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空有些尴尬,但他自作自受,不值得同情。
不知道在哪里见过这样一句话:不爱,何撩?
鄙视了自己一会儿后,尴尬终于散去不少,孟空走到书架前,翻看起来。
虽然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要再靠近那个人,但他就是犯贱忍不住,尤其当这个了解的机会还离自己如此之近。
《百年孤独》《呼兰河传》《边城》《汪曾祺小说集》……孟空眼光扫过一排书脊,这些书他都没怎么看过,但有些听语文老师提起过,应该都是名家名著。
没想到方远舟是个文学爱好者,一个准备报理工科的文艺小青年,有意思。
他的眼光又溜转到另一排书脊上。
这些书他就比较熟悉了,其中《生活在别处》和《楼兰破》都是秦编剧的著作,他进组前做过功课。
尤其《楼兰破》,他专门研读过原著。
《生活在别处》似乎是秦思的新作,他之前看过资料,但没怎么在意。
他继续往下探索,居然发现最下面一排一大半都是秦思的书,包括各种文集以及单本长篇小说,应有尽有,一应俱全。
还真是秦思的书粉,孟空哑然失笑。
他想起第一次见方远舟,在他最倒霉、最郁卒的时刻,方远舟就像那个脚踏七彩祥云来拯救他的精灵王子,从天而降,接住了他倒下的身躯。
谁能想到他还有机会再遇见他?遇见他的时间越长,就越能看到更多不一样的他。
勤快体贴的小助理是他,逻辑清晰的小老师是他,不苟言笑又常常脸红的清纯少年也是他……
他在方远舟身上打下越来越多的标签,每打下一个标签就意味着他向方远舟又走近了一步。
这很危险,但又让人沉迷。
扫描完书架,他又把目光对准了一旁的书桌。
书桌上东西很少,但壁垒分明。
左侧是一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右侧则整整齐齐垒放着一摞杂志。
笔记本电脑太过私人,但那摞光明正大摆在明面上的杂志应该是可以翻的。
孟空目标明确,径直朝书桌走去,随手拿起最上面的那本杂志。
是一本文学期刊,他翻了翻,发现不对胃口,又放下。
正当他准备拿第二本杂志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这第二本杂志他听过,就在不久前。
《观潮》,这本杂志的主编应该姓陈,当时他为了剧本去拜访过秦思,正好在秦思住处和这位陈主编见过一面。
这位陈主编应该是秦老师的朋友。
他记得,当时和陈主编聊过几句,印象中《观潮》这本期刊文学性稍弱,思想性更浓厚一些。
像方远舟这样的文艺青年应该不是他们杂志的主要受众。
而方远舟却有这样一本杂志,有意思。
他翻开这本《观潮》,手指一页页滑动,在滑到第三页目录的时候,他扫了一眼目录上的文章标题和作者,但信息实在太多导致他虽然看过但根本没往脑子里记。
不过,当他翻到另一页的时候,忽然一股异样拉停了他翻页的手,因为在翻页前的最后一秒他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他赶紧又返回去,在最后一眼扫描过的地方逐行寻找,终于在倒数第三行看到了那个名字。
《论精神胜利法》——远上白云舟。
孟空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喜,惊喜之余又不免感叹,他的前任小助理还有多少才艺在等着他挖掘!
根据目录页码,他翻到文章那一页。
这些大块的论述性的文字他从来是不感兴趣的,但这篇却截然不同,他恨不得在顷刻间便能通读全文。
只是很可惜,他只读了标题,门口就传来了动静,有人回来了。
他听见开门的声音,然后是方远舟招呼爷爷的声音,作为客人,他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做才礼貌。
他放下杂志,迅速掏出了手机,将这篇文章拍了下来。
现在没时间看,等回去了有空仔细看。
方远舟正端着一盘西兰花炒牛肉从厨房出来,就碰到了观棋归来的爷爷。
“爷爷,我带了朋友来吃饭。”
方爷爷一听,乐了:“好啊,好久都没见你带朋友回来了,年轻人就应该多交交朋友才好呢!”
老爷子看了一眼客厅,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哎,那孩子人呢?”
方远舟刚要答人在自己房里,那边孟空就端端正正地走了出来,微笑着答应。
“爷爷,您好!我在这儿!”
“你好,你好!”方爷爷乐呵呵地说,“小伙子长得挺精神,叫什么名儿?也是小舟他们学校的吗?”
方远舟怕孟空尴尬,忙打断道:“爷爷,哪有站在门口和客人说话的呀,您快去客厅坐坐再问吧!”
“哦哦,是哦!”方爷爷笑着说,“我老糊涂了,来来,小伙子,我们去客厅坐坐。”
老爷子换了鞋,往客厅去了。
孟空跟在身后,却被方远舟一把拉住。
“?”孟空歪头看他,一脸疑惑。
方远舟:“陪老人家说话挺无聊的,要不你还是回房间待着自在一些,我跟爷爷说一声就行。”
孟空此刻一改大少爷做派,相当和蔼可亲:“不无聊,我喜欢和长辈聊天。”
虽然方远舟对他这话持怀疑态度,但见他很游刃有余的样子,姑且信他一回。
“我还有一个汤,一会儿就好。”方远舟靠近孟空耳侧,“无聊了就叫我!”
说着,他还朝孟空眨眨眼睛,看上去就像一只天真的小羊羔。
真可爱啊!孟空心里喟叹,怎么会有男孩子又英俊又可爱呢?
客厅里,孟空陪方爷爷聊天。
老爷子一听孟空是来影视基地拍戏的演员,便知道这孩子应该就是方远舟打暑假工的那个前任小雇主,又见他彬彬有礼,说话也落落大方,就更加心生好感。
“哎,小孟,你饿不饿?我给你拿点吃的。”
老人家很热情,根本不理会孟空的一再推辞。
孟空眼看着方爷爷从冰箱里拿出了一个方盒子,走过来放在茶几上。
打开方盒子,里面是一块被切掉五分之一的蛋糕,旁边还放着两个数字蜡烛:一个“2”和一个“0”。
“生日蛋糕?”孟空有些惊讶。
方爷爷慈祥地笑笑:“是啊,小舟昨天过20岁整生日,我们这儿的风俗,整生日要大办,不过我们家情况特殊……没办法大办,也办不起,哎……”
说到这儿,方爷爷轻叹了一声,随后才道:“我给他买了蛋糕庆祝一下。他只切了一点点,还剩这么多,你别嫌弃。这家蛋糕说是用的动物奶油,好吃得很。”
说着,方爷爷就切了一大块蛋糕,发现手边没有空盘子,又起身去厨房拿盘子。
孟空盯着那块蛋糕,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酸酸的、胀胀的,很难受。
20岁生日,不仅仅是长大一岁的庆贺,更是进入人生2字头的纪念。
过20岁生日的少年,应该坐在宽敞明亮的宴会厅里,身边围绕着亲爱的家人还有前来祝贺的亲朋好友,而不是在鱼龙混杂的酒吧里被人猥亵之后,满身是伤地回到家里,对着一个小小的蛋糕,哪怕这个蛋糕是他唯一的亲人用心准备的,那也显得狼狈和凄凉。
方远舟端着汤,方爷爷拿着两碗饭,从厨房里走出来。
方远舟招呼孟空:“快来吃饭吧!”
“好,来了。”孟空从沙发上起身,走到餐桌旁,帮着摆碗筷。
方爷爷歉意道:“刚小舟批评我了,说都快吃饭了我还让你吃蛋糕,还说你是演员,要注意身材的,真对不起啊,我没想到。”
孟空超有礼貌:“没关系的,爷爷。不过,我确实要注意体重,要不然不上镜。”
然后他还加了一句:“爷爷,我其实挺想吃蛋糕的,要不然一会儿你帮我打包一小份,我带回去吃?”
方爷爷自然乐意:“哈哈,好,没问题。”
方远舟眼皮一抬,有些诧异孟少爷还有心细如发安慰老人家的技能。
一顿饭吃完差不多快1点半了。
孟空要赶回剧组拍戏,方远舟送他去小区楼下打车。
孟空提着方爷爷给他打包好的蛋糕,回味着刚才那顿家常菜的味道。
很好吃,还想再吃,但是他要克制。
方远舟见孟空一言不发,怕自己招待不周,但又不好意思问哪里不周。
两人就这样一路无言走到楼下。
出租车司机已经等在路边。
方远舟送孟空上车,看着他手里的蛋糕,莫名提议:“蛋糕你要是不想吃,可以不吃的。”
“好的。”孟空挥挥手,在司机的一脚油门中潇洒离去。
方远舟看着远去的车影,在路边发怔。
这一趟来家里,孟空应该会发现自己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吧!
他是不是感觉家里太狭窄,饭菜太一般,还有因莫名的热情而感到太尴尬?
一切不自在、不合适他却一言不发,应该是出于彬彬有礼的家教吧!
真的太难为他了。
自己邀请他来家里吃饭,也太冲动了。
方远舟垮了肩膀,心里一阵失落。
其实,这些他早就知道,却还是不死心,不死心地邀请孟空进入他的生活,最后如何也是不言而喻了。
随心,也不能太随心所欲,点到为止,该收手了。
太阳有些晃眼,空气涌动着热浪,方远舟落寞地站在阳光下,无限遗憾地想:他的暗恋就像影子,消失在这个阳光最热烈的盛夏正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