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的大部分时光我都没有出屋,我享受了一个白天的热水澡,这在目前的城堡中实在是种奢侈。早餐也令我心花怒放,有香喷喷的松饼、煎鱼和蘑菇浓汤,侍女还端上来盛在银盘里的新鲜水果供我享用。
仿佛又回到了盛宠时的格拉斯顿,我一边填饱自己的肚子,一边暗嘲伯爵真的很慷慨。威克森现在时运不济,人手不足,生活物资全是塞德里克爵士指派供应商调配来的,在这个时候生活品质依旧不打折扣多亏我嫁了一个有钱贵族,为格拉斯顿伯爵孕育子嗣还真是回报丰厚的工作。
吃饱喝足后,我又睡了一个午觉,觉得这样足不出户窝在温暖的壁炉前足以忘却所有烦恼,真希望我的人生就这样慵懒地蹉跎掉。
可惜命运总是不肯满足人的贪婪。
我正在炉火边打盹,就听见门外塞德里克爵士留下照料我需求的侍童在大声讲话,那个出身不低的男孩儿显然有些恃宠而骄,对来者不假辞色,我很快听到门板被撞击的闷响,道格拉斯霸道地推门闯了进来。
“伯爵夫人,很抱歉打扰您休息了。”侍童捂着流血的鼻子跟进来抱怨,指着道格拉斯毫不客气地说:“勋爵阁下显然忘记对身份高贵的女士应有的礼节。”
“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吗?”道格拉斯出声威胁。
“菲利普,你先出去吧!”我温声安抚他,侍童是德维尔的家臣之子,自然沾带着那种大贵族代理人的傲慢气度。
菲利普很不屑地跑了出去,却没在门口停留,我想他肯定是去通知塞德里克爵士去了,格拉斯顿的人是相当排外的,对卡维尔家的人尤其警惕。
“芙洛蕾特,怎么你身边净是这些盯梢的黏皮糖,你还是我记忆中那个自由不羁的女人吗?”道格拉斯环视室内的陈设,讽刺道。
“你闯入我的寝室就是为了嘲笑我吗?”
我披上一件厚重的裘皮外套,对他说:“现在我不是未出嫁之时,想必你应该有此常识,一个男人怎么能擅自闯入已婚女人的寝室,你实在太欠缺修养了!”
道格拉斯紧盯着我,“怕我玷污你的名誉?要是德维尔没及时赶到这里,你早就躺在我身下呻|吟了吧?”
“你真是下流无耻。”我忍不住骂道。
道格拉斯哈哈大笑,“在你眼中有不无耻不下流的男人吗?和你睡到一张床上的德维尔大人是怎么对你的?难道不令你的道德蒙羞吗?我真好奇你是怎么度过这一个个羞耻的夜晚的……”
“你住口——”我捂住耳朵不想再听,指着门口说:“我不欢迎你,请你出去!”
“别这么急着撇清关系,芙洛蕾特。”道格拉斯好整以暇地说:“我并没有想把你怎么样,亲爱的,纵使格拉斯顿不来这里,你以为我会让你难过吗?”
“你是想说你在侵占了我的城堡后,不会第一时间强报我?”我讥讽。
道格拉斯无奈地摇头,“我要是想强报你,为什么不趁着你还没嫁人之前?那样你这个小圣徒岂不是我的囊中之物?”
“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我恨恨地说。
他的眼神十分炙热,“芙洛蕾特,我们认识的时间比德维尔那家伙长多了,本来我以为你迟早会接受我,可怎么也没想到会被格拉斯顿的劳伦斯横插一脚。但我可不觉得你会真的爱上他。”
说到这里,他飞快地瞥了眼大床,似乎想窥探那上面是否凌乱得足以证明什么。
我冷笑一声,“可是我真的很爱我的丈夫,我不会做出背叛他的事。”
道格拉斯嗤笑一声,“我承认,在摆弄女人这种事上,我这个乡绅可比不上王宫的宠儿德维尔大人那么深谙女□□祉,但是芙洛蕾特,你确定自己嫁到格拉斯顿的日子真的好过吗?”
我的心犹如被雷击中,听上去道格拉斯可不傻,他肯定探听到许多我在格拉斯顿的生活。的确,此前我和劳伦斯的感情一直处在破裂的边缘,甚至回到威克森之前我已经做了两手准备。
“听到你流产的时候,亲爱的,我真恨不得打到格拉斯顿的老巢去——”道格拉斯兀自说着,“现在你总应该体会到这些宫廷权贵们的冷血无情了吧?你为他失去一个孩子,但他只是需要你偿还更多。我亲爱的姑娘,以前你总是自由自在地在乡间奔驰,狩猎动物,现在你却只能窝在炉火边,被一个不懂事的侍童守着,等德维尔大人回来睡你,制造更多的孩子。这样的日子真是你想要的吗?”
我想起劳伦斯昨晚抱我上床时撂下的残酷话语,一时语塞,道格拉斯见我这般情状,露出得意的表情。
“芙洛蕾特,婚姻历来充满了不幸与忍耐,与显贵的婚姻更是如履薄冰,这点我在你结婚之前就曾警告过你。”
“是的,你那时是曾说过。”我深吸一口气,“婚姻绝不是快乐的摇篮,我早就体会到了,但也不全然是忍耐。我爱格拉斯顿伯爵,我爱我的丈夫,道格拉斯,我不期待别人能了解,这只是我们之间的事。”
道格拉斯不信地冷哼:“爱?你爱的是他干尼时的快感吧!”
“你就不能闭上你那张臭嘴?”我冲动地喊道,脸上热辣辣的。
他凝视着我,缓慢地说:“看来你已经深谙其中滋味了,德维尔教会了你很多快乐,不是吗?真是令人嫉妒啊!能把你这只迷途的小羊羔引回快乐的欲望花园。”
“是的,在那件事上我的确感觉很快乐。”我故意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感受,并适时做出不胜娇羞的神态。
道格拉斯低咒了一声,脸上不甘与失落交相映照,我感觉有种报复的快感,他这样做只是自讨没趣,他是在嫉妒劳伦斯比他各方面更胜一筹。
“有朝一日,芙洛蕾特——”他噙着不怀好意的意味说道:“你要是发现格拉斯顿伯爵夫人的头衔不是那么好戴的,修道院是你最好的去处。”
“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我狐疑地看着他。
道格拉斯欲言又止,但他话锋一转:“很抱歉我打搅了你午后的休憩时光,但料想我们在府上叨扰不了多久了,我不得不请求你去探望一下我弟弟。”
“西菲尔?他不是在养伤吗?”我踌躇着,这段时间我一直避免看到他。
道格拉斯咬紧牙关,“难道你害怕一个卧病在床的伤患吗?夫人,你原该去探望他,若不是西菲尔挡住了塔西斯,你会这么顺利地逃走吗?”
“我当然会去看他。”我赶忙说,阻止他再继续鞭笞我的良心。
事实上,我害怕见西菲尔是我根本不敢面对我下手杀他时的那一幕。但道格拉斯显然是不容拒绝的,于是侍童仰着盈满怒气的面孔跟在我身后,来到西菲尔养伤的卧房。
我进去时,道格拉斯并没有跟进来,似乎他是特意留给我们独处的机会,这让我更加紧张了。
“芙洛蕾特,你看上去精神很好。”西菲尔靠在床上姿态闲适地望着我,他身上的绷带已经看不见斑斑血迹了,他的愈合能力真的很令人吃惊。
现在他只是略显苍白消瘦,完全看不出曾濒临死亡。
“听说你想见我?”我不情愿地同他说道。
西菲尔咧嘴一笑,“你好像很怕来见我?我没有在你的陷阱里划破脸吧?”他故意伸手摸了摸长满金色胡髯的下颌。
他的动作看在我眼里完全就是在讽刺我,我再也受不了了,用确定不会被门外人听到的音量说:“我原本期待的可不是你在陷阱里划破脸。”
西菲尔天使般的容颜上毫无痛恨和愤怒,他一派祥和地笑着,“是啊,我相当清楚,你是想要了我的命,夫人。”
“你以为我害怕你说出真相?”我不断地给自己壮胆,现在可不是我被他们包围在指挥塔里无路可退的时候了,我有劳伦斯的保护,我也从没对他隐瞒过我所做的。
西菲尔摇了摇头,摊开双手,“芙洛蕾特,我不是来追讨你的,但我想知道,如果我真的丧生坑底,你会不会良心难安?”
我咬牙切齿地说:“为了侵略者的死?我不至于那么懦弱。”
“那你何必不敢来见我?”他耸了耸肩,“你开启了陷阱,我也掉下去了,我应该偿还了对你的侵犯吧?”
我一时哑口无言,他认真地望着我,“如果你想杀我第二次,必须有充足的理由。夫人,我承认在作战时任何不谨慎和错信都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我因此负伤是理所当然,所以我从没有把这些怪在你头上的意思。”
他的慷慨陈词完全击溃了我的心理防线,我痛苦地说:“我恨你们在威克森所做的一切,你们和塔西斯没有什么不同,他该死,你也是。西菲尔,我绝不后悔曾想杀你。”
“我知道。”他坦诚地说,“但是你必须承认,落在塔西斯手里你才真正生不如死。”
我有点喘不过气,拒绝回忆那时可怕的记忆,但西菲尔似乎说中了事实,落在卡维尔兄弟手中只是丧失掉尊严,并不会带给我更多的痛苦。
“或许我不该把你和塔西斯一并处理掉。”我艰涩地说。
西菲尔双眼含笑,“当时这么做一劳永逸不是吗?我很佩服你在关键时刻的果决,对入侵者下得了狠手也十分不易,多数女性只会顺从强者吧?而你却差点要了我的命。从此以后,我对你有了全新的认识,夫人,我深切的了解到你是不容强迫分毫的。”
“西菲尔,为什么你们一定要侵占我的城堡?”我忍不住说出心里最大的疑惑,“你究竟想从威克森得到什么?是那笔隐藏起来的财宝吗?”
当萨沃里公爵等人在四处调查城堡机关时,道格拉斯的人并没有跟着,他们好像根本无意加入寻找秘密宝藏的队伍,或者是不想当着公爵的面去找。
西菲尔的眼神澄澈如泉水,看起来丝毫没有隐瞒,“你的城堡对我们来说处在很有利的军事位置。”他直截了当地说道,“但我们更想要的是河间地的要塞。”
“吉尔斯托戍守的地方?”我默念,忽然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吉尔斯托并不是死于疫病吧?”
“重要的是他已经死了。”西菲尔云淡风轻地说道,“我一直不觉得凭我们的力量可以控制这两个地方。对格拉斯顿伯爵来说,把主堡置于他的管辖下,河间地交给我们作为付出军事行动的代偿应该不难接受。”
我又想到另一个问题,“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关于异教徒宝藏的事?”
西菲尔面上的笑容扩大,“在我回答你这个我问题之前,希望你先回答我的一个疑问,关于城内短暂爆发的疫病,你其实一开始就知道污染源是井水对吗?”
我屏住呼吸,深知这时候再找理由搪塞也没有意义,西菲尔早就看穿了,“我的确知道。”我有所保留地说,紧接着问他:“该你回答了。”
西菲尔哑然失笑,“你不告诉我你是如何锁定污染源头的吗?”
“我一次只能回答你一个问题。”我冷冷地说。
他摇了摇头,“真是个固执的丫头,这个问题其实事关你的安危,芙洛蕾特,你听说过瘟疫公爵吗?”
“什么瘟疫公爵?”我感觉身体里不知道哪个部位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这个名字听上去如此陌生,但绝不会带给人一丝好的预感。
西菲尔瞥了一眼门口的方向,似乎是确定不会有人这时候进来,才正色道:“在阿及萨附近的中东领主贵族中,有这么一位传说中不祥的公国之主,他的领土面积并不算大,但军事力量不容小觑。此外,他的行动还很神秘,外人很少见到这位领主的真面目。据说他幼年时身染怪病,导致脸部产生了畸形,常年佩戴面具,从不以真容示人。但他最闻名的是身携不祥的诅咒,他的城堡曾爆发可怕的疾病,据说所有的生命都被死神收割走,只有领主本人活了下来。从那以后,他所到之处就会掀起瘟疫,也是这个原因,周围的领主从不敢侵扰他的领地,甚至竭力躲远。”
“这和威克森发生的事有什么关系?”我心里隐隐感到不安。
西菲尔摩挲着下巴上的胡须,“我不是很确定,但我听说过瘟疫公爵用相同的方法使他的敌对之城爆发疫病,就像是在你的城堡里播撒的灾祸之种一样。”
我瞪大了双眼,气息有些紊乱,“你的那个从中东来的军医查出了什么?”
西菲尔的目光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我,说出的话让我胆战心惊:“是威克森伯爵本人在他的城堡里散布感染源的吧?伯爵夫人,你在老伯爵死之前曾见过他一面,我想他一定竭力避免你感染到致病物。”
“你这个指控实在太严重了。”我忍不住说。
“别担心,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