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七日早上九点,远在国外的杜天一收到了苏白的一封定时邮件。
杜天一打开后,发现那是一封遗书。
【亲爱的杜导:
有没有想我?来看我的时候,带一束向日葵吧。
如果没有向日葵的话,那就带包瓜子吧,五香味的,你爱吃。
每个人的终点都是死亡,不要伤心难过,我们都会在终点相遇(那啥,我不是咒你早死的意思)。
好啦好啦,不跟你扯了。
时间走的太快,有些事情实在来不及,我却又不想辜负老师的期望,所以我有了一个计划。我知道你爱老师,爱你的父亲,我们是天然的同盟者,我需要你帮我完成这个计划。
老师说过,他尽力培养我,就是希望传承不断。为了实现这些,我需要一个人,在我死后,能尽心尽力的扶持新人编剧,让编剧这一行业始终群星闪烁。
时平是我选定的目标,也是这次计划的执行者。或许你会问,我为什么要选他。
其一,我不爱社交,身边没有多少可供选择的目标。
其二,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我做了个梦。我梦见一位导演,他才不到35岁,就拿了国际三大电影奖。这位导演就是时平,这个梦其实是我的上辈子。
无论你信与不信,时平似乎是有些气运在身上的,只要他真心想去做的事情,命运就会给予他成功。我希望老师的期望能顺利完成,所以我选择了他。
不出意外,看在我曾经那些毫无保留爱意和庞大遗产的份上,时平会遵照遗嘱举办编剧大赛并创办新人编剧扶持基金。
人性也是善变的,我不确定我离开后,时平对我的那些爱意能维持多久,所以我另外留了一份遗嘱给律师。律师名片和资料都在附件中,你记得及时查看。
如果时平爱意消耗殆尽,不必管他。
但如果他因为一己之私将大赛或者基金会搅的乱七八糟,变成他个人争权夺利的工具,你就联系律师,拿着那些钱和剧本去找雷菁谈判,她会帮你把基金的管理权拿回来。
真有这一天的话,我亲爱的杜导,你大概会很辛苦。
要是你太累,不想争,那基金的管理权我们就不要了。你拿着遗嘱里那些钱和剧本重开一局,重新再弄一个扶持计划,就取名叫“星火”计划。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老师的期望我们也算是尽力了。
——苏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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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白走的很体面。
她像是早就知道自己的死亡日期似的,提前安排好了自己的身后事。
死亡证明下来后,殡仪馆将尸体送去火化,时平将苏白的骨灰接回来,遵照她的遗嘱举办了简单的葬礼。
苏白生前就不喜交际,葬礼来的人也不多。
第一个到场的,是大小姐雷菁。
她来的张扬,轰鸣的发动机声音压过了凄凄惨惨的哀乐,硬是哄抬出几分喜庆。
雷菁一身红裙从车上下来,看着一身黑色站在门口迎客的时平,骂了一声晦气。
时平随她骂,将三根线香递过去,道:“点香吧。”
缥缈的烟雾升起,给苏白的遗像蒙上了一层灰色薄纱。
可只有隔着这样的距离,雷菁才敢去看苏白那双总是带着笑意和包容的眼睛。
“大骗子。”约定好了要来决定她27岁的的梦想,却偏偏不告而别。
她在心底骂完,将点燃的香插进香炉,踩着高跟鞋,趾高气昂问时平:“她走后,有什么话留给我吗?”
时平从文件夹里取出一封信,递过去。
很普通的信封,用牛皮纸做的,火漆印封口,上面写着“给最最厉害的雷大小姐”。
雷菁冷哼一声,吸了吸鼻子,憋住眼泪,抬着下巴回到跑车里,像是掩饰什么似的把跑车敞篷合上了。
她坐在车里,本想粗暴地撕开信封,却又只是小心翼翼的揭开了火漆印。
【亲爱的大小姐:
我猜,你会穿着一身红裙子,画着全妆来参加我的葬礼。
因为你很生气,我既没能陪你去过27岁的生日,又“背信弃义”没亲口告诉你“27岁的梦想”。
请先不要生气,我可是个遵守承诺的乖孩子。
时平会遵照我的遗嘱,举办剧本大赛并创办新人编剧扶持基金基金。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请你帮我照看一下吗?
就权当是你27岁的梦想了。漂亮骄傲的大小姐,27岁生日快乐。
——你的朋友,苏白留。】
“我凭什么帮你做这些。”雷菁扔掉信纸,“你以为你谁呀?”
“还说是我的朋友,是朋友不告诉我病情,是朋友就留给我这几句话。”
大小姐骂骂咧咧地,戴上墨镜遮住红了的眼眶,打开敞篷扬长而去。
如果她最后没有狼狈的停车,去追被风吹跑的信纸,这些咒骂会更有说服力。
第二个来的是杜天一。
他刚从国外回来,推着行李箱,手里抱着一束向日葵,神色有些憔悴,却还算平静。
“这些时日麻烦你了。”杜天一朝时平点点头,“接下来的事情我会接手。”
时平抬眼看他:“她是我的妻子,我应该操持她的后事。”
“可是,你们并没有领证。”杜天一道。
时平沉默,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五月十六的飞机晚点,本该中午抵达的飞机,直到次日凌晨才落地上京。
五月十七凌晨1:25,苏白回到家,躺在沙发上休息了片刻,就离开了人世。
她们没来得及成为夫妻。
“那你呢?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对我叫唤?”时平回击道,“见不得光的暗恋者?还是被抛弃的合作导演?”
“她也给你留了信吧?”杜天一很累,回避了他话里的机锋,道,“你不妨打开看看她给你写了什么?”
时平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面是苏白留给他的信。
那封信,他好几次想打开,却又害怕踌躇地停住。
他下意识地认为,只要他不打开,就不需要面对苏白已经离世的事实。
“去看吧。”杜天一弯腰,把向日葵放在香炉前,拿出手帕擦了擦苏白的遗像,“这边我先守着。”
时平捏着口袋里皱巴巴的信,躲去了无人僻静处。
他打开信封,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克制了好几天的情绪瞬间崩塌。
【时平:
筹备葬礼这些天,辛苦你了,有好好休息和吃饭吗?
按照遗嘱,我留下那些钱财和房产足够你活得自由潇洒。如果你想拍电影,电脑里的剧本都是备案的,你可以随意取用。
家里我的那些日常生活用品,如果你觉得不吉利,可以烧掉或者送回老家。但是书柜里有很多绝版书籍,烧掉很可惜,你可以把那些书送给老师,他很喜欢这些。
虽然不能陪你到老,但我为你铺平了前路,想着你今后的日子能走的更顺遂,我也感到满足。
除了这些,我只有一件事情还留有遗憾。
我中途去当导演,辜负了老师的期望。我受他教养,却无以为报,能做的,只有再还他一个“苏白编剧”。
你帮帮我,举办剧本大赛、创办新人编剧扶持基金,选出一些有能力的新人编剧,让编剧行业枝繁叶茂、繁星点缀,就算是我还了老师这份人情
时平,我只爱你,也只信你,我的爱人,帮帮我好吗?
——苏白留。】
从生到死,苏白的爱意像蟒蛇一样将时平缠绕绞杀。
他痴迷于这样的爱意,即使泣不成声,难过到反胃,呕吐到窒息,却还是要将这样的爱攥紧在手心。
那些遗产,那份遗愿,是他和苏白最后的联系。
他要起来,他要去完成这些。
时平擦干眼泪,扶着墙壁,慢慢站起,回到葬礼现场,踉跄跪倒苏白灵堂前。
“还能坚持住吗?”杜天一见摸着遗像上苏白的眼睛,看向趴伏在地的时平,“接下来的葬礼或许可以由我代劳。”
“我可以。”时平撑着地面,拼命挺直了脊背:“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你只是个外人。”
“如果我是外人,”杜天一盯着他看了几秒,眼神里带了不易察觉的怜悯,“那你呢?你又算什么?”
“她爱我,她说我是她的爱人。”时平低头,折了个金元宝扔进火盆。
“作为爱人,我会继承她所有的一切,他看着燃烧跳动的火焰,语气变的轻柔平和,“我也会完成她托付给我的一切。”
葬礼过后,就是七月酷暑。
时平拿到了苏白的遗产,也开始着手完成她的遗愿。
有雷菁的人脉,编剧大赛能请到最好的制作团队、最强的导师阵容。同时,有大小姐压着,那些想走后门的也收敛了心思,一定程度上,保证了赛事的公平公正。
扶持新人编剧这个名头说出去响亮,但真要尽心尽力下了大力气去做,钱就跟流水一样花了出去。
赛事筹办上下打点要花钱,邀请导师要花钱,新人编剧吃喝拉撒都是钱.....
那些高大上的梦想,落到实处,都离不开铜臭味。
大赛周期结束后,时平将大赛收益和剩下不到三亿的流动资金全投进了新人编剧扶持基金。
所有一切落定,新人编剧开始冒头,基金开始盈利时,已是苏白离开后的第三个冬天。
那是一个暖冬,适宜的天气时平执导的新电影让他顺利登上了福布斯全球影史导演榜单的第一。
和他意气风发获奖照片一起登上热搜,还有他的桃色绯闻。
时平被拍到和某位明星在酒店开/房和热吻,激情四射,连窗帘都没拉,被狗仔小李拍了个正着。
好像一切又回到了原点,爱意囚笼困不住人性。
三个月后,时平将“苏白”基金会管理权让渡给杜天一。
一周后,杜天一将“苏白”基金会改名为“星火”基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