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徐徐,半人高的灵植被剑气斩断,茎杆化为灵力回赠大地,灵果砸向地面任由低微蚁兽蚕食。
澜郁侧身躲过,霜月在她手上无意识的挽了个剑花,仅仅一瞬,她眉眼微抬,便成了宿梧苍贤峰人人尊敬、九州人人敬畏的师姐,身形以一种如同闪电般的速度掠过。
哐当!
剑与剑间溅出零星火花!
两人隔着灵器的对视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阿洇眉间带笑,不含有丝毫杂念,眼中可见世间万千美好;澜郁眸中毫无波澜,犹如一滩死水,窥不出丝毫情绪,分不清喜怒。
衣摆随风融在一起又随风散开。
两人缠斗在一起,招式招招致命,互不相让,局势焦灼,
“来啊,渡劫期的本事也叫我领会领会!”阿洇叫嚣着将她的赤焰往空中一抛,双手结印,催动法器,法阵之下是无尽的剑雨,尾端带着焰火,俯冲而下。
澜郁看着阿洇一时愣了神,曾何几时,她也是这般、这般的意气风发,不计得失。
转念间,已到了眼前,澜郁也不再有所保留,寒息出体,凝成坚不可摧的盾牌护在身前。
阿洇丝毫不惊讶,她仍是笑着,将腰间铃铛扯下,悬至空中,一缕灵力从眉间引出,附在铃铛上,发出清脆响声。
“即如此,便试试这一式。”
“悬音阵,起——”
法印即成,杀阵四起,鲜血为引,心之所向被无限放大,阵中人为其沉沦痴迷,情深之时,一切破碎,亲人背叛,千夫所指,世人唾骂,致其道心晃动,灵台破碎,修为一落千丈,自此一念成魔。
阵法在澜郁头顶浮现,藤蔓刺破地面将澜郁围了起来,澜郁站在阵中平静的等阵关。
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回应的只有藤蔓缠绕的声音。
几息的时间,将那些不堪回首的来路一一展现完毕。
与旁人而言,最后是假象,与她而言,却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
因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被世人唾骂,硬生生的将涉世未深且带有一身傲骨的她逼上审判台,受尽苛责……
都过去了,她凭着自己的实力,让所有人闭了嘴,只剩敬畏。
阿洇灵力是如她本人张扬的,她坐在高处,静待结果,她神情又很严肃,她在期待,又在怕。
一声轻笑从里溢出。
细微但刺耳。
阿洇瞳孔紧缩,又带些激动。
阵法裂了,准确的说应该是爆开了!
这是从未见过的破阵法,太过霸道了。
尘土飞扬下站位女子,衣角微动,神情不变,让人窥见即想远离。
澜郁拖着一株粗大的藤蔓缓缓走出,尖刺刺破血肉,血顺着经脉往下流淌,澜郁猛的发动灵力将它震碎,甩手间伤痕已然恢复,不屑的眼神昭告她的耐心将尽“凭这些东西就想伤我?。”
话毕,霜月重新出现,澜郁手往前一指,是冷漠如神邸的她,轻启唇“去。”
阿洇从高台落下,跌落在地,她迅速以袖掩面,禁闭双眼,预想的结果并没有出现,她试探性从衣袖里探出一点点。
在她面前的是一只手。
阿洇借此观察澜郁的表情,是平和的,无害的。
她心里的一口气才彻底松懈。
破悬音阵者,一为万事顺遂无忧无虑性情至纯者,二为跌宕起伏内心阴暗埋藏至深者。
她不是后者,则说明她的师门将她教的极好,她……过得应是极好的。
阿洇叹气“我认输,你真的很强。”
空无一人的山谷,澜郁独自踱步在此,借此调和体内紊乱的气息,周边出现一圈又一圈冰刃,落下化成雾气还未消散,新刃又起。
听着灵兽鸣叫,带些安抚意味,她深吸缓吐,勉强将肆意横行的气息压下。
澜郁转身,脸上带些错愕,片刻后,她展颜笑着,往出口处站着的人走去。
走着走着便变成了跑。
她跑着扑过去,将自己埋在他的怀抱里,力道大到惹得那人踉跄几步。
贺迟绪诧异她鲜少有这般情绪外露的时候,在她跑过来的时候就张开怀抱,随时准备迎接他的心上人。
贺迟绪最善无声的陪伴,过了会,他揉揉澜郁的发顶,温言问“受委屈了?”
澜郁从怀里仰头,没有表情地点点头。
贺迟绪神色不虞揽紧了澜郁,又怕吓到她,立马放松些“别怕,我在哈,能不能告诉我,是谁?。”
澜郁依旧没有表情“他们骂我,还逼我。”
贺迟绪一头雾水“谁?”
澜郁茫然,闪过些挣扎,话语间带些犹豫又斩钉截铁“你。”
一口大锅无缘扣在贺迟绪头上,令他动弹不得。
贺迟绪虽不解,但还是应了这场冤案,手上动作不停,安抚着她“那我真该死啊。”
澜郁点点头,好似累了,闭目在他怀里安静的待着,享受贺迟绪传来的灵力,又一会喃喃道“我已经不怪他们了,你别死,好好活着。”
澜郁觉得脑子里一团浆糊,运转不了,就这般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回到那间木屋,澜郁睁眼后已经恢复往日清明,她刚一推开门,齐刷刷的三个人看过来。
澜郁僵在那,一脸疑惑的抬手摸摸发型,完好的呀。
不为其他,只因那眼神太怪。
贺迟绪快步走近,担忧问道“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澜郁摇摇头,她敏锐察觉空气中残留的灵力,并未多想。
阿洇冷不丁来句“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话音刚落,手臂被身旁的回回碰了碰。
阿洇自知理亏,横了回回一眼,赌气将头偏向一旁。
澜郁浅笑,未坐回应,她坐下饮着贺迟绪斟的茶“出去的办法是什么。”
阿洇不语,回回悄悄戳了戳她,才不自在的扭头,挑眉道“就非要出去?”
澜郁回呛道“就非要出去。”
阿洇气极了,她点点头“强行破阵,对你损害太大,在这留二十年,静等阵开不行吗?”
澜郁手上转着杯盖,似在思考“二十年?不行,太久了,我没时间在这耗。”
就在这时,回回说话了“你要做的事很急吗?”
澜郁掀起眉眼看他,手往中间一摁,杯盖摇摇晃晃停了下来“很急,如果我再不回去,九州将乱。”
四字如千斤重落下,掉进大海却又轻飘飘的,没有任何踪迹。
回回平静的脸庞显出相识以来第一次波动,阿洇听了以后忍不住侧目。
澜郁悄然握住贺迟绪的手,无声摩挲几下以示安抚。
接着她正色道“二位应是隐居很久,不知世间出了什么乱,近年,魇怪多次出没于雪域等人迹罕至之地,猎杀高等灵兽,且多次侵入魔域,嫁祸于各派,意欲何为,不可细想。”
良久的沉默后,阿洇问道“若真是如此,魇怪难除,九州将乱,不如在这躲个清净。”
澜郁多年一直与魇怪打交道,从一开始的束手无策到摸到点门路,她原本等大比结束便将此法交给师父,由宿梧弟子大肆修习,没想到被他们先一步察觉,下了手。
澜郁站起身,皓月悬于头顶,照亮前方未知的路“乱世平之,平世享之,我等毕生所学皆为护九州安宁,还世间太平,若一味藏匿于此,与我师门教导相悖论,我心不安,魂更不安。”
阿洇不知在透过澜郁看谁,低头摇头笑着,续问道“如果护苍生的代价是你的性命,你救还是不救?”
澜郁抬头看着远方,几乎没有犹豫的回答“救,死一人救天下人,再值得不过了。”
阿洇爽朗大笑,她拍掌而起,揽着澜郁的肩膀,看向前路,大声道“好!合该如此!得尔如此,天下幸哉!”
澜郁原本有些僵硬,得了她肯定后,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认真的去听破阵之法。
破阵复杂,其中奥妙还需澜郁自己领会,稍有不慎便会得到反噬,澜郁不敢大意。
一遍遍失败,一遍遍的试。
贺迟绪多少次想去帮忙,都被回回拦了下来。
这一日,贺迟绪看着阵眼中的澜郁又一次倒下,他担忧的想闯进去,又一次被回回拦下来。
贺迟绪动了气,澜郁是他的底线,他蓄足了力“让开,总还有其他办法的。”
回回被击的后退几步,捂着胸口咳嗽“阵法已布,你想她死,就强行开阵,我不拦你。”
贺迟绪停在那,他觉得自己好没用,明明他已经进步很多很多了,可在澜郁面前,这些努力进步就像狗屁,没一点用。
他受到挫伤,一步也不肯离开,就这般看着,心如刀绞般看着,无能为力的看着。
回回走近,在他旁边蹲下“不怪你,是她太优秀了。”
贺迟绪沮丧地垂下头“我知道,我想帮她,但她从来用不到我。”
回回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对她好,永远支持她,给她想要的一切,努力站在她身前。”
贺迟绪闷声“我都知道的。”
回回不那么嫌弃的看了他一眼“知道是一回事,做到又是一回事。”
贺迟绪道“您放心,我会做到的。”
回回收起他那嫌弃的眼神,看向阵法中的两人,忽然道“给我讲讲九州如今的局势吧。”
贺迟绪虽不解,但还是尽心尽力的为回回讲起九州,事无巨细到势力划分、家族恩怨。
回回听得认真,是难得的神情,他拿根树枝在地上画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他言“鬼斛?可曾查过他的底细。”
贺迟绪打起精神,幽都主的派头隐约可见“只查到他是从魔窟里爬出来的,其他的一概不知。”
回回“嗯”了声后,继续复盘,最后得出个结论“小心星罗,他们可能会从星罗下手。”
贺迟绪意识到他说的是魇怪突袭,反问道“为何不从宿梧下手,宿梧弟子多,若能得手,九州四分之一的主力便没了。”
回回冷眼瞧着宿梧,拿树枝将她划去“吃了教训,自是不敢再独吞一大主力。星罗主星象,没了扶桑静微一脉,再无星罗嫡系弟子,便是他将九州沦为炼狱,也无人管。”
贺迟绪倒是没想过这个层面,毕竟各派分管不同职责,除去表面,各派都将秘传死捂着不外传,美其名曰这是最后的保障。
贺迟绪冷静分析局势,九州相互制衡,失了哪一方,都不行。先前,他一直以为魇怪下一次会第一时间出手宿梧,看来,该撤离人手派往星罗。
他心思一向缜密,对她二人的身份存了疑“敢问您是?”
回回眼神平静的看着他,缓缓吐出几个字,砸得贺迟绪头顶发懵,耳朵轰鸣听不见任何声音。
他是裴毓!!!
星罗七星台最引以为傲,与晋宸长老齐名的裴毓!!
扶桑王的道侣裴毓!
澜郁的父亲裴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