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兵部。”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即刻行文朔方守将赵怀安:固守待援!坚壁清野!胆敢擅言弃城、扰乱军心者——斩!”
“传令户部,”她的目光扫过案上一份关于粮秣调运的奏报。
“原定发往河北道的第三批军粮,即刻改道,由潼关北上,直运朔方!沿途州县,开仓征调民夫车马,不惜一切代价,七日内,必须抵达朔方城下!延误者,主事官员就地革职,押解进京问罪!”
“传令工部,”她的指尖在舆图上一处标注着“断龙峡”的险要位置重重一点。
“征调附近三州工匠、囚徒、民夫,携带火药、凿具,即刻开赴断龙峡!五日之内,给本宫炸塌东侧山崖!堵塞峡道!绝不能让燕北一兵一卒,从侧翼威胁朔方!”
一连三道命令,如同三道冰冷的铁闸,带着凛冽的杀伐之气,瞬间落下!
没有一丝犹豫,没有半分迟疑。
救灾?安抚?怀柔?
不存在的!
只有最直接、最冷酷、最有效的战争动员!
每一个字都浸透了铁与血的味道!
“遵命!”
暗卫领命,身影一闪,再次融入门外的黑暗。
书房内,再次只剩下元淳一人。
巨大的舆图在她身后沉默地展开,朔方城如同一个孤悬的、即将被黑色潮水吞噬的点。
她缓缓走回书案后,并未坐下。
目光落在案头那方沉重的紫檀木印匣上,那枚血红的鸡血石印钮在烛光下流转着幽暗的光泽。
监国之印。
总摄朝政。
她伸出手,指尖再次拂过那冰冷的印钮。
这一次,不再是轻抚,而是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沉甸甸的力量。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沉闷至极、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恐怖巨响,毫无征兆地撕裂了长安城死寂的上元夜空!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地动山摇!
书房内巨大的烛台猛烈摇晃,烛火疯狂跳跃,书案上的奏章笔墨被震得哗啦啦散落一地,屋顶的灰尘簌簌而下。
元淳身体猛地一晃,下意识地扶住沉重的书案才稳住身形。
她霍然抬头,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中,第一次闪过一丝极其锐利的惊疑!
地震?!
不!
这声音……不对!
她猛地推开紧闭的窗棂!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硝烟般的刺鼻气味,瞬间灌入。
窗外,长安城东南方向的夜空,此刻已被映得一片骇人的、翻滚涌动的赤红!
那不是灯火!
是冲天的火光!是燃烧的烈焰!
火光映照下,隐约可见一座高耸建筑的模糊轮廓在烈焰中扭曲、崩塌。
方向……赫然是——太庙!
“报——!!!”
又一名暗卫几乎是撞开房门滚了进来,声音因极度的惊骇而扭曲变调:
“殿下!太庙……太庙遭天火!雷……雷击!主殿……塌了!!!”
太庙!天火!雷击!主殿坍塌!
每一个词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元淳的心上。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窜遍全身。
太庙!
供奉大魏历代先帝灵位之所!
帝国宗法礼制的象征!
在国丧期间,在新君登基仅仅半月、她这位监国长公主首次主政的上元之夜……遭天火雷击而崩塌?!
这绝非天灾!
这是人祸!
是赤裸裸的、针对她元淳、针对新朝根基的宣战,是比燕北铁骑叩关更加阴毒、更加致命的诛心之刃!
“好……好得很!”
元淳的声音从齿缝中挤出,冰冷彻骨,带着一种被彻底激怒的、令人胆寒的戾气!她扶着书案的手,因用力而指节惨白,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
是谁?!
燕洵在朔方城外磨刀霍霍,这长安城内,竟也有人按捺不住,要用这“天谴”的毒计,将她元淳和这新生的景和朝,钉死在“失德获罪于天”的耻辱柱上?
滔天的怒火在她冰冷的躯壳下奔涌咆哮,几乎要焚毁她所有的理智!
她猛地一掌拍在厚重的紫檀木书案上!
“砰——!!!”
一声巨响!案上堆积的奏报、笔架、砚台被震得跳起!
一方沉重的端砚翻滚着摔落在地,墨汁四溅,如同泼洒的污血!
“传令!”
元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尖利的杀伐之气,瞬间压过了窗外隐约传来的、因太庙大火而起的混乱惊呼与哭嚎!
“金吾卫、羽林卫即刻封锁全城!九门落钥!许进不许出!敢有擅闯者,格杀勿论!”
“着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长官,并镇抚司指挥使,即刻前往太庙火场!给本宫掘地三尺!查!给本宫查清楚!是‘天火’,还是‘人火’!是‘雷击’,还是‘火药’!”
“凡今夜值守太庙之官吏、内侍、卫兵,无论品阶,全部锁拿下狱!严刑拷问!本宫倒要看看,是谁借了这天大的胆子,敢在祖宗灵前玩火!”
她的声音如同冰河炸裂,带着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和滔天的怒火,在烛火摇曳、墨汁狼藉的书房内回荡。
那玄色的单衣无风自动,猎猎作响!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冰焰。
朔方城外,黑云压城。
长安城内,天火焚庙。
这盘棋,从一开始,就是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