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笑道:“当年我外公不满我妈妈嫁给我爸爸,财产一大半给了我舅舅,后来他们好像吵得很厉害。我不太问家里的事,不知道具体情况。不过,前些年我妈妈遇到困难,是我舅舅借了她一大笔钱。他们的钱还有亲情都是糊涂账。钱是真的,感情也不一定是假的,只是自己的利益更重要罢了。”
他不忍地看着我,我也听出了自己声音里的厌倦。
“那你和这个阿姨……保姆?”大概怕我细想,他赶紧转移这个话题。
“我出生时我妈妈和家里关系最冷淡,有几年根本不来往,她倒是来看过我妈妈几回,我有印象。我们没有机会接触,有的话她应该对我不错。她老实,念情分,不多嘴,喜欢小孩子。是个……看了不会烦的人。安安静静的。后来我妈妈说,外公最后选这么个人也挺好。她离过婚,有个女儿,虽然联系不多,还是和我舅舅妈妈商量能不能把外公留给她的养老房子给女儿。”
“这不是她的财产?”
“她老实。也可能是慎重。”
“那你舅舅和妈妈?”
“还没决定。毕竟我舅舅也准备给她养老。如果是舅舅尽了赡养义务,她的财产给女儿虽然合法,却也不太公平。”
他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他连忙接起来,轻松愉快地和对面说正在早读,读了什么,早上吃了什么,又心疼对方马上要连续夜班,嘱咐了很多话才挂断。
看来他妈妈临时加了夜班,打电话通知他。我的心情正要上扬,突然想起篮球队马上就要开始预赛,队长抽签运不好,抽了个全是劲敌的死亡小组,第一战就碰到死对头。他就算有时间也要跟着忙,而我当然也不希望队长和那些队员的心血白费,想跟着看看有什么可以做的。这几天我们恐怕没有私人时间。
“你真宠你妈妈。”我心里失落,随口说,“你什么都由着她,太没底线,才让她越来越依靠你,最后自己不能独立,以为你也不能独立。”
“可是……”他烦恼道,“你不知道有些病人多难缠,我就看到过绝症的人冲她发脾气,故意为难她,骂她。她从来不跟那些人生气,反而告诉我他们只是怕死,怕一个人……等死。你说她这种性格,就只有我这么一个亲人,我不体谅她谁体谅她?”
“也是。”我点点头,又说:“如果做私护呢?你妈妈做事认真,有耐心,应该很多人愿意雇佣吧?价钱也不会低。”
“别提了,提起来我就来气。”他气鼓鼓的,“她以前倒是想过,他们离婚后她本来想改做私护,结果遇到一家傻逼,从老到小全是傻逼,脑子里只有几套房子,儿女争来争去,也不知怎么看她年轻漂亮,说她想勾引病床上的老头分财产——那老头大概也有点这个意思?这件事把她气得根本不想再接私活。当时我真想找人把他们家挨个揍一遍。”
“你当时还上小学吧?”
“对啊,打不过,要是现在……”他的拳头对着手掌啪啪地打下去,“哼。我就带着队长再找几个初中好朋友,哼哼。”
“你以前经常打架?”
“谁打架。我可是守法良民。我年年优秀生。最多帮人打过呗,还不能让我妈知道。”
“呵呵。”
“我错了。”他立刻高举双手投降。
我放过他,继续问:“以前你说你妈妈要全部调成白班,怎么没下文?”
“医院太忙,护工人手不够。可能也怕给我太大压力。不过高三以后她肯定要全白班的。”他惆怅地看着天花板,“到时候……”
他没有继续说。
到时候……我也不敢继续想。
“你也别总想着气你妈,你大了,有时也要学学哄你妈,她做生意看着风光,在外面是要整天给人陪笑脸的。”他反而开始教训我。
我知道他在转移话题,指了指他的书包,他乖乖拿出错题本,故意毕恭毕敬,端端正正递给我。
我想碰他的手,他吓得缩回去,错题本掉在桌上,他低声警告:“别闹。”
我低头,用手指比了个“1”。
他的手放在桌子上,不安地移动着,最后用小指轻轻地挠了挠我的小指。
痒。
我们没有看对方,低头笑着,小指渐渐勾在一起,拉了拉。
那一秒我们谁也没说话,却好像约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