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尧把符跃然放下来,没等陆意屏走过来,小孩已经自己冲到了马路对面,扑到陆意屏身上。
“谢谢哥哥!”
陆意屏看着蹭到自己身上的一片沙土,笑道:“你和阿顺不愧是好朋友,他也喜欢往我身上蹭泥巴。”
符跃然不好意思地放开他。
“表演是几点?”陆意屏问。
“晚上七点。”符跃然不怕生,看着陆意屏笑脸盈盈的,“五点在学校集合,老师开车送我们过去。”
陆意屏看了看手表,把袋子递给他:“那还来得及去洗个澡。”
但是符跃然不肯回自己家,说不想被奶奶看见,他的爸爸妈妈去东南亚打工了,是奶奶靠着一个个鸡蛋、一把把青菜把他拉扯大的。
陆意屏只好收了摊,把他带回自己家。
洗完澡,符跃然便换上了演出服,青蓝渐变的短袖短裤,裤子上还有个白色小网兜。
符跃然双手举着他那顶道具草帽转了个圈,美滋滋。
“你们表演什么?”陆意屏笑道。
“小螺号!”符跃然又哼了一句,“小螺号呀滴滴滴吹!”
他是赶海的少年,其他女孩子是小螃蟹和小贝壳。
“那……我们今晚放假!”陆意屏把林道顺抱起来,揽住沈君尧的肩膀,“阿林嫂淀粉肠的临时老板决定,今晚团建,看阿然跳舞!”
沈君尧一转头,在陆意屏的脸上吧唧了一口。
“啧!”陆意屏随手赏了他一个大比兜。
沈君尧一个侧身,巴掌落在了他的肩膀上,打空了,他顺势抓住陆意屏的手,张嘴就要啃。
“小样儿!找抽是不是!”陆意屏又打又踹,在沈君尧的胳膊上连连扇了几巴掌。
符跃然拍着手“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林道顺嘴巴里发出“唔唔唔”的声音,不知道是在为沈君尧喝彩,还是在为陆意屏加油。
“走吧,先去吃饭,想吃什么?”陆意屏问符跃然,“男主角选。”
符跃然揪着裤子上的小网兜,小声说:“谢谢哥哥……我想吃牛肉腌粉。”
“行,去吃粉!”
两大一小开着大三轮出发。
陆意屏点了四碗粉,基于沈君尧的饭量,他又额外点了一份炸炸。
“哥哥。”符跃然凑过来叫陆意屏。
“嗯?”陆意屏把腌粉推到他面前。
“你知道小爱为什么喜欢蜡笔小新吗?”符跃然没头没脑地问道。
陆意屏笑起来:“不知道。”
“因为她就是喜欢丑萌的男孩子。”
“这样啊。”陆毅屏随口应着,心想要不要再来点什么,忙活了一天,还真有点饿了。
“蜡笔小新的狗狗是流浪狗你知道吗?”符跃然吃了几口,又问。
陆意屏夹起沈君尧那份炸炸里的一串大肠,说:“不知道。”
“我觉得它是一只比熊。”符跃然说,“你见过比熊吗?”
“没见过。”陆意屏摇头。
“真想养一只。”符跃然人小鬼大地叹了口气。
这小朋友和林道顺关系好是因为他话比较多吗?
一个人能说两个人的份。
沈君尧拿筷子在符跃然的碗边敲了敲:“吃饭不要说话。”
符跃然这才安静下来。
“能吃饱吗?”陆意屏问他俩,“要不要再来点别的?”
林道顺摇了摇头,专心嗦他的汤粉。
“不了哥哥,我一碗就够了!”符跃然用两只手在肚子上一圈,“看,肚子鼓起来了!”
“大西瓜——”陆意屏在他肚子上一划,“——熟了!可以切来吃了。”
符跃然笑着缩起来。
陆意屏看了眼手机,还有一个多小时,又起身去隔壁的炸炸摊点了一些空心菜和牛肉,还有三瓶汽水。
他和沈君尧共喝一瓶,仿佛在众目睽睽下接吻。
四个人在粉店里地悠哉悠哉地打发时间,直到一辆破面包车停在小学门口。
学校提供的这辆面包车真不是一般的破,中间还差点没油了,绕了好大一圈加了油,吭哧吭哧到达淇水县剧院时,比计划的时间足足晚了半小时。
语文老师要负责化六个人的妆,现在距离表演时间只剩下一个小时,她心急如焚。
越心急越容易手忙脚乱,于是她把第一个小女孩画成了大花脸。
然而被化成猴子屁股的小女孩儿并不懂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对着镜子美滋滋地左看右看。
语文老师看着她,眼眶红了。
陆意屏在一旁看着,有些尴尬,不能坐视不理,犹豫道:“要不……我帮忙画两个吧。我给符跃然画。”
“你会化妆?”语文老师用力眨了几下眼睛,试图把眼泪水眨回去。
“我以前学美术的。”陆意屏站起来,走到放着化妆工具的桌子前,“也玩过cos,帮别人画过一点。”
“那太好了!”语文老师挪了下凳子,给他腾出地方。
沈君尧点了一下符跃然的肩膀:“到陆哥哥那里。”
符跃然立马蹦到陆意屏跟前。
陆意屏捏住他的下巴看了看颧骨上的一块小擦伤:“咱们干脆来个晒伤妆吧!”
符跃然的肤色均匀、白皙,所以陆意屏没有给他打粉底,只扫了一层散粉,保持面部干燥,随后在眼周涂了一层浅棕色眼影,脸颊和鼻梁处横扫几笔橘色腮红,点上几颗小雀斑,那块小擦伤反倒变得很应景。
膝盖上也涂上一层腮红,白白的小胳膊小腿,关节都是粉粉的。
“好看吗?”陆意屏问旁边两位围观家属。
林道顺点了点头,随即把脸埋到了沈君尧怀里。
“害羞了?”沈君尧搂着他,大笑起来。
“怎么?阿顺被好看到害羞啦?”陆意屏跟着笑起来。
“好厉害啊!”语文老师看向符跃然,瞪大双眼,“大救星!再帮我们画两个吧!”
陆意屏接着帮两个小女孩画。
“你们不是南岛人吧?”语文老师问道,因为陆意屏的帮忙,她的心稳了下来,接下来画得就好了很多,有心情聊天了。
“我是土生土长的南岛人,他不是。”陆意屏说。
“真的呀?看着不像。”语文老师笑道。
“在申城工作过一段时间。”陆意屏说。
“难怪!看着就是见过大世面的。好了,苗苗来。”语文老师把另一个小朋友拉到自己身前。
其他化好妆的小朋友们轮流照着镜子,有的拿着道具自顾自地跳着练习了一个多月的舞步。
“她们看起来很喜欢跳舞。”陆意屏看了眼旁边的小女孩们。
“是……”语文老师憋着气,帮小女孩画好眼线才接着说,“都是爸妈不在身边的小孩,家里啊、学校啊都不怎么管,学习全靠自觉,不懂的地方也没人可以问,成绩都一般,但都有点除了学习以外的小天赋。”
“你是说跳舞吗?”
“对。像符跃然,你看他的身材比例,妥妥的芭蕾舞苗子。”语文老师叹了口气,“可惜生在了这里。”
陆意屏看向在一旁和林道顺玩闹的符跃然。
两人年龄相仿,林道顺却比符跃然要高大许多,但符跃然的腿却比林道顺的长出一大截,而且很直,小身子板板正正的。
“生在穷苦家庭,有天赋反而是种麻烦。”语文老师说,“我也不知道让他们接触到这些,是好还是不好,让他们了解了,最后却不得不放弃,会不会更痛苦……”
陆意屏沉默了,谁说不是呢?
就像放风筝一样,放出去了再拽回来,飞得越高就摔得越重。
“靓仔是放假回来玩吗?”语文老师又问。
“嗯……对。”陆意屏不想做过多解释,于是随口应和道,“回来玩几天。”
“真好。”语文老师的语气里满是羡慕,“能在申城发展,靓仔以前学习一定很好吧?”
“还行。”
“我以前成绩也不错,还当过班干部,但家里不让我去大陆念书,所以只能在海城读个师范。”
这老师姓顾,刚从师范专科学校毕业,二十一岁的花季姑娘只能留在镇上的小学当老师,她觉得憋屈。也许是那股青春的火苗尚未完全熄灭,她总想着在平凡的教学工作之外,能做出一些额外的努力,比如跟学校争取这样的活动机会。
“真羡慕你。”顾老师又感慨道。
陆意屏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来参加比赛的都是附近十几个乡镇的小学,一共十二组人。
小朋友们对能上台都很兴奋,一点也不怯场,两组人在后台候场,剩下的坐在台下休息、观看表演。
台下除了第一排的四个评委,其他的就是参赛选手以及带他们来的老师,快把这个小剧院给塞满了。
陆意屏和沈君尧带着林道顺找到一个靠前一点的位置坐下。
他们是唯一陪同的“家长”。
陆意屏看一眼抱着林道顺坐在一旁的沈君尧,忍不住笑起来。
沈君尧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看他:“嗯?”
“没事。”陆意屏先rua rua林道顺的头发,再rua rua沈君尧的头发,“今天我们一起干了一件了不起的事儿,对吧?”
“是。”沈君尧往陆意屏的腿间瞥了一眼,“记在账上了。”
陆意屏清了清嗓子,把体恤往下一拉,盖住陆二屏,开玩笑道,“可是这是帮助,不能领奖励哦。”
沈君尧的眼睛暗了下去,随即又亮起来:“上次赶跑那几个烂仔的奖励还没领!”
他的笑像一股春风,吹在陆意屏的心尖上,开出一朵小嫩芽。陆意屏都不敢大声喘气,怕把嫩芽给吹折了。
小螺号是第六个出场。
先是两只小贝壳蹦蹦跳跳地跑出来,随后是三只小螃蟹,她们在沙滩上悠闲地散步。
不多时,一个欢快的赶海少年从礁石后面蹦出来,小螃蟹吓得满地打滚,小贝壳跑不掉,裹着壳瑟瑟发抖。
陆意屏举着手机录像,跟着台下的人一同笑起来。他下意识地看向前面的评委,有一个一边笑着一边低头打分。
分数应该不会低吧?
孩子们跳得挺好的呢。
最后赶海少年和海洋生物们成了好朋友,手拉着手在沙滩上跳舞、转圈圈。竟然还是个保护生态环境的故事。
公布成绩的时候,陆意屏比自己查高考分还紧张。
“大坡小学,小螺号,去掉一个最高分,去掉一个最低分……
“总得分是……”
“恭喜获得大坡小学《小螺号》荣获第二名!”
啪啪啪啪啪!
小朋友们回去这一路上都很开心,根本没注意到是拿了第一,还是第二,或者第三。
大家在车上唱着歌,唱完小螺号又唱孤勇者。
第二天,欺负符跃然的那四个熊孩子来摊位上还钱,一口一个“大哥”,对沈君尧毕恭毕敬。
“以后不要欺负同学,知道吗?”陆意屏对他们说。
“是!大哥。”熊孩子应了一声,拔腿就跑。
沈君尧看着他们的背影问:“这是被爸爸妈妈揍了?”
四个小孩都穿着短袖短裤,腿上布满一道道淤青。
“应该是。”陆意屏笑道,“这一看就是藤条打的,我小学的时候没少被打,可疼了。”
“你爸妈也打你?”
“不是爸妈打的,是老师,我虽然成绩不错,但老粗心大意,在不该丢分的地方丢分。这么粗的藤条。”陆意屏比划了一下,“还不能把腿分开,得并着,一抽,两条腿雨露均沾。那时候每位小朋友的抽屉里都备着一小瓶,红色的,圆圆的万金油,打完赶紧涂。但还是疼,火辣辣的,得一个星期才能好。”
沈君尧心疼地搓着他的后背。
中午的时候符跃然跑到摊位上和他们一起吃中饭,他家就在附近,捧着个搪瓷缸就过来了。
陆意屏他们三个还是老三样,猪脚饭和猪肺汤,还有沈君尧必吃的番石榴汽水。陆意屏往符跃然那印着红公鸡的搪瓷缸里瞄了一眼,竟然是一缸满满的白米饭,上面隔着两块没有切开的鸡胗,还有一小坨榨菜。
就给长身体的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