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随黎简的安排，慢慢的将伤员集中在身后，大家互相搀扶着依靠着，与警员形成对峙。

警员捂着痛楚，举着警棍不让学生离开，但也不再靠近。只是包围圈比起最初，小很多。

双方都用警惕的眼神注视着对面。

“同学，幸会。你说咱们接下来怎么办？”男生捂着手臂小步移动靠近黎简，问道。

顾圣语昏昏沉沉的依着叶子夏，显然已经神志不清了。

“小简，路圣语得去医院。”路圣语的伤口比其他人都要严重，手腿背部均有挫伤，最严重的伤口就是头部，正在流血。叶子夏用手帕摁住路圣语的伤口，但因为雨水，总让人感觉止不住血。

听到叶子夏的话，众人都不免生出一丝焦急。不只是路圣语倒下了，还有不少同学受伤流血，也需要去医院。

大家望着黎简，虽然不清楚她的身份，但凭借之前的指挥，对她产生了信赖感。

黎简有条不紊地安排人为伤员简单处理伤口，她的声音从容坚定，原本有些躁动的气氛逐渐冷静。

王慈桉也看出了学生需要就医，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喇叭，大声喊道：“同学们，只要你们签下保证书，保证回校好好学习，不再闹事，咱们现在就可以离开。你们看看自己身旁的同学，他们的伤口还流着血，若因为你们一时的少年意气害得同学丢了小命，你们可有颜面去见他们的父母？现在，只要你们愿意签署保证书，医药费我王慈桉给你们付了。”讲到最后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格外豪横。

“好！”黎简忍不住拍着手，笑意晏晏地看着王慈桉，鼓掌叫好。

王慈桉点了点头，朗声大笑：“还是黎同学顾大局，看看你朋友这伤口，快快快，让医院赶紧来人。”吩咐着旁边的人安排医院。

原本听见黎简的话，正要出声怒骂黎简的人，听到这个姓氏，往前靠了靠，“黎？黎简？你是黎简，黎简同学！写小满的黎简同学！”他的嗓音逐渐激动起来。“大家！是黎简同学来了，苏光唯先生和司维先生派她来支持我们了！”

学生纷纷激动起来，叫着黎简的名字。

黎简朝他们笑了笑，示意安静，接着看向王慈桉；“大家说王局长这出戏演得好不好。”

“好！”众人一听是黎简，便知道她不会向警局屈服，连连叫好。

被小辈落了面子，王慈桉也不脸黑，依旧端着慈爱的目光，苦口婆心地劝导。“我王慈桉心存家国，为保国民乐居安康，择业时弃高官厚禄，选择进入警局。我很能理解你们爱国的心情，可如今你们看看，因为你们街头闹事，搞得小贩不敢上街，百姓不敢出门。这是受人蒙骗，听信谗言，误入歧途啊。”

王慈桉说这话时，意有所指的看着黎简，接着环顾这群学生，咳嗽了两声接着用和蔼的语气讲：“我也有孩子，她跟你们一般大，我看你们就跟看我的孩子一样，作为你们的家人，我痛心啊。”话没说完，他先留下两行热泪。

闪光灯响起，拍下这一幕。原来是报社的记者来了，正急笔奋书记下他的话。

“呸！”叶子夏率先反驳，“你个老王八，少在这假惺惺。我可是听说过你的，你表姐夫是北平政府付显洁，有他撑腰你才坐上这局长的椅子，不然就凭你花钱都进不了警局。”

话说完，惹得众人哄堂大笑，王慈桉见旁人的目光不对，脸是红了又青，青了又紫，“小孩不懂事，造谣，这些你们就不要写了。”

几方记者是提前打点好的，这些话适当的给他隐去倒不难，这样想着，见他们识时务的点头，王慈桉面露满意。

“王局长，你这就说笑了，我们在街头义演，宣传新文化，向下扫盲。这是响应教育局提出的提高一般国民素养的号召呀。是你们不分青红皂白攻击学生，致使多人受伤。不仅医药费该你出，你还得向我们道歉才是。”黎简话音落下，旁边的同学们也跟着声援:道歉!道歉！道歉！

黎简抬了抬手，待同学们收声后，高扬着的声音依旧温和，不急不慢地接着说，“小贩不敢上街，百姓不敢出门，你说他们是因为我们还是害怕你们？民间疾苦声入耳，却言潇潇雨打竹。你们从群众中来，不能往群众中去，你们身为警察，从始至终没有做到一个警察应尽的职责，这完全是在渎职。”

雨势减小，黎简回过身，看着眼前一张张高扬着头颅的脸，哪怕被威慑，受伤，遭雨淋，浑身湿透，也依旧阻挡不了他们的血性。紧接着，她的视线留意到街边铺子的窗户，似乎露出了缝隙。这缝隙倾露出太阳的光芒，她知道，天会晴，天总会晴的。

如她所想，雨停了，天开始亮了起来。

再次抬头时，笑意已经被掩藏，黎简站上桌子，挥臂高呼着，“同学们，同胞们，国逢苦难，内忧外患，振兴中华当从吾辈始，以我尘微注华夏无上荣光。身消命损魂不在，史书留名记千载。后世的人们，会记住今天的我们，同样也会将那些蛀虫、臭蛆钉死在误国卖国的耻辱柱上，站起来吧，我的同胞们，我们既有明确的目标，便可走向伟大的未来。”

“振兴中华当从吾辈始，以我尘微注华夏无上荣光。”原本坐在地上的伤员相互搀扶地站起身，跟随黎简一同高呼着口号，他们的眼神是如此地明亮，熊熊的火焰在其中燃烧着，势要将一切的丑恶都消灭。

被先前失望的眼神看着，王慈桉不痛不痒，还有闲心掏耳朵，但很快被黎简接下来的话戳中了肺管子。这是在骂他们要遗臭万年呢，怒极反笑，王慈桉心里暗想，不给老子留面子，老子给你喂枪子儿。

看着眼前的学生们，参与围堵的警员似要被他们的眼神灼伤，不自然的避开。

“把他们全都给我带走！遇学生反抗直接开枪！”王慈桉阴沉着脸，厉声下令。

命令一出，警员中有些人哪怕有人曾因为这席话动摇，最终也还是重新举枪对准学生。

学生们往前大跨步走，毫不畏惧。

黎简跳下桌子，带着沙哑地嗓子，对着警员们高喊道：“身为警察，你们不去参军报国御敌，将枪口对准学生，对准自己的同胞，良心何在？道德何在？睁开你们的眼睛看看吧，他们是如此地年轻，有大把美好的时光和光明的前程，为什么会出现在街头，出现在这里，他们难道是为了自己吗？不是的！他们是为了咱们的国家，为你们，为你们的父母妻子子女而奔走呼号。你们呢？你们身为父母的儿子，妻子的丈夫，孩子的父亲，你们在做些什么，你们将枪口对准学生，也是在对准你们的父母、妻子、子女！”

黎简的话让一些人动摇，举枪的手慢慢往下滑。王慈桉人心动摇，大骂着：“动手，开枪啊！都不想干了是吧！”恨恨的盯着黎简，果然是北平那边挂脸的人，嘴皮子就是利索，此女不除祸国殃民！

警员犹豫地手挣扎着再度对准学生，看着他们稚嫩的脸，不由想起了家中的弟妹子女。

一个年轻的警员颤抖着手，说道：“你们放弃反抗，我们就不开枪。”

“开枪！给老子开枪！”王慈桉眼瞧着这些废物不动，气的自己掏出枪，抬手对准黎简。一瞬地犹豫，错过了开枪的机会。

因为远处的街道，传来越发清晰地响动。

是学生们！逃走的学生带着支援的队伍来了。

为首站在前列的是各个高校的老师们，他们身后带着学生，声势浩大地朝包围圈走来，不少学生举着在地上捡的旗帜，横幅标语。

“老师！”学生们看到老师和同学来了，有些激动的挥手。好些人心态还不错，笑着和老师同学打招呼。

认出是自己的学生后，几个老师毫不留情地敲了缺心眼的学生脑袋。

随后各个老师挡在众多学生前面，为首的张怀蕤等人向王慈桉行礼，“王局长，学生逃课，是我们这些当老师的失职，这就把孩子们带走。”

王慈桉见来着是张怀蕤，收起一身戾气，眼睛微眯，两眼珠子转了转，立刻拱手露出为难的表情，“王校长，您瞧瞧您身后的学生，哪有半分学生样，看上去更像匪民。况且不是我不给您面子，我身为警局局长，自然要履行职责。上面可是下了死命令的，这闹事学生我们必须抓走。”说着，让副手把命令书拿出来，展开递给张怀蕤，“您瞧好了，我这可不是胡说，我已经很爱护咱们的小同学了，从始至终都不想伤到他们。”

张怀蕤看着王慈桉睁眼说瞎话，心中感到无可奈何，他背后站着的付显洁是大总统跟前的红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不得不认下这句话。

众位老师传阅了命令书，被这一纸命令弄得有些束手无策。

张怀蕤沉吟片刻，“张局长，您看这样可好，先让我们把学生带回回校，你如果担心，我们可以给您立保证书，保证他们绝不离沪，随传随到。”说着就让人拿纸笔。

王慈桉立马抬手阻拦道，看着张怀蕤几秒，咧嘴一乐，“哪里哪里，张校长说笑了，连大总统都说您德高望重，为人信守不渝，不用写什么保证书，我自是信得过的。”

“是大总统谬赞了。”张怀蕤拱手谦逊地说，“王局长才是明镜高悬，豁然心胸，我等再次谢过，现在就领学生回去，不耽搁你们工作。”

“且慢！”王慈桉背着手，沉声呵住，“王校长，您恐怕误会我的意思了，这命令书您再仔细瞧瞧。”示意手下人将命令书展开，着重指了指签名，“大总统亲批，这可不是我说了算的。王校长，我就警察局里一小官，您可别为难我。”

众学生看王慈桉装可怜，仿佛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骂声四起，不知从哪飞了颗石子过去，正中他脑门，疼得他哎哟直叫唤，滑稽的模样惹得学生们都大笑起来。

扔石子的学生藏在人群中，王慈桉环顾一圈没抓着人。见他神色不对，在场的老师立刻出声阻止道；“好了！安静。”

学生静下来后，张怀蕤看到受伤未就医的学生，被闹出了火气，立直背脊直言问道，“王局长，你就说，你到底想如何处置我的学生。”

“瞧这话说的，哪儿是我想处置啊。”王慈桉按着伤口，想着快去上药，迅速说道,“同学们，你们书读得多，想来比我知道什么是尊师。看看身边为你们奔波的老师，只要你们签了保证书，承诺不再闹事，就可以跟老师离开，伤员立马得到医治。”

“不签！”林林散散的声音吼道，越来越多的学生也说道：“我们没做错任何事，我们不是闹事，不签！”

“不签！不签！不签！”

同学们的意思表达地很清楚，保证书是绝不会签的。老师们聚在一起，商量着对策。“咱们也不能罔顾学生意愿逼他们签字呀。”

“不签，就让他们死吗？”

“此话严重了，要我说一时半会儿他们不会对学生做什么，只是受伤学生得立马安排就医。”

王慈桉看了眼张怀蕤，“众位先生，你们说我该拿这些学生怎么办。大总统说了，这闹事学生呢，必须是要抓滴。”说道这，王慈桉在心中腹诽：上面只说抓，没说怎么处置。一个处理不好，自己倒成背锅的了。

王慈桉的声音不大不小，足够传入学生的耳朵里。见人群激愤往前涌来，王慈桉担心吃石子，立马抬手，“同学们！同学们冷静！”

学生们根本不听，黎简担心路圣语和伤员们越拖越严重，知道双方都等着一个契机，于是主动上前向众位师长行礼，“先生们好。”

张怀蕤等人点头回礼，他们对黎简印象还是非常深刻的，更何况这次风波的起因就是她。

“学生们多多少少都受了伤，其中2人受伤严重，1人神志不清，他们需要立即就医。我们可以跟王局长走，但希望受伤学生可以得到治疗。”

王慈桉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学生，心里也突突的，但想到政府方面，还是抬高姿态，故作不屑地说道：“你们犯事拒不认罚，还要求医疗援助，真当我警局是红十字会呢？”

张怀蕤立刻接话说道：“王局长，你看这样可好，我立刻联系北平方面，将释放书尽快给你送过去，至于受伤学生希望你能通融，让我们带他们去医院。”

得了张怀蕤的话，王慈桉这才顺坡下驴，“我也是听命行事，只要学生愿意跟我们走，让我有个好交代。至于受伤学生就医也由我来安排吧。”正好自己也得去医院，这样想着感觉伤口又钝钝的发疼。

面对一群先生的低声感谢，王慈桉内心喜悦极了，都嫌他没文化，这有文化的见了他还不是得低头，这样想着，边摆了摆手，吩咐手下将人带走。

学生们听见老师们的交代，也并不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