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身着工作制服的机器人服务员走了过来:“两位先生,不好意思打扰一下,现在为您上菜。第一道菜是迷雾森林,由黑松露、猴菇、仙菌、白豆腐、荔枝制作而成,所有食材均可放心食用。”
听到机器人服务员的讲解,我朝着机器人服务员的脸部仔细望去,这才发现,虽然机器人服务员的声音和正常人类已经别无二致,但是脸部皮肤的细腻程度还是远远不及人类,说话时能看出表情稍稍有一点僵硬,这种算是低配版本的机器人,也说得过去,餐厅不会引进成本过高的机器人以免造成经营成本过高。
顺着机器人服务员伸手提示的方向望去,餐桌正中央从底部升起一个餐盘,餐盘上摆放着圆柱体的“树干”,“树干”四周包裹着螺旋缠绕的树枝藤蔓,树枝上挂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白色果实,餐盘四周开始喷射出白色的雾气,笼罩在树枝藤蔓四周,营造出一种迷雾森林的意境,显得美轮美奂。
餐桌是一块木质餐桌,正中央是一道可升降的机关,看上去直通楼下,估摸着楼下就是厨房。这样的设计很有意思,不需要像我原来所处的时空那样,服务员端着盘子,左右穿梭上菜,显得场面比较混乱。通过可升降上菜机关,从楼下可以直接传菜上来,一来可以节约服务成本,二来避免上菜途中的二次污染,三来保障用餐环境的有序。
看着云翔盯着“迷雾森林”看了许久,神情有一丝丝的微妙和呆滞,看上去若有所思的样子。“这道菜名字听上去,蛮有意境的。”我评论了一句,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迷雾森林,感觉好像满符合我现在的处境呢。”云翔苦笑着说。
“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帆,不知道有的时候你会不会有这样一种感觉,明明前面有很多的路,但是不知道该选择哪一条路,因为每一条路往前望去,似乎都被迷雾笼罩,远远望去似乎满是荆棘。”
“咋突然这么悲观,被面试打击到了?老实说,我还没有遇到过这种状态,可能因为我论文还没有改完,还没有开始面试。对我来说,更多时候,我更倾向于听从内心的指引。而且我相信,迷雾总会有散去的一天。每一条路,都可能会有荆棘,但荆棘往往也会伴随着绝美的风景,翔,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不管选哪条路,结果都不会差。”
“我想走一条前景明朗的路,我这个人蛮恐惧变化和未知。现在我就像是身处迷雾之中,希望有一个人能够给予一些点拨,指引我走出迷雾。”
“这个世界上没有完全相似的两个人,每个人成长的环境经历、思考问题的视角、对事物的感知都截然不同,所以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有的人觉得美的风景,另外一些人会觉得不值得大费周折去看,可能一些人觉得美味的菜肴,有的人会觉得平平无奇。很多时候,只有自己最了解自己,别人很难设身处地为我们考虑。”当我看着云翔苦恼的脸,说出这些看似很鸡汤的话的时候,我突然释然了,我想起在我原来的时空,在我20岁出头的时候,我太希望有一个确定的答案,太希望有一个人能够告诉应该走哪条路了,当时我的老师告诉我,不管哪条路都不会差,听从内心的指引。我以为是逃避责任的回答。现在回过头来看,老师说得很有道理,当时能让我非常纠结的选择,一定是综合考虑旗鼓相当的选择,它们既有吸引我的因素,也有让我迟疑的部分,这样的话,不管选择哪条路,都是有时风雨有时晴。
“帆,我理解你的意思,可是我太希望有一个智者,能够告诉我标准答案了,我害怕风险,害怕失败,我害怕重重地摔一跤,这一跤会让我伤筋断骨,半天都爬不起来。”
“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智者存在,他告诉我们人生每一个十字路口的标准答案,让我们能够一路畅通无阻,这样的人生会不会少了很多乐趣,就像玩一个打怪物的游戏,不管怎样,我都一滴血不会掉,不管对方是多么厉害的角色,都伤不了我半根毫毛。当然有一些伤筋动骨的摔跤的确是可以避免的,不需要我们徒劳无功瞎折腾,但另一些摔跤是不可避免的,那就是成长的代价。还有一些摔跤是社会性、周期性的,受我们所处的大环境的影响......”说到这里,我又想起了在我原来所处的时空,我观察发现在社会经济长期蓬勃向上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一代人,截然不同于在社会经济长期低迷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一代人,他们更加乐观积极,而后者更加悲观保守。
“说到大环境,人类和机器人两大阵营对抗的格局正在形成,未来的形势蛮微妙的。机器人的地位如果持续提升,早晚有一天,人类会被机器人所奴役。”云翔的话题打断了我的思绪。“这样的结果,正是我们祖先始料不及的,可能当初,机器人的发明者,并没有想过,旨在为人类提供便捷的工具,有一天,也会走向反面,成为为人类制造混乱的潘多拉魔盒。”
正说着,我们的座位突然走来两名身着“人类秩序维护”制服的执法者,打断了我们的交流:“您好,抱歉打扰您用餐。我们是人类秩序维护局的执法人员,目前接到举报说餐厅里藏匿了3.25人机冲突暴乱策划者,我们正在挨个进行排查,麻烦您配合我们进行人脸识别和掌纹认证。”
说罢,对我和云翔逐一进行了身份认证,在排除嫌疑后,执法人员离开了。
“真不知道,这个人类秩序维护,是怎么维护的?这两年,人类活动的空间被不断压缩,这究竟是维护人类秩序,还是限制人类秩序?”待执法人员走后,云翔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帆,前几天,你忙着改论文,不知道你听说这事没有,3月25日那天,有一个人在机器人组织的人类VS机器人平权游行中,安装了炸弹,炸坏了十几个有独立意识的高级机器人。”
“哦,还有这事,我还没有注意。这样一来,只会造成矛盾升级,有什么问题坐下来商量嘛。”
“这有啥法子呀,双方和谈了大半年,没有敲定个双方都能妥协的方案,继续谈判,只是拖延问题,并不能解决问题。但是很多问题,你拖着不解决,也不行呀,只会造成小问题变大,同时衍生出源源不断的新问题。”
“也可能是有潜在的方案,但是时机不成熟,依照民众的认知程度,目前还无法接受。所以,还要等一等,事缓则圆嘛。当然也可能是在投石问路,彼此一点点试探双方的底线。”
“这背后的真实原因,估计也就最上面的人才知晓。说实话,我之前也琢磨不对劲,这些个有独立意识的高级机器人,怎么就让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路人给炸了呢,可别是他们机器人自导自演的戏。”
“谁知道呢,这背后的道道可不是咱俩能够猜得出来的。”或许人类高层里面,已经内部分裂成了多个阵营,其中一边与机器人暗中串通制造事端,谁知道呢,我在心中暗自猜想。很多时候,都是从内部瓦解的。
......
之后,云翔又聊了很多,云翔聊起了他当下的烦恼与彷徨,害怕自己是大潮袭来下的那个裸泳者,害怕去服生育役,害怕被时代遗弃,无比聚焦也无限沉溺于个人的得失,还没有意识到这个时空,整个人类命运已经处在了拐点之上,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有人可以安然无恙。我们约好,明天一起去列车博物馆散散心。
看着云翔眼神中的认真和无助,我感慨万千、满是怀念,仿佛坐在对面侃侃而谈的不是云翔,而是20出头的自己,既满怀期待又小心翼翼的自己,每一步路都四处请教、小心求证,希望能走出一条康庄大道。那时,专注于自己的世界,无限放大每一步的感受,会开怀大笑,也会痛哭流涕,原来,20出头的自己是那么可爱,那么纯粹。
就在这一刻,突然和过去的10年和解了,18岁时神采飞扬走出考场的自己、23岁时小心翼翼的自己,28岁时苦中作乐的自己,这些身影浮现在我眼前,顿时让我湿润了眼眶。
与此同时,引导客人入座的智能机器人服务员,又把我拉回了现实。感觉自己似乎陷入了迷雾,乍然来到一个陌生的时空,面临陌生的环境,迎接未知的挑战,自己真的可以做到像晚上对云翔说的那些鸡汤那样,无所畏惧,大不了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