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卫回来的时候慕允笙正坐在他电脑前低着头划动手上的平板。

他有些懵，“总监，您找我？”

男人抬头，目光落在他身上，从上到下打量起来。

那目光似有实质，方卫被盯得浑身毛毛的，背都驼了几分，像只虾一样想把自己缩起来。

慕允笙下巴微扬，问他去哪儿了。

“厕所...”

方卫说。

男人收回目光，靠着椅背往后面让开一段距离。

“......”

方卫舔了舔嘴唇，只好硬着头皮回到自己座位上。

又想起自己偷偷登了游戏的事情。心地一沉，慌乱地看向屏幕。

还好还好，走的时候将窗口缩小了，图标也没有显示在任务栏里。

男人将平板递了过来，“有几个地方需要改一下，我已经标注出来了。”

“哦哦...好。”

方卫松了口气。

他有些犯困，刚刚在厕所里面用水洗了把脸，这会儿额头的刘海还湿润着，一撮一撮戳在眉间。

慕允笙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会儿，一路往下，最后落在他水渍未干的下巴尖，说：“吃饭了吗？”

方卫下意识地点头。“吃过了。”

慕允笙指尖碰了下旁边拆开的小面包，“吃的这个？”

小面包6个一包，里面还有5个。

他想起刚回来的时候在茶水间看见嘴巴鼓鼓囊囊的接水的松鼠。

小松鼠很轻地嗯了声。正低头认真地一处处翻看着被标注出来的地方，但动作却很机械，眼神空空的，一副明显出神的样子。

慕允笙指尖搭在桌沿无声地敲了敲，又说：“这种低级错误你也能犯？”

“啊？”

眼前的人抬眸望了一眼，又很快低下去。

慕允笙向前微倾，食指在半空指向某处，“六指了，想被鉴AI？”

方卫这才看向画面中人物的手，果然...

“应该是图层没对齐！”

慕允笙没再说什么，只是问：“累了？”

方卫尴尬地将标注过的画面传回到电脑里，应道：“...还好。”

男人欣慰地点头：“那说明你适应的还挺快，以后有的是加班的时候。”

方卫：“......”

“你们这都算好的，也就忙一阵儿，那边儿3D4D的已经好几个月没准时下班了。楼下产品的从年后到现在都没休过双休...”

方卫：“......”

看他痛苦的样子，慕允笙收了声儿，又问：“你打算什么时候下班？”

方卫不明所以，但领导刚说完别的同事加班的事就问什么时候下班，那自己肯定不能太早走吧？

他看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想了想说：“11点？”

这是他能接受的极限了！再晚就没地铁了！

熟料男人眉头一皱。

方卫心道不妙。

不会吧...

慕允笙语气听起来不太好，“除了手上这个角色，你还接了别的活儿？”

方卫摇头。

“那你待到11点做什么？明天来做不行？”

“......”

慕允笙按亮手机屏幕，“离交稿日不是还有两天么，两天的时间你改不完？”

方卫不太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只好老实说能改完。

“那你不下班留这么晚是想蹭公司空调吗？”

“......”方卫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干脆说自己马上就走。

男人嗯了声，“一会儿下班了要做什么？”

话题跳得太快，方卫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啊？”

慕允笙说：“你下班回去后一般都做什么？”

“就...吃饭，玩儿会游戏，然后睡觉？”

“玩什么游戏？”

方卫摸不准男人的意图。

他眼睛转了转，说：“就一些简单的。”

男人追问到底，“比如？”

“......”

难道自己头回在公司登了下游戏就被发现了？

可是也没看见公司电脑被监控了呀！

方卫心跳快起来，睁眼说瞎话道：“一般就手游，消消乐、斗地主之类的...”

刚说完，男人敏锐的目光落到脸上。

没缘由地方卫心底慌得不行。

领导刚刚不会动他电脑了？

庆幸的是，慕允笙没再问的，起身边往外走边说：“下班儿吧。”

方卫缓缓顺着气，看着男人背影进了对面办公室后才回过神赶紧收拾东西打算下班。

太窒息了！

刚关完电脑，手机忽然响了。

-观南：师父在干嘛呢？

竟然是已经失联好几天的徒弟。

方卫大喜过望。

-FF：才刚下班[疲惫]

-观南：这么晚。

-FF：对啊！！！想不到我年纪轻轻就走上了996的路子！！！

-观南：工作量很大？

-FF：还好啦，是我工作经验不足，所以只能加班咯...

-观南：可是我怎么刚刚看到你上线了。

方卫觉得有些奇怪。

他上线的时候明明看了徒弟不在线的。

-FF：你上线了？

难道他刚下徒弟就上了？

-观南：没有，我登了助手看到的。

-FF：哦哦哦，差点都忘了。我都好几天没上游戏了[泪目]刚刚偷偷用公司的电脑登了一下！

-观南：看来你们公司电脑配置还不错。

-FF：确实还挺好的，比我自己电脑配置都好！不过刚刚吓死我了，我出去上个厕所回来，结果一看我们总监就坐在我位置上，给我半条命都快吓没了[捂脸]

过了十几秒后观南才回复。

-观南：你们总监很可怕吗？

回想起刚才的情形，方卫还心有余悸。

-FF：主要是我不知道他在我位置坐了多久，万一被他发现我用公司电脑登游戏怎么办！

-观南：你们公司不准登游戏？

-FF：不知道...不过一般来说应该都不允许摸鱼吧

-观南：不一定，我听说有些公司上班挺自由的，玩游戏睡觉撸猫打球都可以。

-FF：那我也不敢，我还在实习期呢，得争取表现好一点[笑哭]

-观南：。

方卫聊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干脆岔开话题。

-FF：哇你不知道，刚刚我们总监在这儿，我压力巨大！！！

-观南：你们总监是压力怪？

呃...

-FF：倒也不是。就...

方卫不知道怎么说。

-FF：就...你可能没看见他本人！他本人超级...气场超强！！！压迫感也直接拉满！！虽然我跟他没说过几次话，但每次我都超紧张！！！我现在终于懂为什么我前辈要跟我说尽量不要惹到他了！！！

观南这次回复得更慢了。

-观南：这还不可怕？

-FF：哎，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就你想象一个都市精英男，自带两米八的气场，再配上他那副看垃圾的眼神，看我一眼我都感觉自己明天要因为右脚踏进公司被开除了...

-观南：倒也不必这么贬低自己。

-FF：嗐，没有。我本来就是垃圾！我有垃圾的自觉！你都不知道我们公司都是什么大触神仙！就我们玩儿的这个醉江湖，里面主要的美术部分都是我们公司负责的！

-观南：你在汐梦上班？

-FF：哇！徒弟你竟然知道汐梦！

-观南：听说过。

-FF：嗯嗯，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都不知道我面试那天有多离谱！我是我们总监录用的！我当时人都傻的，还以为必被淘汰，结果...

方卫关了办公室的灯，背着包边往外走边滔滔不绝地跟徒弟回忆起自己面试的细节。

刚走到走廊上，对面办公室的门也正好打开。

和徒弟正讨论的主角突然出现在面前，方卫吓得差点没扔了手机，匆忙给高大的男人让路。边礼貌地说： “总监再、再见...”

男人却没走，垂眸淡淡地瞥过来。

又很快收回目光，眼神微动，用一种方卫看不懂的情绪再次看过来，说：“等一下。”

“哦...啊？”

慕允笙折返，再次打开自己办公室的门进去。

没开灯，方卫只能凭借走廊灯光看到他模糊的身影，似乎在拿什么东西。

男人很快就出来，右手抱着一摞文件，左手手臂上还提了个袋子，朝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帮我拿一下。”

方卫收起手机赶紧迎上去接过来。

慕允笙微微侧过身子避开，只将左手伸出去：“提袋子就行。”

“哦...”

两个各自拿着东西前后进了电梯，沉默地到达地下室，又一路无话地将东西放到车上。

方卫慎重地将不怎么重的袋子递给慕允笙后才告别：“那...总监我先回去了。”

慕允笙将袋子扔在后座的文件旁，看着这个全程亦步亦趋的小跟班说：“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坐地铁？”

“...嗯。”

慕允笙抬手看了眼表：“我送你，反正顺路。”

“不、不用了吧...”

“上车。”

男人似乎没听着，顾自开了车门，坐在了驾驶座上。

“...”

方卫看着紧闭的车门，犹豫了下，只好走到后座坐下。

男人看着后座和文件夹挤在一起的人，幽幽道：“我是你的司机？”

“......”

方卫大窘，随即下车、坐到副驾驶、系安全带一气呵成。

看他慌慌张张地样子，慕允笙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很快回过神来，摸出眼镜架在鼻梁上，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语气尽量温和地说：“以后你和甲方或者领导同乘一辆车，只要是单独两个人，不论对方是不是司机，你都得坐副驾驶。这是一种尊重以及你自己的一种职业素养体现，知道吗？”

方卫连连点头：“知道了，对不起。”

“...”慕允笙看他一张脸红透了，剩下的话也没再说出口，转回头驱动车子离开。

黑色汽车缓缓驶出大楼，汇入宽阔的马路中。

观南似乎忙事情去了，很久都没有回消息。

方卫只好正襟危坐在副驾驶上局促地抠着安全带，时不时看一眼开车的人，又迅速将视线转到窗外。

平时忙碌的城市总算开始闲下来，原来这座城市也有这样平静的时候，马路上不再熙熙攘攘，路上行人也渐渐减少，只有偶尔驶过的车辆，载着一整天的疲惫，迎着明亮的路灯散去。

车内安静得有些可怕，连呼吸声也听不见，只有呼吸灯有节奏地一闪一闪。

方卫抠着手指，在想着要不要说点什么打破这尬到极致的气氛。

要不夸一夸领导？但是要怎么夸？

怎么当初在学校没跟学生会的多学几句怎么拍马屁了！

还是算了吧，那种事情不适合他。

方卫扭捏了一阵，只好摸出手机给徒弟发消息。

-FF：我靠，好可怕啊，我现在坐在总监的车上！！！他竟然要送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