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他,从那深沉的视线中找不到一点狂乱的渴望,我失望地缩入被子,“你就不怕我活那么久会阻碍到你?”
伯爵眉峰一扬,“芙洛蕾特,你那张小脑袋里又在胡思乱想什么?我撇下国王,调了禁卫部队亲自跑来这里救你,你以为自己的生命是那么无足轻重的吗?你真的知道格拉斯顿伯爵夫人的身份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还没为你生下继承人,我失败了,伯爵大人——”我赌气地说:“我不但让你在子嗣上失望,我还偷偷地跑出你为我设置的牢笼,差点被叛臣杀死在这里,我真是格拉斯顿的灾难,是你永恒的烦恼。”
在我一连串的自我谴责中,他的笑容逐渐扩大,“你的确是我的烦恼,夫人,我真想不到你能干出这么无法无天的事!”
他说着一把掀开被褥,把我从床上拖了起来。猝不及防落入他的怀中,我忍不住惊喘出声:“你要惩罚我吗?”
“你害怕吗?”他把我锁进他的怀里,紧盯着我,唇畔勾起一个邪恶的笑,“在你逃出格拉斯顿的时候你就该想到事情会坏到哪一步,你的城堡一直都处在叛乱的边缘,嗅到明显的阴谋你却还自投罗网,我真该把你痛打一顿看押在塔楼里。”
我垂下头,“这件事……都是我自己自作主张,和其他人没有关系,你不会已经把阿丽恩关押起来了吧?”
“现在你还能想到为自己的侍女求情?”他捏住我的下巴,抬起我的脸来让我的所有表情都无所遁形。
“芙洛蕾特,如果你受到任何伤害,你觉得我会轻饶那些帮助你逃出城堡的人吗?”他在我耳边撂下威胁,我知道他是在警告我,杜绝我下次再有逃跑的念头,可是我一点也不甘心就这样失去自由。
“我只是实话实说,我趁阿丽恩不注意跑出来的,这事和她无关。如果你想惩罚那几个被我收买的士兵,我乐意得很。”
他冷笑一声,“士兵只要勤加更换就可以了,你总不可能富有到买通格拉斯顿所有的士兵。”
我愣了半晌,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除了马修和阿丽恩,并没有其他人知道我的目的地是威克森城。我本来打算调查妲莉亚的账目,好在其中找到漏洞,并为自己攫取一笔财富,但我怎能料想到今日的局面?
可劳伦斯又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我的行踪,并赶来救我呢?
伯爵深沉的视线笼罩着我,从他那迷人的声调中说出的话却让我脸蛋发烫,“亲爱的,在你我成婚的时候,威克森就不只是你自己的领地了,难道我会放任自己的势力范围内有我所不知道的事?”
“那个破釜酒馆也有人为你提供消息?”我立刻就明白过来,那里作为附近村镇的来往消息集散地,自然是最合适安插眼线的地方。
劳伦斯爱抚着我的脸,低声说:“打从你一露面,就被盯上了,多的是人跑来向我兜售格拉斯顿伯爵夫人的消息,我还要对他们论功行赏,怪只怪我的夫人太迷人了,即便你打扮成男人的样子也还是太招眼。”
我叹了口气,“我再也不做这样愚蠢的事了,我还以为没人会认得出来……”
伯爵的手指略微用力,带着不容质疑的威严,“现在你是不是该老实的告诉我,你千辛万苦乔装打扮跑回这里,究竟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
我几乎不敢看他如炬的目光,但他的手掌却牢牢托着我的下颌,迫使我无处可躲。与他对我说话的那种温和腔调不同,伯爵的视线十分锐利,带着几分冷淡的疏离,让人一眼觉察不出他的情绪。
“我……”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难道能把我缺钱的窘境据实已告吗?
那样就实在是太丢人了,我怎么敢告诉他我是来打劫自家城堡的,却正好撞上威克森的叛乱危机,甚至还差点丢了性命。
“芙洛蕾特,别对我撒谎,你知道如果你有所隐瞒,就不只是被禁足在寝室里了。”伯爵的声音十分温柔动听,但话语中的威胁却显而易见。
正当我内心无比挣扎时,门口响起动静,一阵吵杂伴随着脚步声踏了进来,当我见到未及通报就闯进来的高大人影时,顿时就忘记了眼前的焦虑。
道格拉斯大喇喇靠在门口,看到被伯爵抱在怀中的我时,脸上兴起了一种莫名古怪的表情。
“芙洛蕾特,我要向你道喜了,真是劫后余生啊!”
我震惊得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在颤抖,劳伦斯感觉到我的异样,他似乎对我的反应心知肚明,愈发伸臂搂紧我,将我的脸贴近他的胸膛,哄慰道:“别怕,吾爱,你在自己的房间里很安全。”
“我没有怕……”我嘴硬地说,但视线一角克制不住地瞥向门口的道格拉斯。
我根本没想到在格拉斯顿伯爵的势力范围内依然会让我见到卡维尔家的恶棍,为什么会这样?我的喘息急促起来。
他们竟然没有被击退,道格拉斯一直呆在威克森!
我简直不敢想象眼前荒诞的事实,可是我的嘴巴好像被什么东西给黏住了,喉咙里仿佛堵了一块石头,叫我说不出话来。
我不敢看道格拉斯脸上的表情,但却拼命地想透过余光觉察出他脸上写了些什么。
他的眼睛没有血红如一只复仇的野狼,道格拉斯看上去一点也不愤怒。
他不是应该扑上来结果我的性命吗?
在我亲手除去他的手足之后,他怎么还能姿态如此轻松自在地出现在我的闺房里,泰然自若地同我们说话?
害怕面对眼前诡异的情形,我下意识地蜷缩进伯爵怀中。
见状,道格拉斯嘲讽般地冲我说:“芙洛蕾特,你多大了?当着其他男人的面,赖在床上和你丈夫卿卿我我不嫌难看?”
我完全傻住了,只听格拉斯顿伯爵云淡风轻地说:“想必你知道旁观别人夫妻卧室叙谈是件相当自讨没趣的事?”
他转过头,对道格拉斯射去锐利的视线,“在我和自己的夫人谈话时,就连城堡里的一只苍蝇也不能在场窃听,勋爵阁下,希望你清楚这一点。”
道格拉斯放肆地笑起来,“你的占有欲还真是名不虚传,格拉斯顿,可惜我早就是这里的常客了,芙洛蕾特的这间闺房又不止我一个人来过——”
他说着转向我,戏谑着说:“亲爱的,我没说错吧?上回还是你让我在这里向你诉衷肠的,虽然你的规矩真挺多的。我可是很好奇德维尔大人这样勇猛又俾睨众生的人是怎么低下高傲的头颅,俯就你那别具特色的闺房情趣的……”
“够了!”我忍不住截住他的话,心里愈发狂乱起来。
感觉到劳伦斯搂住我的手臂愈发用力,我的身体僵硬起来,道格拉斯的话听在伯爵耳朵里会产生什么效果不言而喻。天晓得我们之间的关系本来就够紧张的了,如今劳伦斯会怎么看我?
道格拉斯的表情渐渐变了,我听到伯爵在我耳边急迫地问话,只是我一时竟然反应不过来,还以为他是听信了道格拉斯的一番挑拨对我动怒,等到我终于弄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我才意识到我差点又昏了过去。
我的胃部一阵阵抽搐,泛起恶心的感觉,整个人就好像在海上漂浮了整整一周一样虚浮无力。
“亲爱的,你得吃点东西,你已经快虚脱了。”伯爵把我放回床上,盖上被子,起身去招来侍从替我准备饮食。
“阿丽恩……”我艰难地躺在床上吐息。
醒来以后,我根本没有一秒钟的时间可以获得安宁,更没有半刻喘息的时机。
我抓住了伯爵的衣袖,当着道格拉斯的面,就如同他是我的一根救命稻草。
伯爵怜悯地看着我,“吾爱,你得振作起来,阿丽恩可是被你留在了格拉斯顿啊!难道你连这也不记得了?”
“真是遗憾——”道格拉斯说道:“我们也想给你找个贴身伺候的侍女,但你的城堡里正在闹瘟疫呢!芙洛蕾特,或许你自己也曾看到,你的那些仆人无论男女都死绝了。”
格拉斯顿伯爵怒声说:“在我妻子还没恢复健康的时候,或许你可以减少对她的刺激,别忘了你弟弟也还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呢!”
闻言我如遭雷击,竟然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我抱着伯爵的手臂失声道:“你说什么?西菲尔他还活着?”
未等我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道格拉斯已经先一步质疑:“你以为他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这不可能,西菲尔他怎么可能还活着?”我坐在床上瑟瑟发抖,嗓音嘶哑,无论道格拉斯问我什么,我都只是喃喃重复着这几句话。
最后,道格拉斯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伯爵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他重新伸出手臂将我整个人圈进他的怀里,那炙热的体温熨帖着我冰冷的躯体,熟悉的男性气息充盈着我的感官,让我绷紧的神经一点点松缓下来。
他不停地在我耳边哄慰:“别害怕,吾爱,你看看你都虚弱成什么样子了?以往你可是最有精神的那一类女人,谁也别想让你轻易屈服。怎么如今你竟然吓成这个样子?什么事让你如此紧张?”
我的嘴唇颤抖着语不成声:“西菲尔……他真的还活着?”
“当然,为什么你认为他死了?”伯爵柔声问。
我仰头,空洞的眼睛努力聚焦,想要看清他的表情,但他的神情是那么复杂难解,竟让我一点也分辨不出他在想什么。
“芙洛蕾特,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揽紧我,低头贴着我的耳畔说:“吾爱,你是不是曾想除掉西菲尔?”
“不!是他们罪有应得!”我脱口而出。
“他们?”伯爵重复了一遍,望着我的目光愈发紧迫,“包括塔西斯?这两个人都是你下的手吗?我亲爱的夫人。”
我屏住呼吸,此刻房中除了劳伦斯没有其他人,我当然是信任他的,这份巨大的心理压力如今我一个人是再也承受不了了,尤其是醒来见到道格拉斯之后,我几近崩溃。
“是我做的,我本来想杀了他们……”我彻底承认了自己心中最害怕的事。
在这里的叛乱之前,我从来没有杀过人,虽然我总是无比自豪自己的剑术和马上竞技的本领,但那些都只是纸上谈兵,我从没想过我会真的让一些人在我手中丧生,更别说是贵族领主了。
伯爵听了我的话,却没有我意料中的震惊和恼怒,他抚摸着我的头发说:“为什么你总爱铤而走险,吾爱?塔西斯曾经□□你吗?”
我拼命地摇头,伯爵抱着我说:“芙洛蕾特,你不用在我面前苛责自己,真有那样的事发生,受到谴责的人也不是你。”
“塔西斯曾想这么做,他的手下各个都野蛮凶狠,我杀了他们其中一个……”
还没等我说完这句话,他就用双手捧住我的脸,手掌的力道几乎令我窒息。
“你杀了他的人?你是用陷阱还是搏斗?”他危险地眯起双眸,语调森然。
当我把事情的经过简要描述给他后,他看我的眼神可怕极了。比起道格拉斯,似乎伯爵更想要杀了我。
但接下来他并没有对我施加任何指责和惩罚,他紧紧地将我拥进他坚硬如石的胸怀,似乎想将我嵌进他的身体里。
“上帝,我简直不敢想象世界上有你这样胆大妄为的女人,你不要命了吗?芙洛蕾特,那是一个体力优越你百倍的男人,一个受过训练的武士,他可以轻易地杀死你!”他喃喃道,他的肌肉一直处在蓄势待发的紧绷状态,我知道是我的话激起了他的怒意,只是这种怒意原来并不是指向我。
“事情太突然了,我必须阻止他们在我的城堡里暗算卡维尔家的人。”我实事求是地说,“如果我不逃脱他的控制,相信我的下场比死也好不了多少。”
“不,死亡才是不能忍受的终结。”他直视着我说:“不管你将忍受什么痛苦,我都要求你珍惜自己的性命,我只要你活着——”
“如果我被塔西斯强|暴了呢?或者更悲惨的,我也许会被他们轮|奸。”事到如今,我却可以平静地说出自己曾经险些遭遇的命运。
伯爵凝视着我,嗓音喑哑:“这就是你不愿意投降的原因?”
“我从不投降。”我简洁直白地说。
他用难以言喻的目光审视着我,半晌,他的愤怒仿佛消弭于无形,只剩下眉目间残存的震惊和无奈。
他艰难地开口:“我收回以前对你说过的话,我曾以为你完全不具备贵族的教养,但我错的离谱!要知道你所做的事就连很多贵族男人都是做不到的,我怎么能把你当做普通的妇孺来看待?真是难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