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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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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凝神思索之际,枕在她膝上的慕容诀缓缓睁开了眼。血色的魔瞳褪去了些许戾气,却沉淀着更深沉、更粘稠的情绪,直勾勾地望进她眼底。

“师尊在想什么?”他的声音带着重伤初愈后的沙哑,“又在想我的哪位师兄?还是盘算着如何离开魔界?”

简汐音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对上他的眼睛,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平静地说:“感觉如何?好点了吗?”

慕容诀没有起身,反而更深地埋首在她膝间,贪婪地汲取着那份带着她气息的久违温度,闷声道:“倘若我说好不了了,师尊可愿在此多留千年?”

简汐音弯了下嘴角:“你猜。”

慕容诀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缓缓撑起身,动作间牵动了胸口的伤,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偏执的神情。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昏暗中投下压迫感十足的阴影,因染血而发黑的衣袍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

“师尊果然……心心念念的都是离开这世界。”他扯出一个近乎自嘲的笑,眼中却翻涌着浓烈的独占欲,“好,我带你去。只是师尊见了,莫要后悔。”

他不再多言,转身朝寝殿深处走去。

简汐音紧随其后,但她刚迈出几步,忽又听到铃铛清脆作响,她这才想起,缠魂铃还系在她的脚腕上。

她叫住慕容诀:“阿诀,把这东西取下来吧。”

慕容诀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师尊若是嫌吵,我可以让它只响给我一人听。”

他背对着她站得笔直,拒绝之意昭然若揭。希音剑在她腰间微颤,简汐音低头看了一眼,缠魂铃不是什么无解的法宝,用希音剑应当可以轻易斩断。

她想了想,还是将手从希音剑柄上移开。算了,这东西对她没什么影响,但是可以安抚慕容诀,暂且戴着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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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诀的脚步仍带着重伤初愈的虚浮,他引着简汐音穿过层层叠叠的殿门,打开一面看似厚重的石墙,露出其后盘旋向下的阶梯,越往深处走,光线越是微弱,空气也愈发阴冷凝滞。

缠魂铃在简汐音脚腕上发出细碎的声响,给这空无一人的过道中平添几分诡谲。

不知走了多久,阶梯终于到了尽头,他们停在了一扇巨大的黑曜石门面前,门上没有任何把手或锁孔,只刻画着一个极其复杂的血红色法阵,正如同活物般缓缓旋转。

慕容诀停下脚步,他没有立刻动作,沉默了片刻,才用一种近乎叹息的语调开口,声音在死寂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师尊可知,强行截断因果,从天道口中夺食,是何等滋味?”

没有等简汐音回答,他便五指张开,掌心正对那血色法阵。魔气汹涌注入,法阵发出刺目亮光,沉重的石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猛地喷薄而出,混合着极其浓烈的绝望、暴戾、不甘与死寂。

简汐音瞳孔骤缩,手已下意识按在了希音剑柄上。

眼前出现的景象超乎她的想象。那并非是一个房间,而是一片深渊。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空间内,涌动着黑雾般的锁链,每根锁链都死死束缚着一个扭曲变形的“存在”,密密麻麻,成千上万。

它们或许曾被称为魂魄,但此刻,却更像被强行凝固的极端情绪本身。它们的面孔如走马灯般变幻着:上一刻是孩童撕心裂肺的啼哭,下一刻便是壮年狰狞扭曲的咆哮,再一瞬又化作老者枯槁绝望的哀嚎,但无一例外,皆是极致痛苦的具现。

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这是他们的记忆,是魔界众生,在执念成魔之后,死后也无法归于天道轮回的因果力。它们不再是滋养天道的养分,而是被强行截留后囚禁于此的怨毒结晶。

“战棋”发动,简汐音眼前出现金色棋盘,这个能力除了操控他人以外,更能让她洞悉一些平时无法窥见的真实。

她清晰地看见,所有亡灵碎片身上都延伸出无数黑色丝线,这些黑线向外挣扎,却被一道无形的禁制结界死死阻隔。丝线无处可去,只得向着空间中央疯狂汇聚、盘旋、交织……最终,在深渊的中心,凝结成一个巨大的,搏动着的,如同黑色心脏般的“茧”。

“看到了吗,师尊?”慕容诀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这就是‘天道失衡’的真相。它饿了,饿疯了……于是它在众生心中种下魔种,诱其癫狂成魔,再驱使他们互相撕咬,待他们身死,那被执念和疯狂浸透的因果力便成了它迫不及待的食粮。”

他的声音平静却残酷:“它越吞噬,力量越强;力量越强,催生心魔和扭曲世间的能力便越肆无忌惮……如此循环往复,直至整个世界彻底沦为它的血食牧场。”

慕容诀的话勾起了简汐音的记忆,沈寒星与白青崖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再度回响:

“爱恨嗔痴,贪恋妄执,皆是因果温床,此人皆有之。修仙者飞升之时,斩尘缘、悟大道,这些因果之力便重归天道。执念成魔者,亦积累大量因果力,死后被天道吸收。”

“要说的话,弟子觉得自己这千年来心魔滋长的速度……快得反常。”

对上了,她恍然大悟。

她不知为何身缠巨大的因果力,因她弃坑游戏的缘故,导致天道这维系世界运转的至高法则,陷入了极度的“饥饿”与失衡。

修仙者飞升时主动归还因果,本是正道,但这条路太慢,太稀少了。千年光阴,能走到那一步的修士寥寥无几。天道等不及了。

于是,它放弃了温良的等待,将原本用于滋养万物的灵气,转化为催生心魔的魔气。它在众生心底低语,点燃欲望,放大执念,诱使他们更快更彻底地堕入魔道。因为堕魔者一旦在疯狂中死去,其蕴含的庞大因果力便能被它瞬间吞噬。

但这本质是饮鸩止渴,这种掠夺性的吞噬方式,反过来又扭曲了天道自身的运行规则。它变得更加贪婪,也更偏爱魔气,它加速着灵气枯竭和魔气弥漫的进程,只为更快地催生出更多的“食物”。

如此恶性循环下去,整个世界会变成人皆恶鬼的炼狱。

简汐音猛地想起,在游戏后期,系统确实一遍又一遍弹出对话框,带着某种不易察觉的急迫,催促着她尽快飞升。

原来,那不是简单的任务提示,而是这濒临崩溃的世界意志,在本能地向她这个“始作俑者”发出最后的求生哀鸣?

而沈寒星和慕容诀,一个离飞升最近,一个离魔核最近,他们两人,也是这残酷真相最切近的感知者。

简汐音深吸了一口气:“所以,你颁下禁令,禁绝魔修私斗,又将这万千残魂锁于深渊,就是为了避免他们的因果力被天道吸收,使那饥饿的怪物不再继续壮大?”她皱了下眉,看向慕容诀,“可是这样治标不治本,如此下去,因果断绝,天道衰竭,世界依旧会走向毁灭。”

“是啊,但至少不是所有人都变成互相撕咬的疯狗。”慕容诀轻笑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自毁般的寂寥,“那又如何呢?终究一切都会归于虚无的。”

“不,你还存了别的私心。”简汐音忽然也弯起了唇角,温柔的笑容中带着洞察与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你知道,当天道被逼到绝境的时候,它会用尽一切办法,把‘罪魁祸首’——也就是我,再次拉进这个世界里。这才是你真正想要的,对吧,阿诀?”

慕容诀身形微滞,短暂的死寂在阴冷的空气中弥漫,随后,他哑声低笑了起来:“……哈哈……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师尊。”

他转身上前一步,逼近简汐音,那高大的身影几乎要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里,双手攫住了她的肩膀:“是,我就是要截断它的食量,让它饥饿,让它无计可施时,不得不把你,把我的师尊从从那个世界拉回来!”

他死死地盯着她,那目光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又似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我去不了,师尊,我试了几百年,用尽了所有办法也踏不进你所在的世界!那我只能这样,想办法让你回来,师尊……我是魔啊,你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伏在你的膝头撒娇的小徒弟吗?我早就疯了!”

简汐音没有挣扎,只是静静抬眸,迎向他那双痛苦的双眸,仿佛看见了那个曾经会因她一句夸奖而脸红的少年。

她叹息道:“所以,你把我关在魔界,是知道我现在一旦出去,一旦踏出此地,那饥饿的天道便会如影随形,迫不及待地将我吞噬,对吗?”

“在你踏入这个深渊之门的瞬间,它便已锁定了你的气息。”慕容诀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耳语的,病态的轻柔,“但是没关系,师尊,你看这些残魂,这些本该被它囫囵吞下的因果之力,都被我的‘隔天界’牢牢锁在了此处,此乃我穷尽数百年心血所铸……只要你留在魔界,留在我触手可及之处,它便奈何你不得。”

话音未落,他已将简汐音箍入怀中,缠魂铃在浑浊的深渊边上清脆作响,他将脸埋进她颈窝,声音闷在衣料间,带着卑微到尘埃里的祈求:“师尊,留在魔界陪我好不好,不会太久的,千年……只需千年,这方世界就会彻底崩毁湮灭。那时你就能安然回去了,于你原本的世界,不过弹指一瞬……”

简汐音只是任由他抱着,她的目光越过慕容诀紧绷的肩线,投向深渊中心那搏动着的巨大黑色因果茧,脑海里飞快思索着。

这个黑茧是他数百年来强行截留、积攒的因果力。难怪他在之前的战斗中显出颓态,被希音剑轻易重创,是因为维系这囚笼,禁锢万千亡魂,需要巨大的消耗。

踏入深渊之门的瞬间?不,天道应该早已锁定了她,它甚至已经开始行动了,白青崖他们的失约就是明证。

仿佛感应到她穿透虚空的凝视,那搏动着的因果茧频率隐隐加快,如同濒死的心脏在绝望挣扎。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慕容诀腰间的传音令牌突然亮起,里面传来了魔修的急报:

“启禀尊上,修真界简仙尊归位,正召集各大门派,共商讨魔大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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