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里。
“伤口还可以,没有发炎的症状。”
张医生揭开尚槐屿肩上的纱布,夹着碘伏棉球清理伤口,还不忘看着黎与桑调侃一句:“同学啊,你牙齿很利啊,当时要是再咬深一些,这小子估计就得挨一针了。”
黎与桑有些难为情地转身看向窗外。
棉球碰到伤口,尚槐屿轻声嘶了一声,说:“牙齿虽然硬,但嘴巴还是很软的。”
黎与桑不出意外地转过头,没好气地瞪了尚槐屿一眼,但耳朵飞速染上红色。
张医生倒读不出尚槐屿话中的意思,只是麻利地换好药,然后把昨晚叮嘱他的话再叮嘱他一遍。
“晚上就不用来了,明天大课间再来一趟,就差不多可以慢慢恢复了,药继续吃两天。”
“谢谢张医生。”
从医务室回来后,黎与桑又把外套还给尚槐屿一次,然而他还是中午那套说辞,说下午和晚上会降温,叫黎与桑留着穿,明天再还给他。
第一节晚自习上到一半的时候,尚槐屿和沈殷飞就先请假回去了,听明薇说,好像是家里有急事。
晚上,下了晚自习走出教室,天气如尚槐屿之前所说,阴云密布,还刮着大风,有几分要下雨的样子。
黎与桑站在走廊上,风吹得他打了个冷战,不得已又退回教室,看着搭在自己椅背上的校服外套。
他放下书包,走到座位旁,拿起外套穿在身上,把拉链拉到顶,然后关上灯离开。
回到家里,黎与桑第一时间把外套脱下来,混着几件洗过的干净短袖T恤放进洗衣机,接着吃饭,洗澡,把衣服晾在阳台,然后上床睡觉。
辗转反侧到深夜两点,他总算有了困意,渐渐睡去。
也是今夜,他久违地做了个梦。
梦里的场景,是在一个宽大且陌生的房间,而他,正穿着一件似乎不属于他尺寸的白衬衫,侧身躺在宽大的双人床上,被子盖到及腰。他的头发长长了很多,散落在枕头上。
屋外下着大暴雨,无序地打着落地窗的玻璃,滴滴答答。屋内亮着一盏浅黄的落地灯,光线朦胧。
他呼吸平稳,半梦半醒,有些模糊。
蓦地,身后的床传来声响,好像有人拉开了被子,在他身后躺了下来。
那人贴紧他的背,热热的大手覆盖在他肚子上,稍一用力,将他圈在怀里。紧接着,温热的呼吸洒在黎与桑的后颈,细密的亲/吻落下来,痒痒的。
黎与桑模糊中睁开眼,转过头和那人接/吻。吻越来越深,情到深处时两人已褪去了上衣。双唇分离时,黎与桑看清了那人的脸。
眉峰冷凌,眼神迷醉。
——是尚槐屿。
他好像长大了很多,脸上褪去了几分青春期的稚气,多了些许成熟。
尚槐屿伸出骨节有致的手指,轻柔地描摹着黎与桑脸上的碎发。黎与桑双眼迷离,微张着嘴,双手攀上尚槐屿的脖子,去亲/吻他的喉结。
“小屿……我好想你……”
尚槐屿的大手细细磨着黎与桑柔软的头发,把他压在自己身/下,两人再一次陷入沉醉的亲/吻中……
黎与桑在极度疯狂的梦境中惊醒,跟着梦中抖着身体哭泣的自己一起叫了出来。他睁大双眼,呆滞地望着天花板上发着微弱夜光的灯,呼吸急促,冷汗浸湿了额头的头发。窗户没有关,夜间的凉风灌进房间里,吸着他头上的薄汗,让他打了个冷颤。
回过神来后,黎与桑感觉口干舌燥,捂着头想起身,然而他一动,一股黏腻的热感立刻传来。他掀开被子,在震惊了片刻后,红着脸轻手轻脚去了浴室。
第二天,尚槐屿和沈殷飞没有来学校。
中午吃饭时,沈殷飞在几个人的小群里发了张照片,上面是他和尚槐屿的合照,两人穿着裁剪得体的正装,背景似乎是个很豪华的宴会。
费柳杨:我去,真爽啊你们俩!
沈殷飞:一点儿也不爽,要硬着头皮学说一些官话,很烦的。[小兔哭泣.jpg]
明薇关掉手机,看着对面正在发呆的黎与桑,餐盘里的饭只吃了几口。
“小桑?”明薇喊他:“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菜不好吃吗?”
黎与桑回神:“没,好吃的。”
“那就多吃点。”明薇夹了几块红烧肉给他,“班长说得对,你太瘦了,要多吃肉。”说完又给旁边的杨溪夹了几块:“还有你,你更瘦!更要多吃点肉。”
两人异口同声说了谢谢。
晚自习途中,尚槐屿回了学校。
他从后门悄无声息地坐在座位上时,看见自己桌上放了外套,叠得整整齐齐,穿上还透着一股淡淡的洗衣液香。而黎与桑,竟破天荒的趴在桌上睡觉。
这一觉一直睡到晚自习下,睡到学校人都要走光了。等他终于动了动脑袋,眯着眼睛抬起头时,整个教室只亮着讲台顶上的那排灯。
“醒了?”
尚槐屿双手插进外套兜里,靠在讲台的边上看着他。灯从头顶上照下来,照得尚槐屿鼻梁轮廓分明,双眼在头发的照映下深邃而暗,看不清眼神。
画面一闪,梦中激烈而荒诞的画面浮现在黎与桑脑海里,他移开看向尚槐屿的眼神,闭着眼用力甩了几下脑袋,然后看了看手机时间,晚自习已经下了有一刻钟了。
黎与桑猛地站起身,随便收拾了下书包,然后背上,嗖地一下从后门跑出去。
“嘶——”
怎么一声不吭就溜了?还溜得这么快?
尚槐屿赶紧关掉灯,追了上去。
在门口追上黎与桑时,他没说话,只是低着头走到常等的那盏灯下,掏出了手机。黎与荷在十分钟前给他打过电话,静音了没接,于是转而给他发了微信。
『我要带老妈去下医院,今晚你先自己打车回去。』
并发了一个300块钱的转账。
黎与桑没有点开红包,退回联系人给黎与荷回拨了电话。
响铃几秒后,黎与荷接通。
“喂?姐。”
“微信你看了吗?”
“看了,妈妈又发病了吗?”
“嗯。”对面黎与荷叹了口气,说:“别担心,老样子而已,在医生这儿待几天,这几天你就辛苦一点,打车去学校,微信的钱收了,听见没?”
“……好。”
“嗯,那就这样吧,早点回去,到家给我说一声,挂了。”
电话挂断,黎与桑盯着手机页面看了好一会,回到微信把转账收下,抬起头时,见尚槐屿还站在他身边。
他吓了一跳:“你,怎么不回家?”
尚槐屿看向路边的路灯:“没人来接。”
“没人?”黎与桑四下看看,那辆黑车确实没在。
“你姐姐不来接你?”尚槐屿问。
黎与桑摇头:“她有事情,让我自己打车回去。”
“一个人打车?”
“嗯。”
尚槐屿靠近他,拿出手机问:“你家地址在哪?”
黎与桑扭头:“……什么?”
“你家的地址,给我。”
“……平安路37街,17号。”
“嗯。”尚槐屿在手机上叫好网约车,“车叫好了,三分钟后到。”
黎与桑退后几步,一脸疑惑地望着他:“你,做什么?”
“陪你打车啊,一个人打车不安全,作为班长,帮助同学应该的。”
“……”
班长还会管同学到这个地步吗?黎与桑不知道,他没见过这样“尽职尽责”的班长。
三分钟后,网约车准时到,尚槐屿抓着有些抗拒的黎与桑塞进了车里,然后自己也坐了进去。
直到车到达37街小区门口,他们互相都没说过话。
“同学,到了啊。”
“谢谢师傅,款付了。”
“哎,好的。”
拉着黎与桑下车,尚槐屿看着这一幢幢、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楼房,愣了两秒,随后恢复平淡的神色。
“17号从哪去?”尚槐屿问。
黎与桑手指捏紧裤子,问:“你不回去吗?”
尚槐屿看着他,“现在这个时间?赶我走?”
“不是赶你……就是,你……跟着我回家,做什么?”
“借个宿吧。”尚槐屿语气轻松,“上次我家借你睡了一觉,这次,你也给我借一个,怎么样?”
黎与桑看着尚槐屿,又抬头望了望身后高耸的破楼房,和尚槐屿简直格格不入。
“你金贵,住不了这样又闷又挤的破房子。”
黎与桑低着头,眼底的黯淡被尚槐屿捕捉。他走到黎与桑面前,低下头,伸手握住他瘦瘦的下巴,淡淡地回答:“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娇贵。”
黎与桑被带着抬头与他对视,下巴传来热热的触感,黎与桑喉结滚了一下,一把拍开尚槐屿的手,转身往小巷中走去。
尚槐屿无声笑笑,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看着站在狭小的阳台上望着外面的尚槐屿,黎与桑站在门口,整个人都是懵的。
到底是怎么演变成这样的?怎么就莫名其妙把尚槐屿带到家里来了?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黎与桑直到此时此刻依旧没缓过来,他总感觉自己中间失忆了一段。
片刻后,黎与桑放下书包,坐到沙发上。
仔细想想,这还是他第一次带人回家。自从小时候失去第一个朋友开始,他就没再交过朋友了,更别说带人回家。黎与桑思绪飞到了别处,尚槐屿回到客厅,在他旁边坐下。
沙发凹陷传来的触感将黎与桑拉回神,他紧张地往旁边挪了挪,说:“怎么样,我就说了吧,你住不惯的。”
“挺好的。”尚槐屿贴近他,“家具什么都有,打扫得也干净,这不就够了。”
黎与桑摇摇头:“你所拥有的,比这里好上千万倍,所以你能轻松的说这里挺好的这种话,毕竟——不是你住在这个地方。”
轻柔的话语里透着难言的酸楚,黎与桑往旁边又挪了挪,双手撑在沙发上,低头看向地板。
尚槐屿顿了几秒,继续贴近他,说:“你觉得,我在说话讽刺你?”
“没,我没这么说。”
尚槐屿起身蹲在黎与桑面前,双手搭在他两旁,“的确,人没办法做到完全感同身受,就像我永远感受不到你成长上的辛苦,不过,我从你的话里,读到了一些——”
尚槐屿往前靠了靠,黎与桑被迫向后倾了几分。
“消极的情绪。”
这个消极的情绪是自卑,尚槐屿没有说出口。
尚槐屿撑起身子,黎与桑被带着往后靠在了沙发背上。
“你别多想。”
黎与桑整个人几乎被尚槐屿困在了沙发上,他神色慌张地看向一旁:“我……我没多想。”
尚槐屿继续靠近:“真的?”
“真,真的。”
尚槐屿步步逼近,游刃有余得仿佛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黎与桑心脏砰砰直跳,抬起手正要推开尚槐屿,身后的门外传来重重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插入了钥匙。
……