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晨光使劲儿扒上窗帘，挣扎着往房间里钻的时候，董恩蓦地惊醒了！

她腾地从床上坐起来，目光先落在换了睡衣的自己的身上，然后迅速巡视房间一圈：

法式穹顶加复古水晶吊灯，雕花繁复的梳妆台、配套小皮椅，美式公主床、心型床头柜、人鱼公主台灯，以及香香软软的蕾丝花边床品、kitty猫玩偶。

竟然一点都没变，对于董恩来说，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

靳家老宅！

十年前，她被靳谋救出石头村后，跟着他在这里生活了两年之久！

所以，靳谋到底是认出了她么？！

好像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他此番诸多的反常举动！

但是女孩十岁跟二十岁的相貌是天差地别的，否则也不会有“女大十八变”这个说法了。

董恩自觉身上唯剩的还能让靳谋把她与方晴联系到一起的地方，怕就只有她那与众不同的瞳孔颜色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董恩疯狂回忆“人工智能峰会”后，自己与靳谋相处时的诸多细节。

最终确认，不管有意无意，每次见他时她都是带了有色隐形眼镜的，保准看不出来她瞳孔本来的墨蓝色！

那他又是怎么认出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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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的门忽然被人轻轻推开了。

一个步履蹒跚的身影走了进来，“哎？”似乎没想到床上的人已经醒了，“董小姐，这才早上八点钟，您怎么不多睡会儿？是不是我吵到您了吗？”

来人竟是张妈！

把方晴自小带到大、跟她无比亲昵的张妈！

方晴三岁时母亲去世，之后就一直是张妈在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所以，于方晴来说，张妈是像母亲一样极特别的存在。

当年，靳谋带着方晴来了靳家老宅，他担心别人照顾她不周全，于是就把被虞向晚解雇而回了老家的张妈接到了这里继续跟她作伴。

这么看来，靳谋似乎保留了她在靳家老宅留下的所有痕迹，不论是人还是其他！

数年不见，张妈现在该有六十岁了。

董恩望着她的满头白发，一时有些心酸，温声解释说：“跟您没关系！我本来就不爱睡懒觉，平时也都起这么早的。”

张妈笑嘻嘻地走来床边，“靳先生为我们家小姐备着的这套睡衣，穿在董小姐身上可真合身！”

“是您帮我换的睡衣吗？”董恩的眼中满是歉意，“我酒后失态，真是麻烦您了！”

“董小姐不必客气！”张妈一脸慈祥，“我只是按吩咐做事罢了！”

张妈一直喊她“董小姐”！

那是不是意味着靳谋没认出她来？

又或许是他还没告诉张妈实情？

这就需要进一步确认了。

“还是非常感谢您！”董恩试探着问：“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呢？”

“跟我家小姐一样，您也喊我‘张妈’吧！”张妈把手里的解酒茶递给董恩，“靳先生担心您宿醉头疼，让我送这个上来！”

董恩赶忙下床接过，紧接着低头浅啜一口，不禁感叹张妈手艺依旧，“这茶可真好喝！”

石头村的盛夏总把人热的恹恹的，每当那时候董恩就无比怀念张妈做的各种茶水，果茶清新凛冽、花茶甜香四溢，而专门调制的解酒茶更是沁人心脾，不仅可以解酒，更可以解暑呢！

被夸奖的小老太太腼腆一笑，“以前，我家小姐也很喜欢我做的茶！”她深深地望着董恩，却明显是透过她在望着另外一个人。

“小姐？”董恩故作惊奇，“靳教授这么年轻就有女儿了吗？”

“不是女儿，是妹妹！”张妈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下撇，“我家方晴失踪有八年了！”她深深地叹了口气，眼神里尽是悲伤，“这八年中先生他多方寻找，可是至今杳无音讯…”

“张妈！”靳谋猝不及防地出现在房间门口，远远地睨着闲聊的两人，他的声音低沉而威严，“张妈，既然董小姐已经醒了，你就该下去准备早餐了。”

张妈一吓，这才惊觉自己话多，赶忙找补，“嗨！我这老糊涂倒把正事儿给忘了！”她强迫自己由悲转喜，“董小姐，您一定要在这里多住几天！这个宅子啊，已经很久没这么热闹过啦！”老人雾蒙蒙的眼睛刻意弯起，虚假的开心叫人看着心疼，“那我先下去了！”

“张妈，等会儿见！”董恩面上笑意暖暖，心里却在极力克制住想要奔过去紧紧拥抱她的冲动！

谁知，她这一笑倒让张妈恍了神，她顿住离开的脚步，盯着董恩看了又看，犹犹豫豫地跟靳谋说：“先生，你不觉得这位小姐有些像…”

话没说完，就再次被靳谋打断，“张妈，我看你真该去配一副老花镜了！”他看向董恩，“晴晴跟你最亲近，她怎么舍得冷眼看你难过呢？！是吧，董同学？”

“是！”靳谋的话无疑像一把尖刀刺进了董恩的心脏，她压下对张妈的无尽愧疚，粲然一笑：“靳教授说的都对！”

张妈走后，靳谋也没多待，“既然醒了就赶紧下楼来吃早饭。”他硬邦邦地撂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这么看来，靳谋似乎并未察觉她就是方晴——

董恩这么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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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餐厅中，张妈热火朝天地忙活着，进进出出几趟就把长餐桌摆的满满当当了：

有兑了蜂蜜的牛奶炖燕窝，有浇了酱油香油、撒了翠绿葱花的鲍鱼水蒸蛋，有嫩又脆的白灼菜心，松茸豆沙卷，蟹黄汤包，龙虾饺皇等等，丰盛极了！

意料之中的，全都符合董恩的口味。

董恩与靳谋隔桌对坐，他低头看报，她便趁此机会偷偷地看他：

面部利落硬朗，五官清绝俊逸，款式极简的白色羊绒衫穿在他身上竟是那么地凸显其矜贵、成熟、冷冽的气质！

这大约也是，居于上位久了，骨子里都淬满了成竹在胸、运筹帷幄的从容！

面对这样的靳谋，董恩眼中忽而闪过一丝清明——

她根本没必要去纠结去求证靳谋是否认出了她”这件事！

一来，像靳谋这种人，你能在他身上看到的必然是他想让你看到的！换句话说，你永远无法从他的言行举止中推论出真相！

二来，认不认出根本就不重要！“方晴”这个身份，的确是她的根，是她的血和肉，她一定会夺回来，但一切只能靠自己，且不能操之过急，她得徐徐图之！

所以，在她达到目的之前，她就是董恩，也只能是董恩，被不被他认出都是如此！

想明白了这些，董恩首先开口打破沉默：“靳…教授。”

“嗯？”靳谋似乎连眼皮都懒得抬。

“您不觉得您应该跟我解释些什么吗？”董恩迫切地望着靳谋。

闻听此话，靳谋这才抬起头来，疑惑地看向她，似乎真不知道自己要跟眼前这位不熟、也不完全陌生的学生解释些什么。

董恩一噎，往下说：“比如，您昨晚为什么会出现在文豪至盛，又为什么会带我来你家？”

靳谋单手轻推眼镜，耐心道：“我昨晚也有宴请。这个早在你们向我借包间的时候我就说过了。然后，我原本要用的包间借给了你们，但我还可以换个包间继续我的宴请对吧？”说完，以询问的目光看着董恩，且在等她答复。

董恩慢悠悠地点了点头。

“至于为什么带你来我家…”靳谋拧着眉头，轻“啧”了一声，说：“首先，你是津海大学的学生，我恰巧是这个学校的名誉教授，不管是责任还是多管闲事，我都不能丢下酒醉的你而自走；其次，我不喜欢住酒店，且我在津海就只有这么一个能住的去处；最后，我想你应该先向我解释清楚为什么会爬上我的车吧？”

“……”董恩开始使劲儿地回忆昨晚种种，朦朦胧胧间她想起来似乎的确是自己上错车在先的，脸腾地就红了。

靳谋喝了口咖啡，唇角浅浅勾起，又迅疾放下，说：“下半年讲座的时间定下来了。”

董恩正尴尬，听他转移话题，立马追问：“定在什么时候？”

“新学期开学第一周周五的下午。”靳谋拿起手边的报纸慢慢翻看了起来。

一听这，董恩放到嘴边的蟹黄汤包都没吃得下去， “？为什么这么急？”

“你们谭校长说，这是学生们的诉求。”报纸翻过去一页，靳谋语气有点为难，“我也没办法。”

董恩把蟹黄汤包放进口中，囫囵说：“可是，靳…教授…”

靳谋今天似乎特别喜欢打断别人说话，“董恩同学，你是有口吃的毛病吗？”

“啊？”董恩没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因为自己挺伶牙俐齿的。

靳谋问的特别认真，“怎么你每次喊我‘靳教授’的时候都磕磕巴巴的？”

“哦，这个啊，我可能对这个称呼还有些不习惯！”连吃两个汤包有点噎，董恩舀了勺滑不溜丢的燕窝往下顺顺，这玩意儿太贵，她都快忘记它是个什么味儿了！

“那你习惯喊我什么？”靳谋放下报纸，一时目光如炬，锁定董恩。

不相熟的人之间，怎么会有习惯的称呼呢。

这个坑儿董恩可不能跳，她于是保持沉默，每当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时候她总是保持沉默。

好在靳谋这次也没非要她的答案，“算起来，你还有差不多二十天的时间准备讲座相关事宜，大到课件，小到衣着，董恩同学，你得面面俱到啊。”

董恩三下五除二把燕窝吃干净了，准备陈述现实困难，“您也知道，我目前还在聚合联众实习，那儿给我的工作任务也不轻…”

“蒋驰的公示期虽然过了，但还有一年的试用期吧…”靳谋轻飘飘地说。

董恩立马更换脸谱，是毕恭毕敬的样子，“我虽然还在聚合联众实习，但也不耽误啥事儿！”想了想，脸上挤出一抹讨好的笑来，“教授，您能把您秘书刘东东的联系方式给我吗？”上次电话她没存。

靳谋端起咖啡，“你要他的联系方式干什么？”

董恩一副勤学好问的模样，“我是第一次给您做助手嘛，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我想请教东东前辈！”

对于“东东前辈”这个称呼，靳谋没做任何评价，他身体向后靠在了椅背上，郑重地说：“你有不懂的地方可以直接请教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董恩道：“你有存我的联系方式吗？”

董恩懵然点头，“有存有存！”她边将龙虾饺皇迅速扫荡干净，边说：“可是靳教授您那么忙，我怕打扰到您啊！”

还真贴心呢！

“我最近很闲，你随便打扰。”说完，靳谋起身，见董恩还坐着，似是有些奇怪，“你还没吃饱吗？”

“哦！吃饱了！”董恩仰望着他，赶紧跟着站了起来。

“吃饱了就走吧。我送你去公司。你们今天不是要陪那帮英国佬参观博物馆么。”

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董恩在心里嘶吼，面上却是一派平和地笑着，“那就再次麻烦教授您了！”

“没关系。我说了我挺闲的。”靳谋穿上张妈递过来的羊绒大衣，大步出了门。

张妈拉着董恩的手告别，一个劲儿地说希望她常来。

董恩按捺着不舍的情绪，给张妈一个浅浅的拥抱后，再次上了靳谋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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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董恩的腿迈进聚合联众集团总部大楼的刹那，花朵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小恩！你在哪儿？！你都还好吧？！没出什么事儿吧？！”花朵急切地询问，她声音哝哝的，应该是刚睡醒，“辛长天说，你被靳先生带走了，你…”

“我都好！这个见面再跟你详细汇报。”董恩不知道该不该问，但还是问了，“你跟辛董…你们两个…？”

花朵似乎就等她这一问，心急火燎地解释：“他把我送回家了，我和他就是上下级关系！”一口气说完。

“明白了！”董恩健步如飞，“我到公司来了，咱们提前备好的博物馆门票还在办公室里放着呢，我取上直接带过去。”

“我正要说票的事儿呢！董恩，你果然靠谱！”花朵迅速进入工作状态，“辛董和段相君已经去接理查德他们了，现在九点半，小恩，咱们十点准时在博物馆门口集合，有问题吗？”

“没问题，等会儿见！”董恩挂了电话，闷头进去电梯，按了23楼，又把手机塞回背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