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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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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整整半个小时,我打他的电话,听关机提示,只希望用这声音转移自己的沮丧。

我知道他不想我联系他。

可他自己的微信号却在班级群活跃着。

篮球队首战告捷,他在首发阵容中,表现不错,副班长发了很多小视频,班长绘声绘色描述比赛,班上的同学连连起哄,他不时说上几句,还发了个大红包。

我犹豫着,没点开他的头像。

我想他也在用热闹的方式缓解自己的不愉快。他现在看到谁都行唯独不想看到我。

我疲倦得像是生了大病,我的自信摇摇欲坠,朝思暮想的事情发生了,我却紧张又冒失,什么也做不好。我之前做过功课,明白第一次之前就算听再多的经验,看再多的视频,记住再多注意事项也没用,两个没经验的人很难舒舒服服,或者一方有经验现场教学,或者之后慢慢磨合找到默契。我有心理准备,却想不到从头到尾没有可以称为甜蜜的东西。他笑也没笑一下。

也难怪他生气。就连我,除了最后那些纯粹的生理快感,也根本没感觉到脸红心跳,这么大的房子不如那天隔板搭的小浴室;这么软的床不如学校卫生间的门板;这么柔和的灯光比不上手机的一点亮。

我把被子向上拉盖住自己的脸躲到黑暗里。

偏偏这个时候神经突然灵活了,我想起他艳红的嘴唇,他的反应历历在目,清晰火热,就印在我的皮肤上,他柔软的腰,他搭住我的肩膀的腿,还有他抚摸我的手指,几乎令我保持不住。他又成了我幻想中那个兼具诱惑和清纯的情人。不,爱人。他的喘息声好像就在耳边,这个被子还沾着他的味道,我真希望他就在这里。

手机突然接二连三响起提示音。

我连忙摸起来,是他吗?

不是。是队长,作家,还有招福。真不知他们怎么会在同一时间发消息过来。

队长和作家原因差不多,一个说自己刚才在聚餐,一个说在上补习班,所以没能及时回复,问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我只好说当时有时间想过去看看,结果临时有事没来得及。

招福发来一堆初中照片,出乎我的意料。

每一张都有他。

招福说话动辄“我们”、“他们”,不是个好习惯,但这种分类不是毫无来由,他大概出于巩固刚刚萌生的“交情”才发这些照片,却下意识知道我想看什么。我们的根本思维的确有相似之处。

我看着那些照片,他和好朋友、和漂亮女生、和关系好的老师、和篮球队员……招福几乎把他的初中学校的社交圈整个端给了我。我看一张存一张,突然发现一张单人照,是个我不认识的男生。

“这个是我前男友。”招福说。

我无语。照片里的男生个头挺拔,穿的是夏天打球的背心,胸肌明显,手臂有肌肉。我顿时明白为何招福说对初恋情人“没有那方面的想法”,这个男生和白纸般的他的确不是一个类型。

可是,招福发这张照片到底想炫耀还是想鄙视,想让我夸还是想让我骂?我想不明白,大概他也想不明白。我看了眼男生不错的脸,最注意的还是身材,这个人比我高些,衣服和球鞋看着陈旧,却有形状好看又不夸张的肌肉,我怀疑这是经常做体力活自然练出来的。

我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和胸,我没有任何赘肉,却也没有肌肉,高考以后必须找个教练好好塑形才能更有吸引力。我喜欢适度的身材,这个男生就是不错的模板。手指一按,我存下这张照片,准备以后当个参考。

以后……

我看着那张照片突然不能动了。鼻子有点酸,大概是想哭。

就算真的练出这样的身材,他能看到吗?

我看向房间那头的大门,它好像刚刚被他关上,不轻不重,看也不看我。

“这些不是我偷拍的!这只是我在表白墙还有同学的朋友圈,还有各种微博收集的!你别误会!”招福发来消息。

我无力地看着,谁说他偷拍了?

“而且我收集了很多,不只收集他,这是从一堆照片里挑给你看的!”

我继续无语,他不会真是仓鼠吧?什么都要留着。

我有点感谢招福,他开始给我讲每一张照片里的人,伴随着他们初中发生的有趣无趣的事,他对前男友的怀念和抱怨,初中和高中的不同,他继续思维跳跃,一会儿说照片一会儿说自己,一条条语音发过来。

我听着,看着,照片上的人比现在单薄,仍然适合拍照,我没见过比他更适合拍黑白照的人,让彩色照片看着像黑白照重新上色。那是一种值得再三回味的气质。我的身体乏钝,手脚却不那么冷了,视线渐渐模糊,手还抓着手机,不断听语音里他的名字。曾经我看也不看他一眼,现在轮到他不看我了。

一觉醒来,身上竟然畅快又舒展,招福早就下线学习去了,我睡了好几个小时,拉开窗帘,楼下灯火连绵,映着积雨,闪烁得看不清街道。

我迅速洗澡穿衣回家。

最近妈妈的生意忙,连续好几天没看到她,也只有一天在晚间看到那男人,还是他特意等我说了下家长谈话的事。今天虽是周日,他们依然没在家,小孩们的钢琴课接近尾声,我照例坐在沙发上听了一会儿。最近几天我连续兴奋,睡眠一般,这个安稳的下午觉让我恢复了精力,我不准备马上学习,不静静头脑,考虑下今后怎么办,学习不会有效率。

今后怎么办?他的过去我毫无头绪,他的态度我束手无策,今天下午更是雪上加霜。但是,他不会和我分手,他一定会贯彻他的负罪感,没错,他的心软就是我的余地。

我习惯性地看了下钢琴方向,今天占据客厅的是小男孩,他已弹得有气无力,发现我看他,立刻挺直身板,不敢懈怠。他可怜的钢琴老师无可奈何地旁着,一个优秀的钢琴教授不论怎么教学生仍不见起色,难怪没好脸色。

我拿出手机查找一些视频,环视客厅想找张白纸。

小孩的书包吸引了我。他们的书包是寒假出国旅游时买的,某个主题公园的产品,我叫不出那上面卡通人物的名字,书包颜色花花绿绿,比它们更花哨的是书包一角露出的一堆彩纸,大概是幼儿园手工课要用的材料。

我心中一动,看了眼手机上的视频。

小男孩下课了,礼貌地向老师行礼,一个劲看我这边,我也和老师打招呼,另一位老师从二楼下来,身后跟着蹦蹦跳跳的女孩。等保姆送走老师,我指了指书包问他们:“可以用一张吗?”

他们争先恐后地把自己书包里的彩纸塞给我。

我拿了一张绿色的,妈妈给小孩买东西一向挑贵的挑好的,这种彩纸薄厚适中,颜色比一般纸张细腻,边缘也不划手,我看着视频折了个纸飞机。

小男孩和小女孩同时伸出手。

我无语,又折了个粉红的,给他们一人一个。抽出一张纸折另外的式样。他们消失在我的视线里,不一会儿哒哒哒地从楼上跑下来。

“哥哥,你用这个平板吧!比手机屏幕大!”

“哥哥,我这里有折纸书!”

“哥哥我这里还有这么多彩纸!”

“哥哥我还有剪刀!你要用吗?”

我不禁感慨留守儿童的心理脆弱,爸爸妈妈不在,随便一个人就能得到他们的欢心,只要陪他们玩就好。

我正在研究尖头的飞机和扁头的飞机哪一种飞得更稳,降落更准,又发现纸飞机的折法竟然有上百种,更有一些超高难度的精美飞机折法,我竟然不太看得明白。我把手机架在支架上,一种方法接一种方法跟着折,两个小孩也学着我的样子,拿着他们的平板跟着学——他们联网被严格控制,我点头后保姆才输入密码。他们一开始折飞机,把飞机扔得满屋子都是,然后又对孔雀、房子、大象感兴趣,太复杂不会折就叫我,我只好停下来看一下要点讲给他们。

“哥哥,你是要折给姐姐吗?”他们问我,又连连保证,“我们不会告诉妈妈!”

我问:“妈妈如果问起,你们怎么说?”

“哥哥带我们玩呢!”小男孩说。

“不对,是我们求哥哥带我们玩!”小女孩说。

我不禁好笑,就算他们愿意保密,妈妈又怎会看不出来这些青春恋爱把戏。不过……让她以为有个女孩,不失为一个维持和平的办法,我才不是那个一冲动就出柜的招福。

折纸看着轻松,实际上,稍微上点难度,眼睛和手还有注意力必须高度配合,一个折痕差一点,下个折痕跟着歪,折出的成品根本不能看,勉强飞起来没一秒,不是倒栽就是歪翅膀,稍微复杂的飞机更是反反复复折来拆去才有形状,相当费手。折着折着,保姆在单人沙发上打起盹;两个小孩揉着眼睛,一左一右靠着我,手里拿着彩纸,倒头睡在我身上;我也靠着沙发,费劲地看着手机,终于歪着头睡了。

朦胧中,我闻到一股淡淡的香。

是妈妈的味道,她不爱用香水,出门只用淡香,在家喜欢清爽,但她身上有好闻的暖香味,挨得近才闻到。

上一回和妈妈如此接近是什么时候?

我有点醒了,努力睁开眼睛。

果然是妈妈,她离我非常近,手就在我的头发旁边,却没碰到我,她精致美丽的脸庞近在咫尺,眼睛对着我的眼睛。

她顿了顿,抬起的手落在我身边的女孩身上。

“我抱她回去睡觉。”她说,“今天怎么知道带着弟弟妹妹玩?”

我没说话,她也不需要我回答,也许她把这种短暂的友好当做我的报答——对她妥协不去家长会。

男人走过来,从另一边抱起小男孩,接着,他对保姆做了个手势。保姆连忙追上妈妈,抱过女孩。

我看着他们,没来由地难过。

男人已经习惯对保姆发号施令,还记得他的前妻在医院里怎样被病人为难吗?如果他看到自己爸爸做出这个手势,是继续无感,还是生出一丝恨意?

还有妈妈,我不知该冷笑,还是该苦笑。

妈妈健康,很少生病,精力充沛,但她手劲不足,力气小。好在一朵富贵花从小到大不需要干任何重活,除了抱孩子。

我出生时妈妈和祖母已经明里暗里闹矛盾,祖母喜欢孙子,爸爸喜欢儿子,他们抢着抱我哄我,哪怕我既不爱笑也不爱说话。祖母尤其爱在妈妈抱我时把我抱走,嘴上说着“你别累着”,“你快休息”,实际上只有喂奶时才把我交给妈妈;等到祖母病重,正逢妈妈和爸爸感情破裂几乎要离婚,妈妈恨透了一个男人的软弱无能,发奋弄公司,也认为不能娇惯我以免我长成爸爸的样子,对我严格又冷淡;等祖母走了,她和爸爸尝试恢复感情,也开始重视健康的亲子关系,她终于开始亲近我,想要拥抱我。我性子冷,不满她之前板着脸教训我,起初还躲她,不愿让她抱——尽管心里是期待的。又过了段时间,我才别别扭扭贴在她怀里。

可我长得太快了。从小个子就高,小时候还有婴儿肥,胖乎乎的,她抱上半分钟几乎托不住我的身体,爸爸连忙接过我,又是颠又是晃,还跟妈妈说:“让你多吃点饭,整天想着减肥!看吧,连儿子都抱不动!”

那时爸爸说话就是这样,像是故意,也像是无意,他挑出的毛病介于“玩笑”和“抱怨”之间,妈妈无法一笑置之,若生气便有小题大做嫌疑,我从爸爸身上跳下去,不知该说什么。父母的龃龉撕扯着孩子的神经,早晚会把他一分为二,边边角角带着血。

“长得太快了。”那天妈妈没和爸爸吵架,惆怅地看着我。

听说孩子幼年需要父母不断的肢体接触才能培养安全感,感情才会真正融洽,妈妈在我身上得到教训,再一次当妈妈,她每天都在轮番抱小孩,抱完男孩抱女孩,把她的遗憾双倍补上,却不是补到我身上。听说搞雕刻的人面对重要作品先要弄个次等材料刻个模子练手,妈妈也是如此,我是个试验品,那两个小孩才是她精雕细琢的宝贝。

但我知道她不是没尝试过爱我,只是阴差阳错,我也在故意和无意之中一次次让她失望。后来她不再试图抱我,而是教导我人与人的距离和礼貌,注意我的行为和教养。我最后一次近距离感受她,是她搂住我的肩膀将我从父亲那里带走,当时她有孕在身,我不敢靠她太近,怕不小心碰到她,伤着她。

那时我十岁?十一岁?个头已经跟妈妈相仿。那天我鼻端有她暖暖的香味,肩膀被她紧紧搂着走了一小段路,那就是我们母子全部的亲密。

人和人的缘分太短了,像我和妈妈,只有摇篮到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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