叽叽喳喳的鸟语在耳边传来时白纨才猛然从却丹的话里回神。
鬼市是没有鸟的，他抬头一看周围熟悉的景致，这才发现陛下居然已经拉着他离开了鬼市，开了缩地千里，径直回到了陵山。
“鬼市的事还未了……”
“不管。”
陛下没有松开拉着他的手：“鬼市并没有出什么大事，云青梧如果连这个也应付不好，确实可以开始考虑下一任青龙主的人选了。”
白纨听见陛下这样说，低头看着他拉着自己的手应了一声，他心里有事，想说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干脆不说。
陛下走得不算快，但是四周场景不断变换，没一会儿就到了陛下在陵山上修的回廊中。
他拉着白纨在回廊随意坐下，招来一个小童子沏了茶，等着白纨说话。
“我继任梦官之初，我记得你跟我讲过万事万物都有因果，我继了梦官的位置，就是承了梦官的因果。那你呢？”
你承了麒麟的位置，是不是就担下了属于麒麟的因果。
陛下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白纨轻轻地笑了一下。
这就是默认了。
白纨歪着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眼前人紫衫飘飘，明明是那样坚不可摧的存在，可他总觉得这个人随时会被风吹走。
良久，白纨将沏好的茶倒在杯中，薄薄的水汽在杯中蒸腾而上，带着些让人安心的茶香。
陛下就在这样的氛围里开了口:“你当时做的并没有大错。罚也罚了，如今便算了。”
“你也说过，当时那件事，我欠些考虑。”
麒麟的事情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但其实就是从白纨少年心性正盛、热血上头，自己又是个闷葫芦时在那边闷不做声的查和陛下有关的事开始的。
若干年前，陵山，书馆。
少年穿着方便行动的长袍，袖口用腕扣束好。他连连在几个书架间穿梭，一边的书案上已经堆了不少他翻阅过的书。
陵山因为有陛下这个活宝贝的缘故，灵气较寻常地方本就不同，书馆里不少书又是千年传承的孤本绝唱，集笔者性情志趣又吸饱了天地灵气，就这样成了灵。
也就白纨翻书这一会儿，他们先在那边侃上了。
“《异闻录》，志怪传奇？陛下这都是什么书？这也放在书馆？”
他很有几分老成地叹着气摇头把书放回了架子上。
白纨这一举动更是大大激起了书灵们的讨论欲，一时之间白纨只觉得整个书馆都闹哄哄的……
“小公子与其他的孩子就是不同。”
“就是就是，我在凡间见过，那些小孩啊……”
“这个我知道！他们可痴迷这些志怪什么的了！”
“唉，想当年，小生在人间可是被戏班子演过几遍的，谁成想，到了小公子这儿，小生倒是什么都不是了。”
“可叹啊——可悲啊——”
他本来就没什么耐性，找不到想要的记载正烦着呢，这会儿听到书灵们在那里侃大山，指尖蹦出一簇火苗。
“你们再吵吵闹闹的，我就把你们都烧了。”
书灵们一听，齐齐安静了。白纨见状收了火，没再吓唬他们。
这些都是陛下的收藏，他要是真烧了，陛下估计得把他放到领域里面去修个一两年的书……
好些个书灵悄咪咪地钻出书来，围着白纨转圈圈。
“哎呀呀，我们都知道小公子性子好，小公子不会烧我们的！”
“就是就是！”
“小公子在这儿找了许久的书了，不知道，是要找什么？我们在这儿比较熟，平常也帮着陛下打理些古籍什么的，约莫是可以帮上忙的。”
白纨皱着眉看着那些飞来飞去的书灵。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烦人的东西？
吵吵闹闹的……
陛下居然喜欢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喜欢的？
帮忙……说不准也可以问问。
他想了想，最终就这样皱着眉问道：“你们有关于四方之乱的记载吗？”
书灵们闻言不闹了，一群叽叽喳喳的东西这时候突然不说话显得这书馆里格外安静。
一阵穿堂风轻飘飘的从馆里的窗户中穿过，翻出三重围栏，直略过馆外树荫，吹得树梢作响，书页翻飞。
书灵们奇怪地反问：“四方之乱，是什么？”
白纨果然如此地叹了口气，摆摆手让书案上堆放的书归位，书灵们在这时候又恢复了正常，围着他就是一顿夸。
“哎呀呀，不愧是小公子！”
“早些时候就说过了，我们家小公子，跟其他人不一样！咱们小公子是别人可以比的吗？”
“自然不是！像小生这种书里长出来跟文字混了一生的都不知道的东西，小公子却是知道的！小生惭愧啊——”
大概吧。
有的时候，书上的记载确实不如人，因为人很难被修改，但是书里的内容随时都可以呗任何人篡改。
但是有时候，书里的记载又更真一些。
因为书自己不会撒谎，人会。
书馆里的书大概都被陛下改过了。
白纨之前去询问玄先生关于陛下的事，发现自己没看过关于四方之乱的详细内容的时候就有这么一个猜想。
这次依旧前来找书完全只是为了证明这个猜想。
看来要找根治陛下这些问题的方法还是得离开陵山去找。
片刻后，白纨坐在妖市的茶馆二楼，旁边是前来作陪的胡慎之。
一楼大堂内，说书的正在讲着些老道儿活，讲来讲去无非是却仙主乱七八糟的姻缘和胡市主又在那里两头讨好，最后再感怀一下已逝的另一位白虎主……
白纨不仅没听到什么想要的消息，还听了一耳朵这种糟心桥段。看着脸色有些发青的胡慎之，低声道了一句抱歉。
胡慎之的注意力却不在他身上，看着白纨愣了一会儿，直到白纨道第二声是才突然反应过来，笑着给白纨添了杯茶：“诶，你我交情，道什么抱歉？倒显得我矫情了。”
他话说到这份上，白纨也不好再说什么，收了话音，接过茶，一口饮尽。
“今日多谢胡兄陪我散心，我还有事，就先不叨扰了。”
胡慎之却并没有跟着起身送他，而是端着他的那杯茶水端详：“白兄说的哪里话？你来小可这里是小可的地盘沾光，但是没能为白兄解忧，这就是小可这个东道主的不是了。”
他抬头，眼里带着些好笑又可惜的意思。
“白兄，好茶好酒都要慢品，一口干了的只有怨气。”
“？”
白纨本来就没什么头绪，听胡慎之这话的意思，他大概是有办法的，只是自己还没有问到那上面去，所以他也不好开口。
既如此……
白纨在桌边重新坐下，新斟了杯茶给胡慎之和自己。
“胡兄说的有理。”他说着轻轻敲了敲桌子，四方地图在桌面上缓缓浮现，“我一直都很好奇，四方地界，只有四位四方主，中间却有一个方位空缺，那中洲那位——是谁？”
胡慎之嘴角一敲，莫名多了几分他曾经的少年气：“等你许久，你总算是开口问了啊？”
白纨淡淡瞥了他一眼，胡慎之立刻开口解释：“你这几日四处搜寻四方里被隐藏的古籍旧事，前人故笔被你翻了个七七八八，小可好歹算个有些许年份的，若还是看不出你到底要找什么，那我可真是白活了。”
白纨一时无语。
“玄先生曾经与我说过，但凡活了点年数的都知道这事。我当时以为他夸大了几分，并未当真，现在想来，被瞒着的确实只有我了。”
胡慎之略过他话音里的不满，朗声笑道：“除了你，又有谁配被陛下这样瞒着？”
……
那可真是不必如此区别对待了。
胡慎之看着白纨一点点地又结了冰，笑嘻嘻地抹了把脸：“好好好，小可不再与你开玩笑了。”
“你说四方中洲空缺是因为你猜到了，空着的那个，就是麒麟。”
“关于麒麟小可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他司管的格外特别。”
白纨安静地等待胡慎之说出他的猜想。
“轮回。”
“但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