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路淮不在的第二天，想他。
游洲焉头耸脑地坐在工位前灵魂出窍，眼神看似一直盯着电脑文件，实则视线一直落在电脑底部的弹窗。
两天了，两天了，路淮竟然一条消息都没给他发？
之前在实验室做实验几天没回家，路淮都会有事没事地给他报备实验进度，为什么这几天一点消息都没有……
没有爱了。
“游哥！游哥！到点了，走吃饭！”坐游洲对面工位的柳川两脚一瞪一个打挺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满眼都是对干饭的渴望。
游洲楞了一下，看了眼电脑时间，才发现他一上午什么都没干，全在盯着电脑看，手里工作任务都要堆成山了……
靠，路淮真是个害人精。
游洲虽然这么骂着，但中午坐在食堂依旧魂不守舍，坐在他对面埋头干饭的柳川都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哥，你这……失恋了？”
“啊？我没有啊？”
柳川刨了一口饭，接着说:“你这种表情我最熟悉了，我之前失恋就这样，魂不守舍，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感觉这辈子都完了，眼里一点光都没有，说吧是不是我路哥抛弃你了？”
游洲:“……”
“没有，”游洲拿着筷子愤懑不平地戳着餐盘里的米饭，撑着手肘看了眼柳川，突然问，“就我有一个朋友，对一个朋友，他最近应该是在跟别人暧昧，但是很奇怪，跟他暧昧的那个人总是说一些擦边的话，但是过后又跟个没事人一样。他和我那个朋友也没吵过架，但是这几天他就是莫名其妙离开我那个朋友的家，并且两天没理我那个朋友，你说这是为什么？哦对，他们两个人现在是住一起的合租室友关系。”
柳川口瞪口呆地问:“你和路哥……你俩住一起，一起养狗遛狗，甚至路哥还接送你上下班一个月，你的意思是你们没谈，只是在暧昧？”
“我说了只是我的一个朋友，而且路淮是直男！我也是！”游洲心虚地强调。
柳川呵呵一笑。
同吃同住，同养狗，可能这两人还同睡过，最后这两个人只是在暧昧，并且还要向别人强调自己是直男……
真是好猎奇的直男。
“行你是直男，那只是你的一个朋友，”柳川叹了口气，“但我告诉你，你那个朋友的暧昧对象很不行啊，以我网恋多次的经验，这种跳崖式断联要么是欲擒故纵，要么就是把你当备胎！”
游洲瞬间石化，整个人如遭雷劈，他声音颤抖着问:“他，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吧……”
柳川置若罔闻，啧了一声继续感叹:“那也不一定啊，人心险恶，但是你也可以换个角度想，他也有可能是不知道怎么办，再纠结对你的心意，总之感情这种事情很难说的，你要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你就直接问他，主动出击贴脸开大。”
贴脸开大吗？
别扭如游洲根本做不到啊，他要是真能做到贴脸，他就不会默默喜欢路淮七年了，万一表白了，连朋友都做不成，这不就完蛋了吗？
游洲轻声叹了口气:“再、再说吧。”
柳川也跟着叹气。
就在刚刚，路淮给他发消息，问他游洲在干嘛……
这两个人能不能不要折磨他了啊！
他真的是直男啊，喂！
“游哥，我觉得，你要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就……顺其自然吧。”
柳川边说边叹气，又边给路淮发消息:【在惆怅你为什么不给他发消息呢。我说路哥啊，你要不直接问游哥在干什么呢？】
【你俩究竟在别扭什么啊？】
路淮瞥了眼柳川发的消息，沉默地将手机息屏。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这几天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开学术论坛会的时候，他坐立难安，脑子里浮现的全是各种各样的游洲，有缩在落地窗前垂着脑袋的，有躺在他身旁不安分地抱着他的，有蹲在狗窝前眨着眼睛摇着尾巴的，对……摇着尾巴。
路淮待在A市的这两天，他觉得自己像得了什么怪病。他总觉得游洲的毛茸茸的发梢里藏着两个瘪下去的狗耳朵，想揉，想捏，更想亲。
就连他师姐徐清月都问过他:“路淮，你恋爱了？”
路淮摇摇头。
他只是觉得自己好像生病了。
他一次又一次地点开和游洲的对话框。他想发消息，问游洲在干嘛，有没有很想他，可是最后还是放弃了。
有点尴尬。
他怕游洲问他:“那个小读者是你吗？”
他一想到他在那个号发的精分言论，就恨不得逃离这个世界……太羞耻了，他为什么要发什么奇奇怪怪的颜文字，还有一堆类似于“大大加油~大大最棒，期待更新，么么(?>?
路淮惆怅得唉声叹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一条来自游洲的消息就这么弹了出来:
【路淮，我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刹那间，心脏震如擂鼓。
*
游洲试用期没过。
收到人事通知的时候，游洲一点都没感到意外。直到一长串考核数据表发到他邮箱的时候，游洲产生了一瞬的自我怀疑。
他竟然有那么多项考核都不合格？
“试用期的考核情况是法务总监根据你这三个月具体的工作来认定并反馈到我们人事，很抱歉我们并不能给你准确的答复。”
法务总监……饶显吗？
为什么？
游洲垂头丧气地离开人事，开始收拾自己工位上的东西，坐他对面的柳川一脸诧异:“游哥，你这是很干什么？”
游洲将自己的水杯装进纸箱，抬眼瞄了一眼柳川，平静地说:“哦，试用期没过，准备走人了。”
柳川直接瞪大了眼睛。
试用期没过？开什么玩笑，他个天天摆烂王，不去饭局，卡点下班的都过了，他游哥为什么没过？
柳川探了个头过去，悄咪咪地问:“游哥，这不对啊，你是不是被人做局了啊？”
游洲摇了摇头。
“那你现在怎么办？这不是坑你吗？靠社保都交三个月了，你现在没有应届生身份了呀！”
游洲听闻叹了口气。
他其实心里大概率有了猜测，自从上次拒绝了李枫，他的工作量就肉眼可见地下降，他把对接工作搞砸了，饶显虽然面上不显但心里怎么说也有点疙瘩。
“没事，我走了兄弟，你加油。”
游洲拿着自己的东西，同办公室的同事们道了别，出了公司门，车辆行人行云流水地交织在他眼前，天空飞鸟盘旋长哮，他站在天地间油然生出不知所措的迷茫。
这下人生好似彻底脱轨了。
手机铃声不合事宜地响起，游洲低头看了一眼来电，是他妈妈齐倩女士。
“喂，妈妈。”游洲笑着接电话，下一秒面色却凝固了起来。他妈竟然问他什么时候去律所上班？
“妈，你这是什么意思？”游洲眉头都快皱成八字了，电话那头的齐倩却笑得很轻松:“洲宝，我听你饶显伯伯说你试用期没有过呀，那你正好可以来妈妈的律所呀，妈妈赚那么多钱不就是为了……”
“妈，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去律所？你不是说我走什么样的路都支持我吗？那为什么现在又要让我去律所，我试用期没过究竟是谁的主意？”
“游洲！”
游洲瞬间偃旗息鼓。
电话那头齐倩的声音第一次变得很严肃。在大事面前她一样盘算得很清楚，她时常觉得她将她这个儿子保护得太好，而让他对整个世界的看法都过于幼稚，所以她并不介意让游洲自己去吃点苦头，但目前看来他这个儿子苦头还没有吃够。
齐倩强压了心里的怒气，平静道:“你说你想去公司做法务我有没让你去吗？游洲，正常公司法务都需要律所的经验积累，你没经验没资历你以为你怎么进去实习的？你以为你实习能转正是因为谁！试用期没过难道不是你自己的问题吗！”
“你现在怎么这么自私！你是只考虑你自己吗？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人脉和资源吗？我给你你竟然不要？！”
游洲被骂得狗血淋头，心里有气又不知道往哪里撒，只能不上不下的憋在喉咙里，半晌他才说:“我才不跟你吵，我要赶地铁了。”
齐倩听到这话就来气:“地铁，你又去挤地铁，你来律所上班我会让你挤地铁吗？”
“你为什么要跟游一平一样啊？你性取向有问题我已经尽力在理解你了，你为什么不能理解理解我？”齐倩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我这么辛苦打拼不就是想让你能够轻松点吗？”
“什么叫我性取向有问题？”游洲茫然地张大了嘴巴，想说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空气须臾间就重如千金，压得他背脊直不起来，他有一瞬间在想，他是不是从来没有真正理解过齐倩。
她不是告诉他，她会一直给他兜底吗？
“妈……”游洲的脑袋迟钝地转动，哑着嗓子问:“我和游一平一样是什么意思。”
齐倩没再说话。
“他也喜欢男人，是吗？”
这句话一问出来，齐倩压抑多年的情绪终于爆发，经过电流处理后的哭腔就如同火生喷发，一点一点灼伤着游洲的心脏。他垂着眼睫，听见齐倩将多年的委屈尽数宣泄。
“你为什么要和他一样，你明明是我教出来的呀。我不知道要怎么当一个妈妈，我怀疑过自己是不是教育出了问题，你上高中那段时间我看着你和路淮越来越亲近，我就是……想了很多。我看了很多关于心理的书，但……我就是过不了这个坎，我用心理书上的方式来开导你，我装作足够开明，可我真得做不到啊！你为什么要和游一平一样？
“你现在甚至不听我的话，我……我只是想把路给你铺好，你为什么不按我说得去做呢？你为什么要跟游一平一样倔？”
已经逝去的婚姻重新被齐倩掀开虚伪的面纱，她告诉游洲他这些年所看到的都是假象，所谓地从青梅竹马走向婚礼殿堂的完美婚姻，其实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
齐倩这些年为了让他幸福快乐的成长，一个人默默承担了所有，甚至从未在他面前说过有关游一平的任何不是。但一个人身上的责任承担得太多，最终的结果就是一颗沙砾都能将其击垮。
游洲静静地听着齐倩的哭诉，他不知道从何安慰，只是觉得心疼。
“妈妈，对不起，这么多年一个人承受这些，很累吧。”
游洲轻轻对着电话说道。
齐倩擦了一把眼泪，她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她再也抓不住了。
“但……我改不了。”
游洲垂头丧气的挂断了电话，麻木地坐着地铁，回到了家。
一进门，崽崽摇着尾巴对着游洲上窜下跳，游洲强撑着精神逗崽崽玩了一会儿，就了无生趣地躺在沙发上思考人生。
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将内心的情绪不断放大，他觉得脑子一团乱麻，想找人倾诉又不知道找谁，最后意识占领了行动的高地，他开始打开微信，在与路淮的对话框里删删改改半个小时，才终于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路淮，我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