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雁南这场急性发作的病，断断续续拖了大半个月才略有起色，直到全国上下都张灯结彩要喜迎元旦的时候，才勉强在秦医生的许可下出了院。

这段时间，华清北一直是白天上课，晚上来医院照顾他，又面临镜中人的开机准备工作，奔波之下，整个人也憔悴得不成样子。

“我们小清北瘦了，”坐在回家的车上，苏雁南看着华清北，突然开口道，“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个有点婴儿肥的男大学生，小孩似的，现在瘦下来有点轮廓，倒像个真正的男人了。”

“呸，苏雁南，你又说什么酸言酸语呢，这里还有其他人在呢，”在前排给两人当司机的怨种陆亭恨不得闭上耳朵。

“我说的都是实话好吧，”苏雁南无声地翻了个白眼，“可惜，帅是帅，比起我还是差点。”

“好好好，哪有人能比得上您苏总啊，”陆亭不想跟这人多说，把话头转到华清北身上，“等会您老人家回家好好歇着，把小华借我去走一趟，当个秘书。”

华清北皱眉，“秘书？那我要穿得很正式吗？我没有正装。”

“苏总你怎么回事？连套衣服也舍不得给你家小孩买？”

苏雁南反应很快，从善如流地道：“最近有点忙，先穿我的吧，下次给你、林安还有枫吟一人订做几套，我们星熠的小孩可不能没有撑场面的衣服穿。”

转而觉得有一丝疑惑，“怎么突然想到带清北去公司？”

“你家清北小朋友想要学做生意，替你分忧，我要是不满足人家，是不是也太不解风情了？”

这回轮到苏雁南皱眉了，“清北，你这段时间已经很累了，铁人也不是这么干的，你要是想学公司上的事，以后有机会了我慢慢教你。”

“没关系，我不累，我可以的，”华清北蹦豆子似的蹦出三连。

“你看看你这大眼袋，可以什么？回去睡觉。”苏雁南不悦。

华清北不得不承认，苏雁南语气冷下来的时候，气场强硬得几乎有些可怕。

“苏总，你怎么不让我回去睡觉，我也想睡觉，”陆亭半真半假地道。

“你回去吧，有什么事我去办，”苏雁南倒是认真的。

“不行！”话音未落，陆亭和华清北异口同声道。

最后，苏雁南还是抵不过二打一的攻势，直接被推回家塞进被子里，勒令不许关心外界所有事情。

“那开机仪式呢？开机仪式我总得去吧。”苏雁南无奈地挣扎道。

之前经过紧锣密鼓的筹备，镜中人的开机时间被定在了本年的最后一天。

“那当然，苏总就只用打扮得帅气逼人，静待出场就行，”陆亭比了个“酷”的手势，“再见，我和小华要去你那个傻x舅舅面前演戏了，祝我们好运。”

一小时后，星熠集团大楼，副总裁办公室。

“哟，陆老师来了，您可真是稀客啊，快坐快坐，”白羽嘴上客气，身体却一点没挪动，“这不是我们苏总最近看好的小艺人吗？怎么也跟着你来了。”

陆亭也毫不客气地就一屁股坐下，“白总，外面的风声想必您也有所耳闻了，还叫我陆老师吗？”

“叫顺口了，差点忘了，”白羽道，“小陆总在高校不问世事，过得好好的，干什么非辞职接手家里的烂摊子，是想学我们苏总？”

“父母年纪大了，怕家里产业后继无人，非给我个子公司让我锻炼锻炼，”陆亭佯装无奈，“高校在编又不能经商，我只能遵从父母之命，做个大孝子了。不过，我也确实是敬仰苏总能力，想学习模仿，再创佳话。”

“这话你不应该去跟苏总说吗？”白羽脸上露出一丝狐疑，“你跟他好到穿一条裤子长大，现在来找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这不是刚接手生意嘛，总得多向人学习请教，”陆亭故意顿了顿，“苏总身体不好，最近才大病一场还未痊愈，我怎么敢麻烦他。”

白羽半真半假道：“是啊，苏总的身体，总是令人担心。”

“所以，作为他的朋友，我也是想替他分忧，”弯弯绕绕了半天，陆亭终于切入正题，“最近星熠不是有两个新项目吗？我看苏总这身体也忙不过来，白总您能不能做主把这两个项目给我？”

“你们俩在这算计我什么呢？”白羽冷哼一声，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真把我当傻子骗了？”

“我是诚心来找您求合作的，”陆亭喝了口茶，诚恳道，“生意场上无朋友，我要想声名鹊起，就只能踩在他头上。当年，他不也是这么对您的吗？”

华清北在一旁听得心中发凉，他一时竟分不清陆亭的话哪句真哪句假，从前絮絮叨叨爱嘘寒问暖的长辈陆老师似乎一去不复返了。

他突然很害怕，万一陆亭现在说的话是内心的真实想法，那苏雁南该怎么办？

于是还未等白羽回应，华清北先开了口：“陆老师，苏总他把你当最好的朋友，你怎么能这样做？”

“小华，我什么也没有做，白总也是星熠的总裁，更是苏总的亲舅舅，我们都是一家人。说到底，我们也是为了给苏总减轻负担，让他安心休养身体，不是吗？”

“你用这种令人不齿的手段，背着他要抢走星熠的项目，还居然说是为他着想。陆老师，从前真是我看错你了。”

“停停停，”白羽比了个暂停的手势，“你这个小孩，演技也太差了点。苏雁南是什么眼光，挑了你来做S+级项目的男主角，还没拍呢我就知道是个赔本生意，奈何说了他也不信。”

“你……”华清北此刻的生气真不是演的，几乎想冲上去动手打人了。

“好了小华，”陆亭伸手拦下了他，“白总，你就当我们是演的吧。既然您也认为投资镜中人的项目是个亏本买卖，不如让给我，怎么说对于您来讲也不亏嘛。”

白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俩，“我也是星熠的大股东，你抢苏雁南的项目，也就是抢我的项目。就算我看苏雁南再不爽，也不至于把到手的东西拱手让人了，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白总这就说笑了，有什么好处您心中不是门清，还用得着我在这里班门弄斧吗？”

白羽呷了口茶，“陆老师，我是真不懂。”

“我们读书人，爱看史书，最近我闲来无事，正在研究宋朝的历史。白总，您知道北宋为什么会灭亡吗？”

“愿闻其详。”

“北宋时期，宋、金、辽三权割据，当中金强而辽弱，北宋不联合较弱的辽朝共同抵御金国，反而联金灭辽，辽灭后，唇亡齿寒，自身难保。于是方有靖康之难。”

白羽大笑两声，“陆老师真不愧是文化人，打比方都打得这么通俗易懂。不管你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只要最终结果是能削削苏雁南如今的气焰，我白某都愿意奉陪。只是，你要知道，我不会白替你办事。”

“白总放心，舆论始终会站在您那一边。”

“好好好，我就爱和聪明人打交道，”白羽朝陆亭伸出右手，“不管你是要骗苏雁南，还是已经和他达成一致来骗我，拖住他，剩下的事情，我来办。”

陆亭也伸手回握，“当然，合作愉快。”

回程的路上，华清北心中一直惴惴不安，“陆老师，你真的假的？”

“哎哟我天，”陆亭被他清澈愚蠢的眼光气到快爆炸，“你认识你陆老师也有好几年了吧，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背信弃义的人？连白羽都以为你是演的，没想到你还真不是演的，唉，我这老师还是当得太失败了，看来辞职真是个正确的决定啊。”

“主要是你演技太好，演得我害怕。”

“那当然，不然怎么当你们表演系的老师呢？都学着点。说到底，商场如剧场，商人如演员，在这种谈判的场合，都是要靠演戏来震慑迷惑对方。”

华清北仍然一头雾水：“他为什么莫名其妙就答应你了？你好像也没许诺给他什么好处啊。”

陆亭腾出手来敲了他一下头，“这就是第二课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跟雁南都认识这个白羽很多年了，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又无能又短视，一心只想着在公司内部争权，比过雁南去。但是对于公司本身未来如何发展，能不能在行业力争上游，他完全不关心。”

“意思是他只想做个无能的鸡头？”

“学得很快嘛，”陆亭欣慰道，“说简单点，他就想要星熠，至于要了之后该干什么，恐怕他自己也不清楚。”

“要是这样的话，星熠是雁南的心血，可不能真给他了。”

“没办法，要想名正言顺地把雁南手里的活接过来，这是唯一的出路，”陆亭叹气，“所以你有空的时候，就要好好学，将来万一他真有个三长两短，你也好替他守住星熠。”

“好，我一定。”

“虽然不甘，但实更重于名，我会帮他完成心愿，即使不是用星熠这个名字，”陆亭喃喃，既是在安慰华清北，也是在安慰自己，“我会成立一些新的子公司，雁南说希望我能给你一点股份。他说演员这份职业虽然有机会红极一时，但常常是昙花一现，只有把金钱和资本牢牢握在手里，才是根本。”

“我不需要。”

“你需要，手里不握点股份，有点公司的实权，很多事你永远也学不会。就当是为了苏雁南，你也需要。”

“可我没钱入股，”华清北急道。

陆亭的车在地下车库里停稳， “这不是你需要担心的，以后有机会，你自己跟雁南聊吧。上去陪陪他，我得回自己公司去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