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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远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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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毛大雪未停歇,院落飞花,屋檐片瓦素白。

进屋时孙尚书已经整理衣裳从榻上起身了,他拱手,“叨扰了。”

谢修行没说话,挪步到书案前,合起摊在案几上的起草文书,将一卷先拟稿的《祁律》送到孙艾明的手上。

窗外飞雪漫漫,芭蕉覆上一层白霜,刻鹿香炉轻烟袅袅松香温意。孙艾明眼瞳怔然低头看那卷书出神,诧异问他:“谢卿是何意?”

谢修行支腿靠坐软塌上,言语随意不羁,葱白的手指有意无意地点着檀木矮几,“拜请阁老门下之人众多,为何他偏偏挑了我俩?不就是看中那颗拳拳之心。当初在阁老府上你我立下远志,势必为大祁九州江山数县万民谋求太平。不知师兄可当记得?”

“记得。”孙艾明尖眼羞愧,师弟已然做出一番成就,他的远志草创未就半道溃灭,无颜再见老师,他展开书卷顶真阅之,上编撰律法周全缜密刑罚严苛,阎罗手段妥实用在正道,他深感忭跃。

幸之,愧之。

“前朝教训,江阁老的学生为官半数,下场怎样?你我虽未亲眼目睹但听得大概,可有一人善终?”

“若非你我不怕死,诚言,他老人家难道就不顾虑?拳拳之心可容纳百川,抵不过斗转星移万山可崩江海枯涸兮。”

年少胸怀壮志孙艾明能通解,正如他心之历程。到底比谢修行先出生二十余载,拳拳之心早已无孑遗。

他懂谢修行,更懂萧闻鹤。身立祁朝的官场上,他不在其中盘磨两圆怕是而今尸骨无存矣!

安阳门之教训,就是他逾越的代价。

“师弟今日解围之恩权当还我人情,你不再欠我。尔后,你我两清。”

谢修行停止点几的动作,收腿下榻走到孙艾明跟前,负手而立盯看他临近半百的面孔,“人终有一死,不当惧之,何必缩头缩脑见到权力至高如畏虎?”

他不理解七年前那个雄赳赳的独胆豪杰,现今空有一副壮硕身躯。

孙艾明几乎是吼了出来:“那是因为我没有儿子!”

粗矿的嗓音让一旁听得入神的萧芜为之一惊。

他掂量手里的祁律草稿,言说铿锵有劲气:“子承父业,祁三朝遗制。倘若谢卿有家室有儿子,难道不会做出像我一样像萧闻鹤一样的取舍吗?”

“忠烈之家,死得其所。”

他不怕死,他的后嗣更不能畏怯。

孙艾明摇摇头,将新著《祁律》还到谢修行手上,浓须魁伟的汉子话语亦软了半分:“彼此道义不同,自不相为谋。”

谢修行视孙艾明,律卷轻拍掌心,反复踱步,“海东的决云儿被奉为‘万鹰之神’,帝王驯养鹘鹰,是为了有朝骑马架鹰。随主出征,擒鹄捕狼,行帝策听帝命。你我不过同被驯养的鸟兽。”

“你明白就好。”

“可我不认同你的道义!”谢修行重音驳之,“皆行官道,皆奉帝命,方今帝体笃疴,尔等作鸟兽散。骫,骨曲也。”

孙艾明被骂了一通,没脸辩辞,丢下句话就走了:“师弟自求多福。”

“来人,给孙大人送伞备车。”谢修行侧眸看孙艾明远去的背影,“师兄慢走,雪天路滑留心摔跟头。”

孙艾明没回头,挥手行礼,“某皮糙肉厚,经摔不经恫。”

谢修行与孙尚书师兄弟二人爽快言谈,萧芜在旁听之,顿觉谢修行与她见解投契。若她是男儿身,若她当朝为官,必教后世宁做良臣不做忠臣,宁做诤臣不做奸臣。

世间怎会有两个如此相像的人?别于男女异躯,两心契合。

“让小女子拜读大人撰著罢。”萧芜笑颜夺过谢修行手里握住的《祁律》初稿,小跑到书案前坐下,慎心展开观阅。

律卷落墨刚介,笔势遒劲矫健,且锋芒毕露,其字迹如见其人气宇宽宏。

谢修行走到书案边将窗户合上,又移步至案前,目光停留在萧芜身上,“不了处请我解疑。”

“审理过无数案卷,痛感自己官居从紫仍渺如微尘,不能为天下百姓洗尽冤屈。”

萧芜看律法中列举注明十恶之行径,答:“人性本恶,千秋如此。若无德规律法约束,世间不知生出多少魑魅魍魉。”

“律法尚且管不住背德之人,何况寺卿。”

“尽力而行,不违本心就好。”

“听阿芜姑娘一言,铭感不忘,心头宽慰许多啊。”

《祁律》首篇详明六刑十恶,其中六刑(笞刑、杖刑、徒刑、黥刑、流放刑、死刑)被拓宽细分为各类几等,具犯罪者行为不同施以刑罚。

刑律卷中述坐赃致罪,增补一条:官吏胁敛下馈送人者不入己,视之同罪,迁徒附杖。

想必谢卿是依父亲行迹而新添。

看到谢修行编著的律令,萧芜心间动容,她合上律卷,抬头注视他犀利凤眼下为民请命的赤忱。

“谢卿不妨去求助父亲,他或许有一线机缘能劝说周大夫。”

恍然,谢修行眸光清亮,浸透笑意。他牵起萧芜手腕就将她往门外引,兴言:“备车,快备车!劳驾阿芜雪天陪我走一趟。”

正好碰上丫环萍儿进屋添炭,谢修行命:“把我那身白狐刺绣大氅拿来给郎君披上。”

“等等。”萧芜反客为主双手抓住他的右腕, “谢卿,我有条件。”

谢修行暗暗给了萍儿一记冷眼,示意她从命,复又回眸,疑惑问:“什么条件?”

他将才意识到,萧琰渐渐做回萧芜,那个银杏树下无邪聒噪的蓝袍公子哥已慢慢离他远去。

“几时剿完匪几时再去。”

“放宽心,我已通知南军调遣兵力协我大理寺衙役围山设伏。料他们插翅难飞!”

“我欲前往。”谢修行凝眉,灼灼眸光看向萧芜,轻笑语:“阿芜敢试一试吗?”

萧芜唇角微勾,敛眸抬眉,真有几分少年郎的桀骜,“你知道的。我最感兴趣了。”

“好!”谢修行望着漫天飞雪冁然而笑,“不愧是死里逃生出来的女郎。就是比一般人有胆魄!”

雪渐染白了山林,天下藏青。

付决先在山中找到了匪贼的老穴,几拨官役将整座荒山包围紧密,不断缩小朝山顶聚集。

谢修行仗剑驰骋雪海,臂弯里的萧芜身穿白狐裘氅,若隐若现的蓝衣在雪天里格外明丽亮眼。

“谢济,何时让我纵马载你一回?”

“刀握在玉人手中,还怕没有机会吗?”

山寨的哨探发现官府兵马,火速回营寨禀告,密林僻静只能听见脚步发出的“咯吱”踩雪声。

“报——”哨探跪到虎皮椅前,对上面刀疤恶相脸的男人说道:“霸主,有官兵逼近。”

那男人猛然起身,声音沙哑:“什么!”

毡帽大袄的男人回忆起昨日与一群武功高强的人对决,自己险些没能逃命。

“会不会是昨日那帮人报的官?”

“你们劫了什么人?”霸主皱眉责怪毡帽男,“不到一日就能调集官兵围剿!”

“是普通的马车啊!”毡帽男没预料事态演变如此,他不敢开口,但又不能不说出实情,“哪知两辆马车能有十人,还都会武功!我们损失不少兄弟,要不是他们两拨互相打了起来,恐怕我们就见不到霸主了!”

霸主提起大刀,丝毫不惧,“来了多少?”

“不多,约莫十来人。”哨探道。

“叫上弟兄们大杀一场,振威山寨!”

不久,第一拨官役到达寨外时,看到竹屋里几十号人手举大刀,正迎着他们

南军小头领冲寨子里的土匪喊话:“识相的放下刀,饶你们不死。”

登时,有大笑之声传入耳中,轻蔑不屑污人耳根。

士兵手指霸主说道:“尔等嚣张匪徒,胆敢蔑视我南军,是嫌命长了吗?”

霸主叉腰无视他们的恐吓,接着与弟兄们嘲笑。来者区区十人,不足为惧。

“南军不过如此。”

霍地,南军士兵持长枪一臂毁掉了寨门。

山贼杀气肆起,刀枪相撞混乱不堪,雪地喷撒的鲜液如冬日里绽放的红梅。

十人难敌几十号人的匪贼,南军死了好几个,明显快要撑不下去了,千钧一发间,谢修行带领大理寺衙役冲杀进刀枪林立中,他雄姿魄力无边,“自愿投案者留活口,其余者诛戮!”

“是!”衙役们士气大涨,与南军齐心剿灭匪窝。

后山,付决与萧芜守在道口,等着几个机灵逃脱的。

一刻钟不到,果然让她守株待兔收获了几个猎物。

付决与南军士兵将五个山匪五花大绑押送回城。

付决往山下走,与萧芜并肩,他侧眸,“不走?”

明明是谢济让她来剿匪的,结果半道上就把她丢给付决了。

“我前去助谢卿。”

付决直接抻长了胳膊手扣住萧芜肩膀,冷脸带着萧芜离开。

萧芜被付决臂力压着很难挣脱开,她不得不倒退着跟齐付决步伐才免于被锁喉。

她拍拍付决紧实强健的手臂,“喂!付决!你懂不懂怜香惜玉啊?”

付决斜眼看了看萧芜男子衣衫,“我不懂怜香惜玉,但我懂谢修行。”

萧芜仰天呐喊:“谢修行你个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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