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赤安骑着摩托车来的,穿着皮衣,带着黑色安全帽,打了个响指指,对着江兰舟抬了抬下巴。
那样子简直,两个字,作秀。
“我东西放哪里?”江兰舟抱着一个蓝色箱子。
“放车上绑着。”王赤安从摩托车另一边拿出了黑色橡胶皮带。
“你骑个摩托车,去江城,能行吗?”对,江兰舟想要去江城,他不想待在这儿里。
“能行。”
“先把东西搬回家吧。”
任溪留不在家,他又出差了。准确来说,是被王赤安使计骗走的,具体怎么骗的?
不知道,王赤安对这个“父亲”相当了解,反正把任溪留骗走了,江兰舟也没问,实实在在不想问。
江兰舟最后还是自己开着车去江城,王赤安看着他,揉了头,下定决心不骑摩托车了,坐他江兰舟的车,顺便当起了司机。
一上车,王赤安就说,你这车里的时间有问题吧?江兰舟笑了笑,让他帮忙改改。
2059年3月25日,下午14:00。
江兰舟看了一下,笑了,大白牙,有些阳光透过窗户,亮晶晶的。
那次,他看到了王安赤绑他上车,看到了他车里的时间,与自己手机上的时间对不准,他对王安赤说,你车连时间都不准啊?王赤安翻了个白眼,对他说,那里不准,就是准的。
他在路上,看着这个三里安镇许柿村,心里自然百感交集,他想他总要踏出这里的,他现在所存在的记忆不允许他颓废下去,他应该有权利,也应该有勇气面对正确的世界。
世界是骗子,但是他不能骗自己。
三里平安,许你事事如意。他问了王赤安现在是什么样子,听着那些话,他都感觉自己的格格不入,任溪留也许是想让自己好过一点,才编了这么一个令人发指的谎言。
就是这一天的时间,2025年走向了2059年,让他坐着车,自己慢慢走向“未来”的日子。
他苦笑一声。
王赤安瞅了瞅旁边地人傻笑的江兰舟,尖叫了一下。
“干什么呢?一惊一诈的?”江兰舟一秒变脸,看他跟看有病的样子。
王赤安挺会照着情景说话的:“你刚刚有病一样,傻笑,都感觉病的不轻了。”
“什么傻笑?”自己笑了?
“开车不能说话。”
一路上吵个不停,一会儿“杀猪不成”,声嘶力竭。一会儿“油炒木耳”,劈里啪啦。
出村镇县市,与上次有所不同,路上很多人,有很多江兰舟熟悉的人,那一瞬间车内不吵了。
舅舅舅妈,姑姑姑妈等等,还有一些生活在许柿村里的人。他既熟悉又感到陌生,心里七上八下。那些人路过他的车窗前,没有打扰他,但都向他点了点头,微笑着。
一个大小伙,穿着皮衣夹克,戴着银框墨镜,陡然入镜。这一登场,让正在开车的王赤安沸腾起来,他立马“哦吼”出声,对着人家喊,你他妈地真帅!
江兰舟本来都要哭了,被这句话逗笑了,低声怒骂他有个什么大病。
真好,是年轻的味道,是一个青年看到喜欢的东西就会激动地跳跃起来,坐也坐不住,必须大声的夸赞它们,才能让心中堵塞的气呼出来。
大人常说的不成熟的味道,是老年不常有,少年之常有。江兰舟知道目前的记忆,已经不存在二十四岁之后的事情了,没有了老年的成熟稳重,这么一想,自己不就是返老还童吗?
既然事情都这样了,那就再年轻一下,就当世界给予自己又一个潇洒肆意的生活。
人常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归根结底,就看自己如何对待一件事情。我将他看作好事儿,那必然是一件好事。
江兰舟总是这样,内心强大,不会妥协,永远积极,所以他才能将一个总沉浸自己世界的任溪留,带向烟火人间。
这不是所有人都有的特质,这是一块璞玉。当别人看他,他是绿色中透着一股明亮的白色,白色里透着舒服的绿色。当别人融入他,他是同时拥有和田玉的暖和翡翠的冷。
就像当初任溪留送的那块玉,任溪留对此师生有感触的。
穿着皮衣夹克的小伙慢了下来,对着车窗中露出半个头的江兰舟说:“猜猜我是谁?”
“不知道。”
“你不要记得了?”小伙问道,“你还抱过我小时候呢。”
“不记得。”江兰舟如实说,“你多少岁?”
“我三十,是你表弟的儿子。”
“我滴个天,江兰舟你辈分真大。”正在开车的王赤安,朝天大笑,“你三十多岁的表弟都有了。”王赤安知道江兰舟的情况,初次听到这个男人不知道现在2059年,真的很神奇。他答应了江兰舟,陪同他去往江城。毕竟,几十年发展,城市翻天覆地,对于一个记忆少了几十年的人,很难生存。
江兰舟说他今年二十四岁,可是外表看起来?虽不老但不至于这么成熟吧。现在跟他讲,这人表弟儿子这么大,三十?笑掉牙。江兰舟看起来像三十岁,才差不多。
“任溪留其实就比我大一岁。”
“那你头发怎么没白?”
“不知道。”江兰舟诚实地说出自己的心理感受,“我看见你笑,我就想打你。”
“好好好,不笑。”
那个穿皮衣夹克的小伙子,已经走了。江兰舟问他,那些扮演自己亲戚的人知道自己什么情况吗?怎么会愿意干这个?
小伙子一笑,说,你不觉得有些人真的扮演的很像吗?那些都是你真亲戚知道的,他们挑的人,比如我父母。那些扮演的人,有个人给了他们一大笔钱,自然心甘情愿。
江兰舟还问他,你还知道什么吗?
小伙子没有说话,摇了摇头,就“呜啊呜”骑走了。
看着后方的山落下了,看前方的车少了,江兰舟陷入了沉思,他鼓起勇气面对这个世界的目前建设结果。
“现在的世界怎么样?”王赤安开始了,喋喋不休,涛涛不绝,“现在你可以变年轻了,但是头发颜色不可逆。”
“现在的交通工具飞机,飞的很低的飞机,每个飞机上面有一个路控器,他指挥着你的道路,因为天上嘛,不可能像地上的建公路,你也不能乱飞。
反正你乱飞,要进去,就跟你们那个时代一样,酒驾是不允许的。我们现在依旧酒驾不允许,因为智能控制,说不定被黑客恶意攻击,你睡觉,你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以前生活为了买房买车,现在生活依旧买大房子,买飞机。
真是,应了那句,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产物,也有每个不一样的生活。”
“有躺平的人吗?”
“有啊,穷人嘛,穷富总会存在的,现在‘躺平’直接划上了‘等死’。”
........
“现在还有公交吗?”
“有啊,都快变成观光车了。旅游的人最喜欢坐哈。”
“你读过,双城记没?”
“狄更斯?”
“对,他有一句话,无法打破。我称它为时代的咒语。”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他们异口同声。
江城,这个山与水相柔的地方。
江兰舟说到公交车,就想要坐公交车,顺便看看樱花。
“想坐340路公交车。”
“那从哪里呢?”
“武大。”
“那试试吧!”
江城的天说变就变,雨下了。
像个乱撒脾气的小孩,一会儿像脆弱的泪水划过花瓣,一会儿像得不到东西烦躁地用水冲击花的枝头,将花打的乱颤。
“你停车,叫你停车。”
“不停,停了不得被揍死!”
“他又不知道。”
“你真当他不知道吗?他又不傻!”王赤安此时非常地胆小。
半路准备下车,发现340公交车,下来了一位白发的男人,稳重萧肃,迈着矫健的步伐,坐在公交站牌的椅子上,他看着那辆汽车的驶过,然后低下沉重的头颅。
江兰舟狂奔在江城翻脸天气,又陡然停下脚步,他看着那个白发的男人,低头看着地上的雨化着的蝶恋花。
他好像依旧是高中那个坐在梨花树下的少年,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如果不是贸然到访的他,也许他还是属于自己的那个梨花是世界。
樱花,倒了倒自己花中的水,江兰舟这次没有走进另一个人,他的伞歪了,那一枝被雨水压得很低的花,陡然从低头到抬起,啪的一声,打在伞的弦上,花潇雨鸣。
洒了一脸的清醒。
江兰舟的后背没有雨水的困扰了,有个白发的男人走进了,他也将伞歪斜。
他与之前不同,拥有了皱纹,肃杀矫健的步伐,以及更加由内到外的面无表情。
“雨停了。”
“嗯。”这次是江兰舟用简短的句子回答他。
“你接下来想做什么吗?”
又是惯用的寂寞。
这次善于打破的寂寞的人,甘于寂寞。江兰舟心里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他很着急,着急融入现在这个时代?
可是他抬头,发现楼房修的比以前高了。天空上陆续飞着低空的飞机,飞机居然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他所熟知的人,也许已经远去。他不敢问,他的爸妈是不是真的?
这场熟知又陌生的环境,被自己亲手打破,它拥有前所未有的英雄气概,却在踏入真实世界的时候,率先停下了脚步,望楼而止。
“兰舟,现在,你的选择到了这里,我尊重你。”任溪留收了伞,拣地上的花枝,将他给了江兰舟,“你还记得,你之前说过的,柿子树成长成树的科普吗?春天的柿子树折了枝,但是养好了,依旧会生根发芽,成长成树。”
“你是被折断的柿子枝,你还是能在新的世界独自成长的。”
任溪留跟他待在一起那么多年,有的时候,江兰舟是看得开,但有时候也要人推一把,毕竟他是一个人,内心强大,并不代表,永远的所向披靡。
任溪留的日记:
2059年3月 挡花的雨
你遮花,我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