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冷眸如雪:“你喜欢他什么?”
“皇上……”凉少荇皱着眉噙着泪,瞧着委实得紧,“他是哀家的哥哥,哀家自然喜欢他啊……”
也是,该是他急火攻心忘了这茬儿。两人毕竟是兄妹,妹妹不讨厌哥哥也是人之常情。下巴上的力道缓慢卸开,皇帝面上有些许不自在:“理是这么个理,不过宫中礼仪尚需遵守,往后搂抱一般亲昵之举甚用,太后可知晓了 ?”
“哀家知道了。”
也是怪了,分明只是个小巧娇嫩的人儿却能轻易搅得他的心天翻地覆。
积聚起来的丁点儿旖旎被方才的疾言厉色崩碎,皇帝有些懊恼,面上却尽量克制:“知道就好,朕还有事要忙,太后自便吧。”
“皇上……”凉少荇地唤一声,“哀家还有一事要问。”
“何事?”
“昨晚……”她虽已出阁可毕竟还是个黄花闺女,有些话着实问不出口,支吾半晌只尽量委婉道,“昨晚……皇上去过哀家寝殿?”
寥深面不改色:“是。”
她低头垂眸,似是联想到了什么耳尖瞬间红透:“晨起梳洗,哀家的嘴上多了块伤,瞧着像是……被什么咬了……”她迅速抬头看了眼皇上,瞧其不语更为难了,“昨夜……皇上可有……可有……”
寥深自然晓得她要问什么,但她不明说他就当不知,只好整以暇瞧人,直到瞧得人面红耳赤:“可有什么?”
左右试探皇帝就是不接话,看来不直白说破是不行了。她心下一横,贝齿用力咬了下唇珠:“皇上……有没有不小心……亲到哀家?”
“确实亲了。”寥深不躲不闭对上她的眸子,眼底风波再起,“不过不是朕不小心,是太后。”
“什么……”凉少荇被他说懵了,“皇上这话什么意思?”
他指了下唇,言之凿凿:“太后昨日就亲在这儿。”
“哀家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难不成朕在说谎?”寥深缓缓靠近,眼底幽深难测,裹着一股她看不懂的情愫,“太后昨日可是饮酒了?”
“是喝了一点。”
“这也难怪。”寥深从容抬手,指尖缓慢碾过她的唇珠,指腹粗粝的触感引得凉少荇后颈一麻,“昨日你就是用这里轻薄的朕。”
“轻薄”两字他特意拖腔带调,听得凉少荇将信将疑。
“还好太后喝的不多,不然还指不定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来。”
“可哀家从未做过这种事,不会是……”她小心觑着帝王脸色,声若蚊蝇,“皇上记错了吧?”
“不承认倒也无妨。”他凝起眉角,“不若你我重来一次,说不定太后就会记起昨日之事了。记得自己是如何将朕推倒在床,又是如何轻薄于朕的?”
没遮没拦的话听得凉少荇羞臊不已,她慌张起身赶紧寻个由头走人:“皇上日理万机不是还有政务要忙么?哀家就不打扰皇上了。”
话音刚落,人几乎是小跑着逃到了殿外。
寥深难掩唇角笑意:“这么容易上当,还真是好骗。”
廊柱下,三两大臣还在为方才的事争辩不已。
姜少琮也在其中。
不过这回他只是旁听,并未过多发表言论,看似平静的目光总有意无意地往身后飘。
目光锁定之处正是偏殿。
凉少荇慌慌张张出偏殿时他便看到了,刻意等在她的必经之路上。
为着方才帝王的言辞她不免心虚,慌促间脚下行迹也没个章法,下台阶时一个不留神竟踩空一脚。
“娘娘当心!”
“太后当心!”
左右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两只胳膊也在同一时刻被人紧紧架住。
台阶足有百层,这一失足只怕会头破血流。
凉少荇吓得面色一白,下意识紧紧拽住其中一截衣袖。
“娘娘……”翠笙的声音蓦然逼近,声量却刻意压着,“娘娘先松手吧,这么多人在呢。”
“什么?”她四下粗略一扫,惊觉此时此刻情况着实尴尬。
御阶之上,除了她还有两人。
一是翠笙,另一个竟是右都御史姜少琮。
现下,两人正各抓着她一只手腕。
而她抓的,正是姜少琮的衣袖。
且此刻,年轻的右都御史脸红了。
她蓦然想起先前翠笙同她说过的话。
翠笙说,姜少琮对自己不一样。
可在凉少荇看来两人并无深交,偶然碰见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说他对自己有意着实有些牵强,可翠笙说话做事向来稳妥,若无迹可寻断不会信口胡说。
……
凉少荇面上一热,瞧了眼不远处廊下站着的几位大臣,心中越发窘促:“让姜大人见笑了。”
话及此,照常理该是姜少琮松手,而后双方稍作寒暄各自离开,或是略掉客套直接离开。
姜少琮此人虽孤傲执拗却也是个心思通透的能臣,按理说不会不懂这个中规矩。
可偏他就没懂,又或是蓄意为之。
“御阶陡高,太后当心。”这般说着,手却没松。
凉少荇不大自在晃了下手腕:“谢过姜大人。”
时隔多日终能见到心心念念之人姜少琮心中确实雀跃,他深知自己此举未免放浪。可她身上仿佛有种神奇的力量,只要一个眼神抑或是只一个不露脸的背影便能将人的神智吸食,搅乱。
爱慕之情自不必说,可又怕举止太过唐突佳人。
明知此举悖逆,却忍不住心生觊觎。
小心翼翼心向往之,偏又不得逾矩,克制渴求循环往复,压得心头如闷重石。
真是疯了……
“右都御史是魂飞天外了么?”一道冷肃的男声骤然响起,在这灼热的夏日里竟生生激起千层雪。
冰冷,扎人,似要剥开人皮肉,吸髓吮血。
乌云蔽日,忽然变了天。
帝王立于高地,仿若睥睨众生的神。
只是此刻,神在发怒。
“朕问,右都御史是魂飞天外了么?”他一步步靠近,每一步都像踩在人脆弱的神经上。似要将人心底隐藏的欲/念踩住,碾碎。
几乎是本能的凉少荇即刻挣脱了他的手掌,迅速站开两步。
姜少琮这才醒神,双手作揖恭敬行礼:“皇上息怒,方才微臣的确是走神了。”
“只这一点需要朕息怒么?”
姜少琮既不傻也不呆,从帝王一直打量太后的目光中已经推断出皇上骤起的怒火多半与自己触碰太后有关。
可他们是名义上的母子,他醋什么?
“方才太后娘娘险些失足,适才唐突了娘娘。”
“知道唐突,往后做事更要多加留意。”寥深面上无波无澜,眼底波谲云诡,是人看不透的冰冷。
“微臣谨记陛下教诲。”
“时候也不早了,回吧。”
“是。”趁着垂眸作揖的空荡迅速看了眼那人玲珑小巧的鞋尖儿,这才起身。
帝王却叫住了他:“姜爱卿年岁也不小了,不知家中可有婚配?”
姜少琮垂首:“尚未婚配。”
“姜爱卿一表人才政绩斐然,想来定然得不少小娘子青眼,不知爱卿属意何人啊?”今日的帝王明显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打算。
“皇上。”姜少琮不卑不亢抬头,对上帝王幽深难测的面色端稳如山,“这是臣的私事。”
语出惊人,有那么一瞬间周遭静得吓人。
一呼一吸都显得尤为突兀。
掌控生死的皇帝目沉如灰,不见一丝情绪。
凉少荇站在几步开外都能感知到这边的剑拔弩张,翠笙心中骇然搀着她往后退开几步。
寂静的时间里仿若风丝都结了冰,冻得人骨头发酸。
“确实。”漫长的几息过后,寥深嘴角牵起丁点儿笑意,“既无事,那就回吧。”
“微臣告退。”
紧张的气氛逐渐消弭,凉少荇趁机走人:“哀家就不打扰皇上了,先回了。”
寥深没开口,浓云密布的目光在两个渐行渐远的背影上来回逡巡。
少顷,冷涔一笑:“倒是敢想。”
——
议事离开后田阔跟着岁荣去了储秀宫。
大宫女玉珠领着田阔进屋时田襄正闷闷不乐,见到田阔即刻喜笑颜开:“爹!您可来看襄儿了!”她撒娇般扯着老父亲的袖子,仿若回到了未出阁的时候。
“襄儿乖,爹这不是来了么 ?”多日不见,田阔对自己的掌上明珠是挂念得紧,如今见人瘦了,霎时冷下脸来,“玉珠,你是怎么伺候的?小姐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老爷息怒!”玉珠吓得跪在地上,“小姐近来的确胃口不好,不过是因为……”她小心和田襄对视一眼,不知后头的话该不该说。
田阔却从这话里琢磨出了旁的意思,顿时喜笑颜开:“胃口不好?女儿啊,你莫不是……”说着相当得意看向她的小腹。
听出了田阔的意思,田襄面上一红:“哎呀爹,您想哪儿去了!”说罢,想起近日来的委屈只觉没脸,竟落下泪来。
别的先放下不提,田阔这个父亲做得还是够格的。宝贝闺女一落泪他那稀疏的眉毛不由分说聚成一团:“哎呀!怎么了这是?怎么还哭了?难不成是皇上欺负你了?”
“爹……”饶是比不得宫中贵人金贵却也是在尚书府娇着宠着养大的掌心宝,这一入宫日日独守空闺不说,想见皇上一面都难如登天,田襄越想越委屈,到了后头直接扯着帕子嚎啕大哭,“爹……皇上他就是欺负人……”
她嗓门太大,哭得又过于伤心。田阔多番劝慰无果只好吩咐玉珠赶快紧闭门窗,生怕一个不留心这话传到圣人耳朵里无端获罪。
等人怨气发泄得差不多,田阔才稳着性子开口:“女儿啊,你跟爹好生说道说道,皇上是怎么欺负你的?爹虽不是圣上跟前的红人,可为自己的女儿分说一二还是能做到的。”
“爹 ,皇上他……有病。”
田阔愕然:“……”什么?
“爹,女儿说的都是真的。入宫几个月来,皇上从未留宿过其他娘子宫中。”田襄靠在老父亲耳边小声道,“听说皇上素日里见的最勤的就是锦衣卫指挥使温绍。”
田阔听得心尖儿一跳:“几个意思啊?”
“爹……”田襄委屈喊了声,“女儿斗胆猜测,皇上他……喜欢温大人……”
田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