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死了，我也跟你一起死。”

苏雁南皱了皱眉，卧病多日，他没有一点开口的力气，只能忍着眩晕看着床边的人。

“这段时间我想明白了，可最近我们都事务繁忙，我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华清北顿了顿，“本来想找个浪漫的时机，比如跨年，又比如看烟花、看海，再跟你说，但现在我怕再不说，就没有机会说了。”

“我不仅想做你的朋友，还想做你的男朋友，你唯一的爱人。”

“我想每天都看见你，天天给你做饭，抱着你睡觉。工作在一起，生活也在一起。”

“我知道你现在想说什么，但是请你相信，我喜欢你，不仅仅是因为你对我好。陆老师对我也很好，林安、枫吟师姐他们也都对我很好，可我，只想做你苏雁南的男朋友。”

“苏雁南，”华清北郑重其事地叫了他的名字，“我爱你。”

“因为你是苏雁南，所以爱你。”

语毕，华清北俯下身去，虔诚地去亲吻苏雁南的唇角。

一旁，陆亭骤然被喂了一嘴狗粮。

这小子真是一点也不避着人啊。

又担心苏雁南突然被表白，情绪难免波动，怕状况又有反复，时刻准备着摇铃叫护士，活脱脱一个操心的老妈子。

可苏雁南只是轻巧地偏过头，唇边的皮肤恰恰好好与华清北的唇擦肩而过。

他侧过脸去，无声地闭上眼，连接身体的各项仪器上，数字竟然没有半点变化。

“没关系，我只想告诉你，”每到这种时候，华清北的犟种基因就凸显出来了，“如果你是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但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想要赶我走，比如生病，比如觉得自己撑不了多久，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如果你是真的不喜欢我，接受不了和男人在一起，那么我会离开，但是是在你完全痊愈之后。现在，我想好好照顾你，直到你不再受任何病痛折磨，到那时，我会祝你一生平安喜乐。”

苏雁南仍然保持背过脸闭眼的姿势，一动不动，此时他心中有万语千言，但现在的身体和心理都不足以支撑他讲出半句，于是只能用拙劣的装睡伎俩逃避。

也许是病中初醒，太过疲惫，装着装着，真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华清北看苏雁南半天没有反应，呼吸倒渐渐平稳，就明白这人是真睡着了。

他起身给苏雁南换了块冷敷的毛巾，又给他掖了掖被角，像是在对苏雁南说，又像是在安慰自己，“好好睡一觉吧，等你睡醒了，病就会好起来的。”

“你怎么不说你是把他吓晕了？”陆亭骤然开口，“小华，不是我说你，你是不是有点太毛躁了。他一个心脏病人，怎么经受得起这种刺激？”

“那陆老师你呢？”华清北也顾不得管从前一贯秉持的“尊师重道”态度，径直质问道：“陆老师，你突然要辞职，回家继承家业，是不是跟雁南的病有关系？你也告诉他了，是不是？”

“是啊，我应该偷偷做的，”陆亭通红的眼睛和一夜间生出的鬓边白发无一不在诉说着悔意。

“一定要辞职吗？没有其他的解决办法了吗？这些事情我能替你们做吗？”

陆亭拍了拍华清北的肩，“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操心，把你自己手上的事情先做好。”

“可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华清北挣扎道，“雁南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一边顶着病痛，一边在腥风血雨中抢回星熠，立稳了脚跟。他当年能够做到的事情，如今我也能够做到。”

“来，我们出来说，”陆亭见华清北情绪激动，怕他吵到病人休息，领着他出了病房门，“作为你的老师，我从来没有不相信过你的能力。只是生意场认的是人，你一个后起之辈，背后没有任何家世靠山，很难服众。”

“我知道，我知道，”华清北颓然，却一瞬间像是想到了什么，抓住陆亭的袖口，“陆老师，你和雁南不就是我的靠山吗？给我一点资源，由我来出头。这样你不用放弃你的教职，雁南也可以好好休养身体，这样大家都能皆大欢喜。”

“小华，”陆亭摇了摇头，“不行的，现在的你还斗不过那些人。”

“我可以学，”华清北坚定道，“我可以学公司法经济法，可以去旁听股东大会、商务谈判，也可以去酒局去应酬。凡事总有一个开始，只要你们给我机会，我……”

“我们都知道你会学得很快，”陆亭实在不想做那个无情戳穿现实的人，“但他没有时间等你学这些了。”

华清北哽住，泪水瞬间又涌了上来，“他还有多久？”

“如果找不到心脏移植供体的话，最多一年。”

“一年？”

不知不觉中，和苏雁南认识已经半年了，原来他们这一生能共处的日子，已经过了近三分之一吗？

“我真的很没用，”华清北蹲下身去，抱着脑袋痛哭，“我什么忙也帮不上。”

“小华，你是雁南亲自选定的男主角，他的毕生所愿，完完全全是要靠你来实现的。你不仅要让镜中人名留电影史，还要让所有人看到，以星熠的标准培养出的真正演员，是如何走在娱乐圈前列的。你是所有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如果没有你，我们即将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那我接下来需要做什么？”华清北一把鼻涕一把泪。

陆亭递过手帕纸：“首先，保持镇定，你和我都是，心脏移植只是最坏的情况，说不定在这一年中能找到新的治疗方案，而且他的基因检测结果已经被送到全球人体器官捐献管理中心等待配型，未必就等不到供体。”

“其次，还是好好去参加星熠的培训班，空闲的时间多读剧本，准备好月底电影开机。进度比较赶，因为希望在明年这个时候可以准备上映，目前计划的拍摄周期为半年，需要辗转多个取景地，会很辛苦。”

“最后，我知道你对雁南的心意，他对你也未必无心，只是怕他的身体状况拖累你。你刚刚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那有空的时候，多来陪陪他，他看见你是会高兴的。”

“好，我明白了，”华清北怔怔地道，“谢谢陆老师。”

“好了，别哭了，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要坚强，”陆亭把华清北从地上拉起来，“去洗把脸，回去陪他吧，我还有事要办，晚点时候再来。”

奇迹般地，自从华清北在苏雁南病床前守着之后，苏雁南的烧便很快退了下来，过了好几天也没有反复，只是整个人还浑浑噩噩，睡着的时候比清醒的时候多。

秦医生来看了好几次，都说这次病发算是挺过去了，现在一直浅度昏迷是身体在自我修复，等人醒过来就会很快好起来。

华清北这几天衣不解带地照顾苏雁南，也实在太累，中午刚吃完饭就困得没忍住睡了过去，梦里全是苏雁南的八百种死法，一直到夕阳西下才猛地惊醒。

一睁眼，便对上了一双雾气氤氲的桃花眼。

华清北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人眼里不含笑意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是如此悲伤。

“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也不叫我一声？还难受吗？”

只一瞬间，苏雁南就把眼里的忧伤收了回去，眨了眨眼，又换上那副若无其事的面具。但想起来前两天接收到的突如其来的表白，还是不免有些尴尬。

“咳，原来是小清北，我没戴眼镜都看不清，星期几了，你怎么不去上课？”

“放心，今天是星期天，明天我会去的。但我要当走读生，在你出院之前，我每天晚上都要来陪着你。”华清北伸手捞过放在柜边的无框眼镜，给他架在鼻梁上。

“我都好了，有什么可陪的，你去忙你的事情吧，”苏雁南还以为华清北毫不知情，糊弄道，“你看看我，全须全尾的，不过一点陈年旧疾，别担心。以后你也别老讲什么死啊活啊的，怪吓人的。”

“陈年旧疾，意思是永远都好不了了，对吗？”华清北异常冷静，“我那天说的话依然算数，既然你永远不可能痊愈，那我要照顾你一辈子。”

苏雁南：？

就睡了这短短几天，这小子怎么突然像变了个样子，学会死缠烂打了。

“别多说话了，”在苏雁南下意识要开口婉拒之前，华清北截住了他的话头，“也别多思多虑，你才刚醒，还虚着，来吃点东西吧，刘姨刚送来的蛋羹。我问过医生了，你只能吃小半碗。”

苏雁南双手还打着吊针，于是华清北捧着碗，一勺一勺地吹凉了喂进他嘴里。

“你要赶紧好起来，说好了月底要去我家乡勘景，你可不能食言。”

“嗯。”苏雁南垂下眼去。

“但陆老师前几天突然问我，如果月底开机我能不能准备好，怎么突然这么着急？”华清北装傻。

苏雁南的身体轻微颤动了一下，幅度很小，几不可见。

“他还没跟我商量，可能是取景季节的关系，确实，镜中人的故事场景大多发生在冬天，是要抓紧了。改天我问问他，这方面还是他比较专业。”苏雁南顿了一下，“所以你能准备好吗？”

“当然，你能准备好，我就能准备好，不会让你失望的。”

苏雁南抬眼笑了笑，神情里透出一丝疲惫的欣慰，“多谢了，清北小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