸望向车窗里那未探出头来的舞伎。他招手示意西军将士停车,眼睛却没从萧芜身上移开半点,“木木。妹妹说的可真?”

“月儿她胡说八道!谢大人莫听了耳去。”

萧芜手绞着帕子,羽睫低垂,羞得不看他。

她越是这样,谢修行内心越是暗喜。

他鲜少看她娇羞模样,当真喜欢得紧。

“木木这是要去哪?”

“军营外帐。”

“天山到西军营尚废去不少功夫,何不住在天山?”

蔺如月抢先答话,“姐夫,原是我叫姐姐陪我去西军营外账住下。本是妹妹胆小,细细想来,好像没有比西军外账更让人心安的地方了。加之有西军团练使哥哥守护,更没甚好怕。姐夫你不如领了姐姐回去,如何?”

“依我看妹妹的法子好。”谢修行盯看羞红脸颊的萧芜,笑说:“木木,随我回去罢。”

“天山路险。我不放心月儿。”

刺史大人加塞了两名舞伎,打破了天山往年延续的规矩,简舍没他们两人的床铺,回天山她住哪?难不成和谢修行挤在一屋?

荒唐,简直荒唐。

万万不可能!打死她也不可能和谢修行睡在一起!

是夜。

谢修行将被褥铺好,试了试榻上的余温刚好,“床铺好了,睡吧。”

萧芜呆愣愣站在榻边,无措地捻着葱白的手指。

如今剖白了内心,萧芜再也不能像大理寺那夜从容应对了。

谢修行弯起示指轻点了萧芜额头,“遐想甚呢?”

两颊绯红,萧芜头摇成拨浪鼓,吞吞吐吐为自己辩解:“我——我没有!谢卿误会。”

瞧着萧芜像只娇憨的小狸奴,谢修行眼角笑意更深,他提起椅背上的大氅,往厅里的的软榻上一躺,给自己盖上。

“纵然你我表明心意,没你点头,谢济不敢胡来!”

他闭上眼,笑容定在脸上。

“谢某惧内。独独怕你不欢心。”

宾州之地人心险恶,唯有强制将她留在眼前,才有把握无人伤害她。

“我相信你。”萧芜躺到温热的砖榻上,两眼望着头顶的轻纱。

她不在乎世人如何看她,她只在乎爱的人。

久久不能入眠,萧芜侧过身隔着床幔屏风看远处男人的睡颜。

青纱朦胧勾勒谢修行的伟岸身影,令人心安的稳重,他像神山守护世人那般守护着她。

她怎会不知晓。

约莫深夜,砖榻的炭火已经熄了温热,外头静悄悄,听不到丁点杂音。

萧芜裹紧被褥,睁着大眼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谢修行缓缓睁开眼看向青纱帐,放下的床幔什么也看不见,但他的心能感受到萧芜的焦躁忧虑。

他轻声启唇:“今日我见到了季将军,鲜衣怒马相貌堂堂,是个好妹夫。”

萧芜忽地眸光望向床幔,小声道:“吵醒你了?”

“没有。”

谢修行翻了个身,侧睡下:“心里承受的事情太多了,不易安寝。”

和她一样。从去岁开始,她一直入睡困难,常常梦魇。

不是梦见死去的阿琰和母亲,就是梦见自己被杀。

从未尝过美梦的滋味。

“我骗你,是因为不想连累你。”

“我能懂。”

谢修行没有追问萧芜为何出现在天山,倒不是因为没有名分问。

她是极善良的姑娘,又是极其孤独的姑娘。

单枪匹马,孤立无援。

短短一载,经历弟死母亡,父亲牢狱之灾,自己被追杀。

能从吃人的沼泽里爬出来,足以窥见她不服输,不向强权低头的韧劲。

哪朵莲花的绽放不是从浸在淤泥里摸爬滚打开始的?

能入魔窟不被同化分食,就得先学会蛰伏。

“你那么恨太子,涉险到天山是不是为了杀他?”

“是。”

萧芜毫不否认,眼神隐隐杀气于黑夜里透着冷冽的寒光。

“一切也就顺理成章了。”

“你不会阻止我的,对吗?”

漆黑的厢房里,二人夜话。

“我从不认为能阻止你什么。”

“我喜欢的就是你这般一旦认定了便坚持到底的坚韧。不是满心攀附的菟丝花,是独自成林的萧木木,无惧风雨不被折枝的萧芜。”

“谁说女子就定要做一朵美丽芳香而又脆弱的花?”

“不过是男人编排来束缚姑娘们的胡话!”

“你尽管走你想走的道,自有我为你兜底。”

萧芜始终无法相信,明明和谢济只相处了月余,可他们一起经历过的事情比十年相处的寻常感情更深刻。

他们是同道挚友,是生死之交。

“谢济,我们只认识一月余。”

“为什么感觉像认识了十年之久?”

“我七岁认识你。”谢修行言语温柔,似枕边的安眠夜曲,“如今二十有四。”

他想起萧芜曾经对他说的话,现下同样把这句话送给她。

“孤臣可抵万军,此心可抵万年。”

“谢济,你可愿娶我为妻?”

萧芜认定的人和事,必然坚持从因至果。是谓固执,是谓不撞南墙心不死。

在谢修行看来,是谓敢爱敢恨。

“求之不得。”

“这一次我醒着。没醉。”

“即便是醉话,我娶你的心意仍不会改变。”

“我守孝在身,你可愿等上三年?”

“能娶你,多久都愿意等。”

萧芜嘴角浅浅弯起好看的弧度,安心阖眼。

香甜的睡去,今夜是个好梦。

寅时,天还未亮。

“啊——”

邻处的厢房传来女人的呻吟声。

“官爷!别停下!”

萧芜本做了个美梦,忽然被惊醒。

烦躁,十足的烦躁!

她捂起耳朵不去听污言秽语,隔着掌垫依然无法隔绝耳畔桌案撞击墙面的声响,夹杂女人娇艳媚语。

萧芜睁开眼,无奈地望着纱幔。

扰人清梦便罢,为何还要强行听令人羞耻的行房密话?

萧芜起身掀开青纱,靸着绣鞋,蹑手蹑脚地踱步到书案边,撕下麻纸揪搓成两团塞入耳,顿时耳根清静许多。

扬眉甚是满意。

她看了看谢修行侧躺在软塌上,眉骨、鼻梁至唇峰轮廓立体,睡颜安稳,与白日里少了些犀利。

他胸廓匀和起伏,墨黑的狐绒大氅滑到腰上,一半挂在榻边。

萧芜悄声走到软塌前帮他盖上大氅,转身时却被冰凉的手抓住腕部,大力一扯,萧芜忽然扑倒进谢修行的怀里,被他紧紧锢住。

四目相对。

萧芜溜转惊愣的双眼,慌乱起身却被他臂膀圈住。

说好没她允许不胡来的,萧芜挣扎脱身。

谢修行蹙眉,抓住她一双手腕,喉腔沙哑,颤抖唇瓣隐忍语:“木木别动!”

“谢济!休得胡来!”萧芜怒目娇嗔。

“此女扰你清梦,需要我教训她吗?”

男欢女爱,你情我愿之事。

“人之常情。姑娘非为强迫,倒像自愿。”

“可想而知五年小祭时,天山得荒诞成何样!”

谢修行放开手。

墙外的女子魅音入耳。

阵阵欢愉后,随着桌案翻倒重击,萧芜心恍然一惊。

“贱人!下贱胚子!敢暗算你爷爷!”

男人怒言恶语一直传到了门外。

萧芜和谢修行相觑,往厢房外去掀开门帘,一股寒风吹来,谢修行站在萧芜身后,为她披上墨氅,双臂将她的薄身扣拢在怀里。

谢修行的厢房在天山祭台的最外边,不远便是出入口的牌楼。

女子披着素色绢衣罩衫,白玉似的颈肌青一块紫一块,她逃跑时神情惊恐,时不时回头看。

男人裹了件狐狸毛的大袄追在女子身后,右手握住左臂,顺手指尖往下滴着鲜血。

谢修行一副看戏姿态。

女人摔倒在地,双腿大软,手臂摩擦地面拖着身子往前爬,眼见的男人越逼越近,她惊慌地颤抖唇瓣,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

如同哑巴般,想说半句发不出声。

萧芜看男人面露凶色,挣脱谢修行臂弯想去救那女子,被谢修行大手给拉了回来。

谢修行高大的身躯挡在萧芜眼前。

“朱侍郎何故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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