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很轻,但在过分安静的自习室里,却清晰可闻。
叶展颜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轻呼一声,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目光落在地毯上那支黑色的派克钢笔上。
“咦?这是……谁的笔掉了?”她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弯腰将那支笔捡了起来。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金属笔身和那颗小小的暗红宝石,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前世她只能偷偷触碰的禁忌之物,此刻正光明正大地躺在她的掌心。
自习室里的其他人都被她的声音吸引,看了过来。
叶展颜拿着笔,脸上带着一种纯粹的无辜和发现失物的责任感,目光自然地扫向盛淮南的方向。
她的声音清晰,带着询问:“盛同学?这支笔……是你的吗?我刚才不小心碰到暖气片,它从上面掉出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盛淮南身上。
盛淮南猛地抬起头。
当他的视线触及叶展颜手中那支熟悉的黑色派克笔时,叶展颜清晰地看到,他那双总是平静无波、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骤然收缩了一下。
那是一种极其强烈的情绪冲击,如同冰层被重物狠狠砸开。
震惊、难以置信、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种种激烈的情感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翻涌、碰撞,几乎要冲破他惯常的克制壁垒。他脸上的血色似乎褪去了一瞬,随即又涌了回来,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他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动作快得带倒了椅子,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闷响。
但他完全顾不上。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在叶展颜手中的笔上,仿佛那是世间唯一的珍宝。
“是……是我的。”他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完全失去了平日的清冷沉稳。
他快步走了过来,脚步甚至有些仓促。
叶展颜没有动,只是站在原地,坦然地伸着手,掌心躺着那支笔。
盛淮南在她面前站定,距离很近。
叶展颜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清冽的皂角气息,混合着少年人身上特有的、干净的汗味。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带着一种虔诚的姿态,从叶展颜手中接过了那支笔。
他的手指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她的掌心。那一瞬间的触感冰凉而带着薄茧,电流般窜过叶展颜的神经末梢。
盛淮南紧紧握住那支失而复得的派克笔,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低下头,目光专注地凝视着笔身,仿佛在确认它的完好无损,又像是在确认这不是一个幻觉。
那眼神里的珍视和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浓烈得几乎要溢出来。
过了好几秒,他才猛地抬起头,视线第一次如此直接、如此近距离地、毫无阻碍地撞上叶展颜的眼睛。
那目光里翻涌的情绪太过复杂:强烈的感激、如释重负、以及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深的探究。
“谢谢你,叶展颜同学。”
他的声音低沉而郑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直接发出来的,带着沉甸甸的分量,“真的……非常感谢。”
决赛前夕的集训营,空气都仿佛被无形的压力压缩成了固态。
振华中学物理竞赛小组临时驻扎在省城一所大学的实验楼里,窗外是七月流火,蝉鸣嘶哑,室内则被中央空调的冷风吹得一片冰凉,只有仪器低沉的嗡鸣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回荡。
叶展颜坐在实验台前,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
眼前的示波器屏幕上,本该是稳定方波的信号,此刻却像一条濒死的蛇,扭曲、抖动,伴随着刺耳的、不规则的尖啸。
这是他们决赛实验模拟的关键环节——复杂RLC电路的瞬态响应测量。
她按照标准流程连接线路,检查了无数次,电容、电阻、电感参数反复核对,电路图在脑中推演了无数遍,可示波器上的图像依旧狰狞可怖。
汗水沿着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实验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烦躁像藤蔓一样缠上心脏,越收越紧。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目光再次扫过每一个接线柱,每一个元件引脚。
“啪嗒。”
一声极轻微的、带着金属质感的轻响自身侧传来。
是盛淮南合上笔帽的声音。
他完成了自己的理论推导部分,正拿起万用表,准备开始调试他的电路板。
他的动作从容不迫,侧脸在实验室惨白的灯光下显得异常专注和冷静,仿佛自成一方不受干扰的天地。
叶展颜的心绪莫名地更加焦躁。
前世,这道题是她的滑铁卢,最终成绩惨不忍睹,而盛淮南则毫无悬念地捧回了最高奖项。
那种被碾压、被远远抛在身后的无力感,如同跗骨之蛆,即便重活一世,依旧在特定的情境下悄然苏醒,啃噬着她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