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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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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我跌跌撞撞,本想向校门走,一念之间还是拐向教学楼。

我想拿走我的书包,还有一些书本,还有我忘在书桌上的手机,那上面有一个挨一个学习软件。

它们陪我最久,我走了不会有人再用,不如一起走吧。

我飞快回去拿东西,临走时看了一眼他的桌子,几本教材还没合上,一本卷子,几张草纸,他的手机也扔在桌子上,不知会不会有他妈妈的新消息或者未接来电。

我不是那么替他担心了,没有我,他只会更好。

我拎着书包,又抱在怀里,又背上,又拿下来抱住,最后还是反手拎在肩膀后。

我没看见他,也不想再见他,我和保安说了道了谢,说了晚安。他不知道这一天发生了什么,方才又发生了什么,等一下会发生什么。

我在满街灯火中仰起头,夏夜的颜色非常温柔,像小时候用过的钢笔墨水。

现在我是一个真正的罪人,我反而轻松了。

为什么一定要伤害他?因为我爱他,我确定这一点。我有病,我变态,我该死。但原因没变,我爱他。

如果我的生命即将结束,我希望有一个罪无可赦的理由,如果我罪无可赦,我就有勇气结束生命。这是一个诡辩式的咬合因果,蛇一样缠住我爱的那个波光潋滟的形象。他是起点,也是终点。我卑鄙地利用他,还要让他记住我,当他一辈子的阴影。暴力和死亡,他恨我也忘不了我。一堆纸飞机算什么,我比他高明多了,我知道怎样让人难以忘记,爱是什么东西,只有恨和恐惧才是永恒的。他对我那么温柔,我恩将仇报,这事我最顺手。

他性子那么高傲,就算同意了我的暴力,也不会原谅我的侮辱。我不给我也不给他留下任何余地。

我不想把死亡搞得太复杂,地铁最好,为了让他杀我,为了方便自杀,我不止一次去那里踩点,我知道它的早晨、中午、下午、晚间有怎样的人流,工作人员什么时候下班,什么时候换班,什么时候被挤到根本顾及不到站台的情况。晚间会有三个人流高峰,一个六点到七点左右,一个八点左右,一个十点左右,我只能等十点那一趟。

我看了看手表,还有很多时间。

我犹豫着往平常去的那条街走,我要不要去茶餐厅坐一会儿?也许我该吃点东西,我似乎很久没吃东西了。我的身体空虚又乏力,好吧,我去吃一顿,坏人就该有坏人的样子,做最卑鄙的坏事也满不在乎;罪人也该有罪人的样子,临死前吃一顿饱饭。

但我没进那家店,我鬼使神差拐进对门的药店,买了消炎药和消肿药,我拿出手机,想查查还需要什么。我想把这些交给他,他恐怕希望享受痛苦,痛苦的时间越长,他越觉得不再欠我。我还可以倒找他一些药。

明知不再去找他,明知不会给他,我还是付了钱,把那些格子一股脑塞进书包。我书包里的药真不少,甚至还有早些买的润滑剂,有最早的安眠药。它们是我的秘密。

我看着街上的灯火发呆,它们闪亮,冷漠,让人迷失。我尽量躲着人群,现在我害怕被谁碰到,怕被任何人、任何意外拉住。我顺手买了袋面包,在一个小区外的活动区荡秋千。后到的小孩不忿地看着我。我才不让给他们,为什么我非要谦让小孩子?他们有爸爸妈妈爱就够了。我百无聊赖地咬着面包,看往来的人群,我盯着一对情侣,他们牵着一只大狗,好像是只金毛,他们似乎要出门去什么地方,不太着急,也许是去某个公园?大狗走路稳重,大概有一定年纪,不知它属于年轻情侣中的哪一个。想来他那样爱吃醋,如果他未来的另一半喜欢狗,他会吃醋吗?

我眼里的情侣几乎变成了他和一个看不清的女孩。我到最后也没搞懂他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我也可以把男孩旁边的人换成一个看不清的男孩,我已经麻木,不再嫉恨,反正我要死了,他不会原谅我了。我知道他会走出阴影,他被人恶意压着反而要争口气,为了赌气他会好好生活。就是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和狗吃醋。

看着看着,那个男孩身边的女孩渐渐变成了我自己。

我有点想哭。我想要的东西从来得不到。我终于再也不用为这件事伤感了。

我站起身去扔面包的包装袋,准备前往地铁站,几个小孩飞一样奔向秋千,那东西终究是他们的。

我忍不住笑了。好吧。全给他们。

我哼着歌,慢吞吞向地铁走,我哼了外教以前教的那些流行歌,还有副班长唱过的那首中文歌,我的永远就在那个地铁站,我在去年生日那一天看到他,爱上他,虽然我苦心孤诣,他还是没杀掉我,我还要自己动手。当时我还不知道他其实心软又善良,如果知道,我不会那么为难他。要是一切没有发生就好了,所有的一切都没发生,我大概还会考进现在的高中,他不会离开以前的学校,我们也许会在某个补习班、某场竞赛考场恰好遇到,也可能在某个地铁站恰巧站在同一候车点,我不会注意他,他也不会注意我。倘若没有这么多事情,我不会整天学习,每次第一,不会有名气传到他的学校,如果没有这么多事情,我们根本没有交集。到底哪一种好些?无聊的想法。

我拿出手机准备进地铁站,突然站住了。

我的微信闪得不正常,是队长,还有班长他们,他们似乎出于一种嘱托,频繁敲我的微信,中间还混着一只不知为何出现的招福,唠叨着他无法忘怀的前男友。

还有几份申请,是他要加我的微信。

我想他猜不到我要做什么,只猜到我行为反常必然事出有因,他圣母心又一次大发其作。我不想多事,回了队长他们几句。

他又发来一份申请。

真新鲜,最近要么不理我,要么不耐烦地指责我,现在又发什么申请?鸡给黄鼠狼拜年?

我没加他就不能拉黑,真麻烦。

可我心底突然生出强烈的渴望,我想再看一眼他打出的字,我想听一听他要对我说什么,哪怕是责备,是敷衍,是不耐烦的客套话。

这是借口,他的添加申请里写着“加我”、“你能不能加我”、“你加我一下”,我已经看到了。

我不加他,节外生枝。

他的申请又来了,我忍不住看了一眼。

“我有一道数学题不会做。”

我的心脏像是被打了一拳,我头晕目眩,这简单的一句话让我的手指开始哆嗦,他总有办法击中我。

我还是加了他。

他立刻打了个语音过来,我挂断。

“哪道题?”我问他。

“你在哪?”他问我。

“哪道题?”

“你在哪?”

我准备拉黑他,他迅速发来一道题和三个字:不会做。

我看着那道物理题冷笑。

“这道物理题也不会做。”他迅速加上。

我怀疑他随手抓出错题本拍了一页。

他又发来几张图片,全是错题本上的红圈重点题,我只好退到地铁站那些树木旁,挤在一堆共享单车里给他写解题重点,此刻非常荒谬,一个要死的人为什么还要帮他辅导功课?但想想我刚才对他做了什么,他拿点受害人补偿不为过,我不能拒绝他的要求,只能加快解题速度,我知道他是故意的,有一道题我明明讲过,而且……等等,他又不准备考物理,问我物理题做什么?他不会拿错了本子吧?

我懒得理他,解完所有题敲了一句:没有了吧?我赶时间。

他接连不断发了二十几张图,这次是数学。

我连死的心都快没了。

他搞什么?

“我不会做。”

简简单单四个字,还飘了一个恳求的表情。

耍赖撒娇?他是不是有病?他忘了我刚才做了什么?

“我们能不能谈谈?”

我刚要关机,他抢着又发来一条。

“我有事问你。”

又是一条。

“很重要的事,我一直想问你。”

又一条。

“能不能告诉我?”

又一条。

“你在哪?我过去找你,今天我妈夜班。”

他手速真快,一条接着一条,我不得不回一句:

“你有病?我没空。”

“我真有事想问你。”

“问鬼去吧。”

这四个字我差点发出去,连忙删掉。

“我真有事。就问你几句话。行吗?”

我无语,为什么像是他在哄我?他这样我更想赶紧死。我继续回:

“没空。”

“上面那些题我不会做。”

又来了!

“不会做问老师。”

“你就不能回答我?以前你问我什么我都答。”

“贼喊捉贼。”

世界上怎么有如此颠倒黑白的人,他什么时候对我老实过?说自己的事含含糊糊模糊重点,对我的问题想方设法转移话题,我好奇找人问问就跟我摆脸色,我还没找他算账呢!

算了,我已经跟他算过账了,现在倒欠他不知多少笔,这辈子还不完,下辈子他未必要。

我想起西墙旁他凌乱的样子,看着他打来的那些前言不搭后语的急切字句,他担心我做什么?如果我是他,现在不是在准备报复就是在诅咒对方赶紧去死,他还是太善良,恐怕回家刚回过神,还没得及想自己就来担心我。他总担心我寻死,看到苗头就要死死拽住。但我已经不想再配合这种黏糊糊的柔软,我只想干脆地将一切落个句号。

我不再看他的消息,看了眼时间,可以进地铁了,大概再等十分钟,就有非常合适的人流和排队次序。

倒是可以再帮他做两道题。

他那边安静了,大概终于想起现在该做的是生气而不是担心施害人,等他一觉醒来,我这个麻烦就彻底消失了。

我选了两道最难的开始写思路。

“你必须和我谈谈。”

又来了。

“原因?”

这世界还有“必须”?是妈妈必须爱儿子,还是人必须活着?有病。

“我在毫无心理准备、毫无精神接受能力的情况下成为你所谓的男朋友,坦率地说,我甚至来不及思考也没有正式承认这个身份和这段关系,就不得不接受更亲密的关系,当我刚刚适应新的关系,又得到当面分手通知。在所谓的恋爱过程中,你独断独行、自说自话、不考虑我的心情和处境、暗自调查我的人际关系、不与我沟通就决定开始和分手、自始至终贯穿傲慢、花言巧语和冷暴力,至于刚才你做了什么,不用我重复一遍吧?你的所作所为充满了对我的恶意、贬低、羞辱、伤害,把我踩到一文不值,像个垃圾一样丢掉还要吐口水。我跟你要个理由算不算正当权利?还是说你只是在用这种方法报复我?那没事了。”

我差点爆炸。

如果说今晚的事,我死一百次也不为过。但在今晚之前,我对他神魂颠倒,什么犯贱的事我都做,和跪舔没区别,他从哪看到的冷暴力?他哪天听到过花言巧语?我这种情商还能说花言巧语?我回到树边背靠着树干冷静自己。

这是诡计,这是他想到的新的阻止我的办法,我必须冷静。

“除掉今晚的事。”我打字,“在恋情存续期内,麻烦你出示任何一种贬低羞辱你的证据。”

“你说没有你我不能在一班这么久。这还不是贬低我?我每天学到三更半夜就得到这样一句评语?”他立刻回复。

我一愣。我说过这种话?

“我明明已经处处让着你,时时顺着你的意,你却整天不满意,整天觉得我委屈你,整天一幅想要找我吵架的样子,自己说过的话根本做不到,所以你到底是不是在报复我?现在你的报复结束了?”

“我没报复你。”

我的大脑被他骂得一团乱,只好先回这一句。

“没报复?那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是我对你不够用心,是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你,是我做的还不够多?”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个原因?”

“是不是我做的一切就该被这么对待?”

“你们为什么全都这样对我?”

我几乎拿不住那个手机,我的背部从上往下滑,我以无比狼狈的姿势坐到地上。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他说“你们”。

他的妈妈,他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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