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柿子高挂在光秃的枝头上,柿子盯着麻雀的尖尖小嘴;柿子叶掉满了水泥的场子上,树叶追着秋风满地撒欢。
下面的任溪留抬起头看向江兰舟,他要爬向树顶,去摘那个最红的柿子。他坐到树杈子上,一只手紧紧抱着旁边的粗杆,另一只手拿着竹竿,竹竿另一端绑着铁丝圈,铁丝圈套着一个布兜,杆子向着顶上的那个红柿子靠近,将红柿子勾进布兜,轻轻一扯,红柿子稳落布兜。
任溪留看着江兰舟从上面的小树杈子慢慢爬到离地两米的树杈上,手里拿着红柿子,竹竿卡在一旁的树枝上,对着任溪留笑着道,“接住我。”
任溪留高举手臂,像向天呐喊不公的样子,又将他稳稳落入怀抱。
“尝一口。”任溪留就着江兰舟的手,咬了口红柿子。
江兰舟将另一边展示给他看,那个红柿子没有了另一半,对,被麻雀啃了。
“你和麻雀也算是接吻了!”江兰舟有些“愧疚”地看着他。
“怎么想的,麻雀还没吃到这边。”任溪留也是没想到江兰舟会这样干。也对,他爱打趣,也就任他打趣。
“甜不甜?”
嗯,很甜,还如那些年秋天果实一样甜。不是市场上受欢迎的脆柿子,黄澄澄就能削皮吃了。它必须要等到红了,才不会麻,才会甜。扒了皮,里面红红的,亮晶晶的,尝一口,甜丝丝的,但是里面的籽很大,怀揣着成长为大树的理想。
任溪留左手揽住江兰舟的肩膀,晃了晃,他张开嘴大笑着,阳光驱散了乌云,光线被他的大嘴吞进。
有些傻傻的。
一个吻落在了任溪留的脸庞,任溪留回过神。
傻了。
江兰舟注视着任溪留,发现他傻了,就愤怒地使劲地摇了摇他。
任溪留回过神,他看到某个人笑容,某个人觉得还挺好玩的。
他准备在亲一口。
任溪留胸腔被什么填了一下,霎时间,眼泪因为重心向下落到了爱人的眼眸。
恍若隔世,瞬间幻影,回到那个世界赐予任溪留鲜花烂漫的学校。
这是属于任溪留的改变,属于平静生活中的细水流长。
八九天,东湖雁,南往北飞。
学校有一颗正开着梨花的树,任溪留坐到树下,他看着梨花在飘扬肆意,一眨不眨看着,痴痴地入神,他的世界只剩下了他与梨花。
任溪留的肩头被什么拍了一下,他惊恐地看着梨花逆着风与他脱离,他的世界有了被迫接触的目光。
任溪留低下头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两个人的鞋子。
“任同学,该上课了,老班让我们喊你。”班主任在他们这一代姑且都称作老班。
任溪留起身朝着教学楼走着,走的很快,看着有些不稳当,仿佛不是因为江兰舟提醒而去上课,他还沉浸自己的世界,向前走,只不过自己的世界需要他向前。
上午第一节的时候,班主任兼物理老师拉着他的班长江兰舟和副班长语文课代表卢文特意谈到这位在自我介绍的时候只有三个字“任溪留”的同学,让他们多加照顾他,这位同学据他的外公讲,患有双向情感障碍,刚从别的省重点高中转到市二来,性格有些孤僻内向,希望老师同学多加照顾,多些包容。
上午第四节课,终于铃声响起,由于这节课班主任开会,上不了课,所以让江兰舟在讲桌那里坐着管理纪律。江兰舟看着下面蠢蠢欲动的同学想要冲锋干饭,重重地敲着竹竿子,“别吵,高二干饭还有八分钟。”
江兰舟看着语文练习册,无视下面同学被吃饭的积极心所困扰。那时候高中时常流传着,“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但是貌似下面有位同学脑子有问题?没有被他江兰舟无视。
任溪留静静地看着语文书上那篇琵琶行,
脑袋里一遍又一遍循环着一句又一句诗句,未曾抬头。
忽然,八分钟已到,怀揣着干饭美好心情的同学冲出了教室,所有人都在跑,而他半分未动,未曾惊扰。
像什么呢?江兰舟突然想了一个在脑海里待了很久的“草芽”。
家中柿子树上来了一只后山的乌鸦,周围的麻雀叽叽喳喳,看着不速之客,就在一瞬间江兰舟看着葱葱郁郁的绿叶中,冲出了好多好多麻雀,喜鹊,燕子.....
原来一棵树也可以栖息好多鸟儿,声势浩大,群鸟争鸣。
最后,江兰舟听着乌鸦嘶哑的吼叫,向屋后板栗林飞去,他脱离了鸟群,回归黑暗。
他当时想的是,乌鸦要换一换口味。
任溪留感觉到了目光在脑袋上的晃悠,迫使他抬起额头,他抬头看了看,那个人让他从那个世界脱离出来,走进现实世界的春光里。
果不其然,又是他。
江兰舟将课本扔回课桌,直接走出教室。他并不知道,那个半分未动的人,已经抬起了头,看向了他。
时间又在任溪留的那个世界中流逝,教室里又再次坐满了同学,要午休了。
泡面的碗,满满当当的菜,香味中的油腻充斥鼻尖,表面的菜很杂很乱,好像是什么都来了点。
有的时候,任溪留的那个世界不仅仅可以靠着听觉和触觉来打破,还可以是一碗油腻腻却满满当当的饭菜来打破,为什么会打破?味道真的油腻到让人发晕。
任溪留顶着晕乎乎的脑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在他桌子上装着饭菜的泡面桶,任溪留当时的世界,“词汇量匮乏”无法描述这场奇遇。
任溪留没有吃,因为他吃了就会吐,厌食贯穿了肠胃,但是这碗盛着饭菜的泡面碗,他盯了好久,用最真挚的感情行着注视礼。
午休,有好多同学不午休选择刷题,只要还有精神,就会一直一往无前。努力这两个字,不管你有没有跟他搭边,它依然与你的学生时代贯穿始终。
同桌卢文在准备最后十分钟睡觉的时候,悄悄地跟江兰舟讲:“我已经看任溪留盯着那碗饭好久了,一眨不眨的,这是吃不下?”
江兰舟不知道。
中午,卢文不打算吃食堂的饭菜,准备去吃泡面的时候,江兰舟特意让他买两桶桶装泡面,让他记得把另一个泡面桶带到二楼食堂老位置找他。卢文转念一想,心下了然,知道了江兰舟的意思。
江兰舟面前的两盘自助餐盘,一份已经吃完了,另一份有很多各种各样的菜,可能怕别人吃不惯吧,所以什么都来点。
午休的铃声响起,任溪留端着饭出去,临近上课铃声才进来,手里的泡面桶水珠一晃一晃的。
下午,第三节课快结束的时候,有什么需要任溪留去完成的一样,任溪留终于从数学课本上抬起了头,看向了窗外。窗子扒着一个老头,身穿天蓝色的衬衣,带着和蔼的笑容,在看见孙子那一刻,和蔼中多了一份喜悦。手里那一大麻袋沉甸甸的,老头将袋口抓的很紧。
“哪位家长,可以出去。”讲台上的老师发了话。
任溪留出去了,第三节课下课铃声响了。
办公室里,班主任黄老师连忙给老头接了一杯茶水,让他坐下。
“冯老师,您年纪大了,还带这么多春笋,可有累着?腰疼吗?”黄老师的声音响亮,带着几分推脱不掉的客气,“您老,年纪大了,您给我带一把春笋就可以了,您给我带这么一麻袋的春笋,这着实让我过意不去啊?”
老头连忙摆摆手,“黄刚啊,我身体还行,不碍事。只要你不嫌弃我拔的竹笋就行。”
“你这说的哪里话?”
办公室外,任溪留站在门口,低着头,又在发着呆。趴在走廊阳台上的江兰舟,陆陆续续听到了办公室里的谈话。
“老师?!”卢文笑着撞了撞旁边的江兰舟的胳膊,“哎,他看过来了,快笑。”
就这样卢文咧着个大嘴朝着任溪留的方向笑着,而任溪留一脸有点惊讶的表情,他没想到卢文咧着个大嘴朝着他这边笑,旁边的江兰舟看着着实伤着脑筋,卢文着实让人意想不到。
江兰舟礼貌地朝着惊讶的任溪留点了点头,莞尔一笑。他立马拉着笑变形的卢文进教室做作业。
任溪留惊讶的表情归于平淡中的一点懵懂。
“卢文,你干啥要笑?”
卢文揉了揉笑变形的大脸:“这不是给
新同学留下和蔼可亲的形象嘛,他好不容易不发呆,怎么着也得给个笑脸吧!”
江兰舟点了下头,嗯了声,表示同意。
任溪留没有去上第四节课,而是跟着老头去了高中的外面。
这个高中坐落在随市的郊区,时不时传出涟漪似的读书的声音,荡漾在层层楼房中。
道路两旁是还没有完全舒展树叶的香樟树,公交站牌下的铁制板凳,坐着一位外公和孙子,夕阳的将他们打的泛起了光。
孙子抬起头问外公,“嘎公(外公),为什么还要在市里在租个房子?”
外公和蔼地摸了摸孙子的头,发昏的眼睛却澄亮的注视孙子,“心疼我的乖孙子啊。”
外公的家在市外不远处的一个宁静的村里,村里有着被蓝天印上去的蓝色水田,水田上有着青青幼苗。
高二那半年还有暑假,这个老头和一个老太太撑着薄薄的身体,给一个少年点了一盏清油古灯,古灯在一个小房子亮着,里面有着一个会笑的和蔼老头还有一个永远年轻的老太太,至此一个句号落在了他的笔尖。
任溪留的日记:
2023年3月 梨花带雨
我来到了这个学校,从高二下学期读书,疫情刚刚全面结束了声势浩大的战斗,我们飞出来了。
春天正在与梨花作伴。
我认识了一个人,名字我不知道。
我好像又记起了他,他好像问过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