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完全说服自己,金隅喝完了手上的气泡水,发现自己另一手依旧被解之说牵着。
气温好高。
金隅抹了把不存在的汗水,直面而来的微风吹过她的面颊。
其实有点冷。
金隅扔掉空瓶子,扔掉所有的苦恼,话题再一次转到今天的表演上。
解之说被夸得昏了头,差点给金隅带错路,好在身后的汽车响了一喇叭,不然他们要一直走到陌生街道的尽头。
走上正确的道路,金隅比解之说慢半步,不断前进的影子在她的眼中晃荡,与心意连在一起的双手在影子里扯出无声的情愫。看着看着,金隅脸红了,飘忽不定的眼睛没在解之说身上停留半秒。
而解之说在两人站在十字路口的时候,终于想起来,他还牵着金隅的手。
深呼吸几秒后,他连话都说不利索:“不、不好……意思,一直、直……”
金隅被他传染了,也开始结巴:“那什么……没、没事、的。”
身边等红绿灯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手,凑在一起害羞。
红透了的耳朵和脸颊,不论风再怎么吹,都无法让其褪去。
无言了好久,直到两人走到宿舍门口的坡上,金隅终于鼓足勇气,开了口。
“今天天气不错。”
“是的。”
解之说回应,面前只有已黑的天色。
短暂的静默后,坡下传来一道由远及近的鸣笛声,在风中呼啸着,又奔向远方。
一通电话自桌上响起。
身处研究院总部的孟星吾刚休息好,连忙接起电话,不过来的是一则他怎么也想不到的消息。
“公司和仓库着火了,火势较大,暂时还没有完全控制。队长你什么时候回来?”
电话那头的孟亦觉正和柳露一起,在赶往公司的路上。
“老板没接电话,这个点她应该还没开完会。”
柳露的声音在风中散开,听着不真切。
孟星吾捏了捏眼角,打开了即时新闻频道,画面中记者说了什么他无暇顾及,浓浓烈火下的建筑在痛苦地承受着,伴随着东西碎裂、倒塌的巨大动静。
“我现在买票回去。”
他关了电视,急匆匆往办公室门口走去。这几天他为了离开研究院,不知想了多少说辞,没想到最后会选择公司着火这一万万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为理由。
汽车不休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孟亦觉和柳露两人着急地在缓慢前进的车流中干着急。忽然,通着电话的手机里,传来碰撞的声音。
“队长?”
柳露举着手机,“发生什么事了吗?”
片刻的沉默后,她听到孟星吾的声音。
“没什么事,我可能要晚点回去,你们注意安全。”
“好。”
柳露还要说些什么,电话被无情挂断。
“队长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孟亦觉目视前方,一踩油门,在一个路口转了弯。
“我不知道。”
柳露看着手机息屏,心里烦躁得很。
明灯之下,玻璃窗上,乌泱泱的黑影攒动,半人高的盆栽立在孟星吾的脚边,一片叶子耷拉在他的肩膀上。
“以多欺少,这就是你们研究院的作风?”
孟星吾捏紧拳头,看着眼前的所有人。
这些人一句话不说,甚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将他挡在门口。
现在出也出不去,他除了干着急,做不了别的。
“孟队长怎么今晚就要走啊?”
一道尖锐的人声自门外响起,孟星吾眉头一皱。
他最不希望出现的人来了。
那人嘴里叼着烟,走一步说一句话,“今晚还要开会呢,你可走不了。”
又是开会。
孟星吾不想和他继续纠缠,直接道:“这会我不开了,我要回去。”
那人坐上孟星吾刚才坐的椅子,摇摇头,随即手一挥,眼一闭。
“你们凭什么绑我?研究院做事竟如此荒唐!?”
几个壮汉上去就是牵制住孟星吾的四肢,孟星吾气得破口大骂:“孬玩意儿全给我滚蛋!”
“给你脸了孟星吾,”慢悠悠抽着烟的文飞跷起二郎腿,不服气的脸一抽一抽的,话却不敢说太过,“我们可是在保护你,万一你一出研究院的大门就被徐无醒杀了,我可是要以死谢罪的。”
掐掉烟头,他走上前,一手抓过孟星吾的头,“接下来你要去个比这里安全的地方,乖乖听话。”
孟星吾气得咬牙切齿。
“走了,”和他保持点距离,文飞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到了,你们几个跟我走。”
几个被点到的大汉拖着孟星吾跟着文飞从研究院五楼坐电梯直达后门,两辆汽车等待已久。
“我们要去哪里?”
无法脱身的孟星吾问。
文飞环视四周,没察觉到任何危险。
“秘密。”
说完,他和孟星吾坐上同一辆车。一声鸣笛后,两辆车往大路疾驰,一刻不带停。
“院长自己性命都快不保,还要保你平安,真搞不懂那么老的一个臭爷爷一天到晚在想什么。”
文飞降下车窗,缝隙刚好放得下他两只眼,小心翼翼地再一次观察周围,他开始絮絮叨叨发牢骚。双手绑死死的孟星吾猜测接下来会去哪里。
接连飞过的路灯一闪一闪,直到车辆快要驶向快速路时,车子突然颠簸了一下。
“你他爹的开的什么破车?”
文飞被颠得脑子发懵,下意识地骂完倒霉的司机,耳边很快传来动静。
像是源源不断的石子在敲打着车身,文飞赶紧降下整个车窗,往外一瞧,一个黑色的东西直直向他的脸飞过来。
“卧槽!”
他避之不及,被天外来物砸到了鼻子。
“快快快,往快速路走!”
鼻血不断流下来,他一只手捂着脸,一只手升窗,嘴里不停使唤司机;“开快点,有人来了!”
感受到明显加速,孟星吾拧紧了眉头。
路边的景观树低下茂密的头颅,呜咽的风被攻击,黑色的天边“轰”的一声巨响。
孟星吾余光瞥到一簇黑影往这里袭来,努力了一番,直接踹开车门。
“你干什么?啊?啊——!”
文飞还没有看清眼前的一切,下一秒,黑影降临。
即将赶到路口的两辆车被生生截断。
孟星吾勉强护着头,惯性使他滚出去了好远,身体碾过粗糙的地面和折断的树枝,一头撞到树干。
“在这里。”
一道男声渐渐靠近,孟星吾睁开眼,一个穿着体面的年轻人揪着他的头发,在仔细端详。
“是他没错了。”
孟星吾没有精力去想这是谁,直接说:“给我解绑。”
年轻人先是一怔,然后爽快地从腿边抽出一把锋利的小刀。
“清扫一下周围。”
给孟星吾解开束缚,他对跑过来的一个人吩咐道:“利索点,别浪费时间。”
“是。”
一人走,又有一人来。
“林延,有活的。”
林延收回小刀:“送回研究院。”
“好。”
“等等,”见这人要走,林延叫住她,“徐楚歌,这可怜大叔撞到脑袋了,你去找辆车,先送他去医院。”
徐楚歌惊讶地“啊”了一下,凑到快要睁不开眼的孟星吾跟前。
“好惨啊大叔,我去开车。”
孟星吾越来越晕,不久,彻底昏了过去。
高楼之下,泥点一样的小人来来往往,车灯聚成一个个小光点,龟速运动。
坐落于秦暨市中心的加亚大厦,此时灯火通明。
二十三楼的窗前,唐泉拿着一小沓文件,一言不发地盯着地面。
看她保持这个动作已经很久了,管理部的杨经理又喊了一些人来,几位穿着正经西装的员工站成一排,将走廊挡去了半边。
“再叫些人来,”杨经理小声对旁边的员工说道,“还不够。”
皮鞋啪嗒啪嗒地跑远了。
手机不知去向,身边没有熟人,唐泉叹了口气,一手扒在窗户的边缘。漫天的红光在她的脑中挥之不去,烫熟了眼泪,滋啦倒塌的声音不厌其烦地一次次闯过她的内心,将理智踩成碎渣。
“唐老板,难为您先忍忍了。”
此话一出,唐泉手一挥,各种文件甩到了杨经理的脸上。
“我要回去。”
唐泉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杨经理不敢怒更不敢言,只能乖乖将文件捡起来整理好递给她。
“唐老板,请收好……诶!唐……诶呦……”
文件再一次糊住杨经理的视线,不仅如此,比石头还要硬的拳头直捣他没练成腹肌的肚子上。
“把手机还给我。”
站成一排的员工在唐泉的眼神施压下,齐齐低下头。
杨经理颤颤巍巍站起来,安慰的话被接二连三的拳头打得支离破碎,连同他的自尊心一起,掉在地上拼都拼不起来。
“你们回去,别挡在这里。”
人做的障碍物之后,一位身形挺拔一派正气的男人发话。
员工们团在一起匆匆逃离此地,暖色光下,只剩下三人。
唐泉甩开不经打的杨经理,上前质问:“你为什么要拿走我的手机?为什么不让我回去?我的公司正处于危险当中,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蠢事?”
“顾总……”
杨经理佝偻着身体,手里抱着唐泉的文件。
顾融撂下一句“辛苦你了”,直接拉过唐泉,带她穿过长长的走廊。
“你干什么?我要回去你听不懂人话吗?你的耳朵开会开聋了?”
唐泉几次挣扎,却是徒劳。
“你放开我。”
走到一会议室前,唐泉踢了两脚顾融。
顾融面无表情,撒开了手,见唐泉要走,说:“里面一群人等着你报告,你就这么走了?那时候的豪言壮语我可都记着呢,现在要放弃?”
唐泉听着一肚子火。
“我的公司被烧了你知不知道!”
“烧了再建。”
“你……”
唐泉噎住了。
顾融敲着手腕的表,问:“你进不进去?”
唐泉拒绝得干脆,“不。”
“行,”顾融没再多说什么,“我现在就告诉董事们,你——唐泉,不搞什么新型回收计划了,合作不要了,资金不要了,急着回去收拾那破烂公司。”
“它不是破烂。”唐泉狠狠踹了三脚顾融的腿。
“净选坏腿欺负,真有你的。”
顾融说完,不在意地拍了拍裤腿,推着唐泉开门。
“我说了我不去。”
唐泉一拳抵上顾融的下巴。
“你做好应该做的,把握住今晚的机会,”顾融压低声音,“我派人去收拾破烂、保护你那些没用的员工了。”
唐泉看着他认真的神色,勉强放下心,“我的文件不在。”
顾融招招手,躲在角落的杨经理殷勤递上文件。
“年纪挺大,盛气也不小。”
目送两人进了会议室,杨经理舒了口气,给身处宁泰市的员工打去了电话。
“喂?”
金隅接通柳露的电话,被解之说惊呼吸引住了。
“金隅,你看。”解之说指向隐没在墨色的远方。
金隅听着柳露焦急的交代,看向他指的方向。
两人站在高坡上,在各种光源的照射下,可以看见一丛显眼的烟雾在空中升起,久久不散。
“公司着火了。”
金隅重复着柳露说的话,连音调都在不自知中学了去。
“金隅。”
见金隅手指开始颤抖,解之说揽过她的肩膀,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
“你们别乱跑,不要去公司,”柳露嘱托,“保护好自己。”
金隅一味点头,其实根本没听进去。
挂了电话,她痴痴地站在原地,眼里的灰雾渐渐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