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起彼伏的问安声传来,一抹大红衣角出现,配上她爽朗的声音,上扬的眼角化着浓重的色彩,如烈火般炙热、张扬。
这便是实力让众目俱瞻,以雷霆手段让扶桑久居排首不下的扶桑王——澜绾。
她在望向小澜郁的瞬间,万千情绪化为宠溺,拎着云韶的衣角粗鲁地将他拽到一旁,语气不经意间放低几个度“昭昭,昨天睡的好吗?”
小澜郁弯着眼趴在澜绾的怀里,伸手把玩着象征王位的玉佩,闻言抬起头,嘴甜道“一点都不好,昭昭想和阿娘一起睡。”
澜绾见此心里逐渐塌陷,怜惜的抚摸澜郁的头发,她一向对她有求必应,可谓是宠到极致“和阿娘睡就这般好?”
小澜郁眼睛都亮了连忙点点头,她搂紧澜绾的脖子“好耶,阿娘千般好万般好,哪都好!昭昭最喜欢阿娘啦!”
云韶早已习惯的伸手抚平衣领的褶皱,寻个地方随意坐下,将手臂搭在旁边倚着,姿势要多狂妄有多狂妄,半眯着眼听着她们的嘘寒问暖,感觉人生圆满极了。
吉时已到,红光闪过天边,澜绾睥睨万物般出现在高台,华贵的衣着服饰皆是她的衬托,臣民跪在两侧对她们的王虔诚朝拜,并向王赋予最美好的祝愿。
云韶始终落后澜郁一阶,护送她上高台,步步皆是考验,二人神色如常,临近高台,云韶停下目送澜郁到达,眼里尽是骄傲。
至此,扶桑第二十七代神女正式出现在世人面前。
同年,扶桑万年不改的法规新出条例——凡伤神女者,处极刑,无视地位,一视同仁。(注:此例仅为第二十七代神女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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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星璀璨,两人脚步一顿,停在此处,澜郁平静的嗓音又出“可突然有一天,伴着晨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噩耗,一如百年前的幽都,扶桑联系不到外界,铺天的魇袭来,针对性的击杀所有静微血脉,试图斩草除根,那时不知道这是什么怪物,饶是强大如斯的扶桑也抵挡不住,就这样,扶桑静微一脉就此湮灭。”
往事已矣,可心底的痛是不可磨灭的,它像一根刺狠狠扎进血肉,日夜不停的折磨活下的人。
她讲的平静,像是在说不相关的往事,每一句都狠狠砸向贺迟绪的心里,伴随着疼痛,让他无法呼吸,贺迟绪蓦的抓紧了澜郁,他从心里在害怕。
他怕澜郁又一次消失。
他知道云昭就是澜郁时,是无比的庆幸与心疼,庆幸是那个风光无限,众星捧月的澜郁,心疼是她到达今日的高度定受了很多苦头。
澜郁看向他时时刻刻望来的关心,坚强的心塌陷一处,她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手,十指相扣回握。
“当日的扶桑已经不能看了,血流成河,断肢散落,地面塌裂,无助彷徨,阿娘与阿爹战至最后一刻,她们是无私又自私的,她们放不下自己的子民,以身为祭同归于尽,宣布封州,休养生息;又放不下我与阿兄,便撑着最后一口气把我们送走。”
“无休止的追杀与恶诱,他们势必要我们的命,阿兄运用扶桑秘法掩盖我的气息封存我的记忆,将我留在桃花村,孤身引开魇怪。”
“再然后我遇到了师父,在宿梧修习,秘境时,我着了魇怪的道,身受重伤,是阿兄救了我,度过一段相对平和的日子,后来许是察觉记忆有些松动,不惜入魔的代价,再一次封存记忆。”
话音落下后,是无尽的寂静,两人谁也没说话,澜郁深呼一口气“贺迟绪,这便是我的过往。”
贺迟绪避而不答,开口问“他们还缠着你吗?”
澜郁慌乱的低下头,遮住眼里的狼狈,是她太麻烦了,他知道那次幽都之乱是她带来的,是以她不敢回扶桑,不敢回十三台,不敢承认那层身份,也不会再回宿梧。
“嗯。”她低声答过后将手缓缓抽回,退缩起来,不敢再进一步,将自己包裹起来,她好像又要一个人了。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
贺迟绪看着她耷拉着眼,心里难受极了,眼里复杂情绪涌动,心疼、恨、内疚混杂在一起,他仅仅听着就已是这样,更别提亲身经历的澜郁。
他神情凝重,暗吸口气试图去缓解四肢泛起的疼,并没什么用,拉住她不让她再退,是他错了,不该这样问的“你想和我在一起吗?不是年少的悸动,而是那种无论什么都在彼此身边的伴侣。”
澜郁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回尘世,窒息感让她恐慌,她眼神依旧闪躲“有好多黑漆漆的手想要把我拽回深渊,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掉下去了,我不能连累你,我不要……不要。”
澜郁的情绪逐渐激动起来,贺迟绪附身抱住她,不断安抚着她“这不叫连累,你想报仇,我陪着你,你即便掉了下去,我也会把你拉上来,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同样,澜郁,你不能再一次丢下我。”
自从相遇而来,贺迟绪的每一个怀抱都是紧紧禁锢着澜郁,唯独这次,是轻轻的。
澜郁将脑袋放在肩膀上,犹如在无边无际、波涛汹涌的海洋找到了只坚不可摧的芥舟?,她道“好,不会。”
再回到那方小院,蜡烛在纸糊的灯笼里泛起微光,喜庆多样的小玩意随意挂在树杈,窗台上,有种踏实的归属感。
澜郁情绪已经平静下来,熟稔凑到贺迟绪耳边,带些向往轻声“以后我们也这样。”
贺迟绪微歪头去听,眼里布满了笑意,点头应好。
阿洇手里一捧瓜子,倚在厨房门槛边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嘴里往外吐着皮“回回,下面啦!”
厨房里的人应了声,油滋滋作响,烟囱处冒起白烟。
阿洇拍拍手,地上的瓜子皮自动成了一堆灰,落在菜地里,她跳着环顾二人“本事挺大啊,那么大的雷没被劈死。”
澜郁谦虚应道“侥幸侥幸。”
阿洇勾着澜郁的脖子,十分自来熟地问“嗳,你们犯什么事了,我感觉到了天道气息。”又话锋一转,语气充满赞赏“这么有实力,教教我呗,改天我也找它讨教讨教。”
回回端着两碗清汤面出来,正好听见这句,颇为不满,拧起一双眉“阿洇!不得胡言。”
澜郁看见阿洇身形一僵,冲回回缓缓比了个鬼脸“无聊嘛。”
澜郁噗嗤笑出声,眉眼间的情态让人有些熟悉,她耸耸肩,话语里是她独有的狂傲“也没什么,可能是它看我不顺眼吧,我只是救了几个人的命,它就不愿意了。”
贺迟绪不解地看着她,想不通。
倒是阿洇懂得多些,她丝毫不留情面地拆穿,拿着筷子往她头顶敲了下“生死颠倒,你胆儿挺大啊,哪家的后生,这么优秀。”
澜郁不可置信的捂着头,愤愤的将筷子夺过来,分给贺迟绪一双,低头吃了口面,仅仅吃了一口,停在那,她喉咙滚动,咽了下去“你……”
回回清冷的面容出现一缕笑意,应道“嗯?”
阿洇无节奏的叩响桌子“你什么你!吃不完头给你打掉,别浪费了我们宝贝回回的心意。”
贺迟绪本就不饿,在旁边时不时递个水,有澜郁在的地方,贺迟绪的眼光就分不去其他地方,他狐疑的看向回回,顿时警铃大响,他握拳清咳几声以做警示。
回回厌烦的看了贺迟绪一眼,秉持着绅士风度,倒杯水放在他面前“贺公子嗓子不舒服,多喝水。”
澜郁一听赶紧看去,见贺迟绪摇摇头才放心。
阿洇啧了声,对澜郁道“嗳,明天咱俩打一架呗。”
澜郁不愿意,她无事只愿做的清闲的人,之前在十三台时天天被许颂今拦着讨教,都快烦死了,果断拒绝“不,我不喜欢打架。”
阿洇肉眼可见的蔫了,嘟囔道“怎么会不喜欢打架呢。”
回回摸摸阿洇的头,阿洇就像打鸡血般重拾信心“就打一回!”
澜郁还是拒绝,摇摇手指“不,你打不过我。”
阿洇不服气道“我知道怎么出去,你和我打一架,我告诉你。”
果不其然,有用。
澜郁有些困了,懒洋洋掀起眼皮,先是看了眼贺迟绪,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点点头“行,说话算话。”
这下论到阿洇她们震惊了,面面相觑,回回拧眉问“你们真的不知道?那是怎么进来的?”
澜郁打着哈欠,撑着头强忍着眼皮打架,回“我怎么知道,一睁眼就在这了,走也走不出去,打也打不烂,什么鬼地方。”
贺迟绪察觉到及时终止了谈话,一番推辞说的冠冕堂皇,让阿洇和回回毫无半点不适。
一天的奔波,已让二人劳累不堪,用了几道清洁术,便倒在床上。
贺迟绪记得澜郁说过的话,静静抱着澜郁,没有松懈半分,澜郁找了个很舒服的姿势,迷迷糊糊中还不忘对贺迟绪说“好喜欢你哝。”
一句话便将贺迟绪的心里填满,不管什么都值了。
回回看着房门关上,脸上表情彻底沉了下去,清贵的气息压迫袭来,冷哼一声道句“油嘴滑舌。”
阿洇也是全然没有插诨打斗的兴致,冷着脸浑身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撑着头,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面,道句“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